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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零一章四幕


(一)

        阴历的二月十五。

        龙抬头已经过了十几日,按以往北方应已然明显转暖,而这一年京城的冬天竟是出奇的冷。

        戌正时候,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下来,夜幕中笼有隐隐的亮彤色,这是大雪即至的征兆!

        同一个晚上,京城正在等待漫天飞雪,而四千里外重庆一个偏远郊外的小镇上,却已然是阴雨菲菲。不过七八点钟街上就断绝了行人,这样潮湿阴冷的晚上,除非迫不得已,人人都早已收工回家,和家里人一起闭门吃吃喝喝围坐闲话,买卖家也大都已经打烊。

        临街的一家小酒铺子,老板是个四十多岁勤俭肯干的跛子,这会儿正和一个年轻伙计收拾杯碗桌椅,准备着关门上板。突然有四个男子先后急急进来,他们虽都着便衣但一看便不是普通人,不是官家就是兵爷,老板自然有些眼色,深知这样的人得罪不得!四人有序的端坐在了靠墙边的位置,老板不敢怠慢忙陪着笑脸过来迎和,一时端了几样茶酒和小菜,四人不紧不慢地吃喝起来。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停在远处的街口,车门打开里面出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挺拔利索的男子,一看就知不是本地人,身材样貌有着明显的北方男子的特点。他用眼角扫了扫周围,脚步却一点不停,也不等身边的随从撑开雨伞,人已自顾快速直进到酒铺,先来的四个人早停下筷箸,垂手而立。

        林江浦看了一下,却是个极普通而窄小的铺子,充斥着一股令他不悦的气味~酒!这是他生平最为厌恶的,三十岁的他滴酒不沾,他不理解那东西不仅难以下咽,而且乱人心性,不香不甜到底好在哪里。

        张副官手里的伞还没来得及撑开,忙放在手边一张油腻腻的桌上,竟自先给长官选了一把高凳。林江浦并不坐,目光环闪了整个屋里,这是一个带阁楼的老旧房子,一层放了四桌八张供食客吃喝的长凳,桌上摆放的是旧而脏的筷子并盘碗杯碟等物,一面的墙边立着几个酒瓮,盖着红绸的塞子,另一边的柜上不过是花生腌茴香豆拌蔬菜之类的常见吃食,一个炉上正做着供客人沏茶的小壶热水,柜台边是记账牌和零钱盒子,一切都是小本生意的景况。

        这种地方林江浦是很少踏入的,他家境还算殷实,年少读书从直隶中学毕业直接入了陆军军官讲武堂,作息严格平日与市井气息沾染极少,尤其是跟随老师陆中霖驻防进到了川蜀之后,饮食起居仍是北方的一套习惯,从不参合在外的那些吃喝应酬,除非军务迫不得已,他从来只吃家里的饭菜,故与南方这样的餐饮买卖家儿完全隔绝。

        林江浦心中有些不耐烦,金娜真的会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她虽是地道川蜀本土人,但自来养尊处优的她怎能忍受这样的所在!他疑惑的看了张副官一眼,张登坪以肯定的目光回应着他。

        林江浦用眼神示意四个手下避开至门口,这样简陋无遮蔽的小屋,他们的位置无异于是在给人做靶子!要知道,金娜不是一般的女子,逼急了是有一定危险的!

        林江浦一面看了一眼张登坪,又用下巴点了一下楼梯上,示意他提防楼上的人。张登坪点了点头并早已抽出了枪。江浦心中暗笑,他手里的枪只要别被对手夺去,那么对谁的危险都不会很大。

        自他进屋以来,没有一个人发出过声音,只听得见外面沙沙的雨声。

        老板见林江浦的阵势知道是大人物,也不敢轻易做声,只和伙计吓得在角落里丢魂,张登坪摆手示意老板过来,老板乍着胆子赶忙跛着过来,哈腰道:“大人,大人……”却说不出下文,那憨憨的小伙计仍一动不动的蜷在柜台边,甚至不敢偷向这边张望。

        林江浦看了老板一眼道:“你不要怕,你家女人呢?”

        老板仍说不出完整的话:“大人,大人……”

        林江浦道:“叫你女人出来,跟你没关系。”

        跛子点头应着,晃着走到破败的梯口,仰着脖子朝上喊道:“哎你,出房来!”

        话音刚落,不出林江浦所料,只听“啪”的一声脆脆的枪响,屋里众人四下躲避,只有林江浦纹丝未动。继而,顺着摇摇欲坠的梯子,果见金娜慢慢走了下来!

        林江浦此时心头一惊,几个月不见,金娜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身上是一身已婚妇人的素色破旧布衣,腰身粗壮竟然是明显的孕妇样子,头上包了深色的布头巾,倒能衬出一如的白皙面庞,只是没有了以往一丝的从容轻柔可人之态,纤纤的握枪的手竟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在离地面差几步台阶的位置停了下来。

        林江浦心道这成了婚的女人差不多就成了废物了!这样的枪法,谁会相信她当年曾是培训班里成绩最为优异的那个!

        林江浦尽量抹去目光中的不屑,屏声静气问道:“你的孩子,几个月了?”

        金娜不答,居高临下的她丝毫不敢有半点分心分神,手指不离扳机,虽尽占了先机,但林江浦在她眼神中看到的只有恐惧。

        当然,恐惧是人的本能反应,恐惧并不意味着会屈从!

        跛子老板早已经被刚才的枪声吓得跪坐在地上抖成一团,他弄不清这婆娘哪里来的枪!他知道她不简单,但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藏有枪!更没想到她竟然会开枪!

        “这孩子几个月了?”林江浦转问老板,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金娜的身孕是他没有想到的,但他不会顾忌这些。

        “就快……六个……月了。”老板道。

        林江浦轻声道:“可惜了。”没有出生的孩子算不得生命吧,他不知道,无感。

        金娜额头上的汗湿了头巾顺着鬓角流下来,口中叫道:“你去死吧!”又连扣两下扳机,两人的距离只不过六七步远。

        常年的军旅生活更加科班行武出身的林江浦是怎样的身手!说话间林江浦不但避过枪弹且眨眼迎面飞身近了她身旁,冷道:“金娜!许久不见,你就用枪和我说话吗!”

        金娜愤恨道:“你我之间,早就只能用枪说话了!”一面用喷火般决绝的目光看着他。

        林江浦道:“你在我手下几年,也算尽职尽责,何必把自己送到绝路上。”

        金娜咬牙道:“咱们两个是必须有一个上绝路的!”

        林江浦道:“金娜!我本想怜香惜玉放你们一马,可是你们实在该死!这几枪打出,我林江浦不欠你的了!”

        “大人大人求你开恩,饶了这疯婆子吧!”老板哆嗦着磕头,终于嚷出一句完整的话。

        金娜笑道:“怜香惜玉!林江浦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怜哪柄香惜哪块玉!难道是他吗!”金娜用左手恶狠狠的指着张登坪!

        张登坪一愣,脸上莫名其妙。

        林江浦也莫名其妙,不禁懵懂的重复跛子刚才的话:“疯婆子?金娜,你是疯了吗?”

        金娜流泪道:“我可不是疯了!我发疯不该归功于你林江浦吗!你利用我,欺骗我的心!然后再丢开手!林江浦你好无情!你害得我好苦!”

        林江浦道:“你不要含血喷人!”

        金娜狂道:“我含血喷人?如果不是你,我怎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如果不是你,十年前我爹娘就不会惨遭李拜天的毒手!如今我肚里孩子的爹死于非命连个尸首都找不到!而我又怎么会委身在这小破酒铺!嫁给这么个老跛子!我拼着命帮你们弄到了四兽图,现在你要杀我灭口了!对不对!”

        酒铺老板听傻了!喃喃道:“孩子的爹死于非命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病死的吗?”

        林江浦冷笑道:“你作为我的机要秘书,私自携带枪械逃走,我并没有兴师动众的找你,本就是想放你们一条生路!我若想杀你灭口怎么会等到现在!你爹娘的死你也记在我林江浦头上!如果不是他们贪心怎么会死!若不是我,连你怕也让李拜天一起给灭口了!你辛辛苦苦跟着我,我本不会亏待你,但是欺骗我不忠于我,就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金娜道:“欺骗你?不忠于你?咱俩到底是谁欺骗了谁!”

        林江浦不愿再纠缠,只道:“你我之间该说的我早就说已经清楚了。现在你只管告诉我,徐北阶藏在哪儿?”

        提起徐北阶,金娜忍不住流泪哭道:“他死了!”

        林江浦疑道:“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金娜道:“他已经失踪四个月了!他即使可以不管我,但他怎么会不管孩子!他死了,被祝怀庆给弄死了!”

        林江浦切齿道:“证据!拿的出证据可活,拿不出证据必死!属下诬陷长官,罪加一等。”

        金娜恨指道:“证据,让这老跛子给烧了!”

        跛子老爸惊慌的摇头摇手。

        林江浦道:“我再问一遍,证据在哪儿?”

        女人的眼泪是丝毫不会打动林江浦的!毕竟关系到杀害老师的真凶!

        金娜道:“北阶的死就是证据!他不过是祝怀庆手里的一把刀!利用他杀了陆师长,然后再被灭口!有没有证据这些都是事实!”

        陆中霖过世时已经是副军级,但金娜作为他的老部下,仍习惯称之为师长。

        林江浦问道:“徐北阶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金娜道:“那你最好去问祝怀庆!”

        林江浦道:“一派胡言!交出证据或者说出徐北阶的去向,你都能活。”

        金娜目露凶光:“或者你亲自去问北阶!”

        林江浦道:“徐北阶本来就是□□上的人,他十几岁上就投靠了李拜天,对不对?他们根本就是窝里斗黑吃黑!”

        金娜道:“他以前是得过李拜天的器重!可几年前就被赶出了老爷岭!当年他办事不力险些被杀,要不是后来投靠了祝怀庆,李拜天怎么会放过他?”

        林江浦道:“你还在骗我!那我就告诉你,徐北阶根本就没有死!他就在重庆!而且他一直都是李拜天的人!”

        金娜道:“痴人说梦!”

        林江浦道:“年初有人见过他和老爷岭的人在一起。”

        金娜道:“不可能!当初他能搭上祝怀庆,还是我牵的线,那张熊图就是见面礼!”

        林江浦猛然间怒道:“还说你不该死吗!老师三令五申不许再传狮子山四兽图的谣言!你们作为他的部下竟然暗搅风云唯恐天下不乱!金娜,我本想给你留个全尸,可你根本不值一颗子弹!”

        随着金娜枪中最后两颗子弹打出,林江浦已一跃腾起,顺势抽出腰间一柄短刀,借着跃起瞬间突反肘一代,刹那间金娜直挺挺仰面倒下,脖颈处立时有肥皂泡一样的浓血沫子冒出来,颈骨几乎被割断,她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就断了气。

        跛子老板哭喊着欲扑过来,林江浦手中用刀一抵,老板吓得一动不动。

        林江浦道:“这女人嫁你多久了?”

        跛子老板哭道:“不足两个月。”

        林江浦示意张登坪拿出徐北阶的照片,指着问道:“见没见过这个人?”

        老板连连摇头。

        林江浦听罢转身而出,身后传来砰砰两声枪响,跛子老板和吓晕的小伙计被毙命,他停下来本要说什么,张登坪抢先道:“他们看见你了,不能留。”

        林江浦回身看了看血泊中的几具尸体,一言不发,快速回到车里。

        张登坪忙跟进来,见林江浦正费力脱下溅上血的外套,忙上来帮他,一面又在身上加了一件薄的斗篷,系带子时才发现林江浦左臂被金娜的子弹擦破了皮流着血,慌乱的擦了血迹,用车里的急救箱药布包扎好伤口。

        一时四个手下回来禀告:“张副官,都搜过了,没有找到!”

        林江浦哼笑了一声。传言徐北阶亲手写的一封举告信,多半是子虚乌有!

        张登坪道:“你们几个留下处理干净!”说罢又跟司机道:“开车!”

        半小时后,二人在重庆军部下车换马,认镫疾驰抄小路直奔内江而去。

        凌晨两点回到了内江县宽长街47号的林府大院,夜深人静,林江浦不想惊动东院的管家杂役,便和张登坪直进西院的办公楼,警卫班的人早上来把马牵回马厩,并按他的嘱咐给沐霜加了一顿夜草。

        二人进了办公室,张登坪打开文件柜,将徐北阶的照片放到金娜的私人档案夹中道:“又白跑了一趟。”

        林江浦默默站在书案前看着老师陆中霖的照片,心道:整整两个月了,金娜死了,徐北阶一直在逃,老师的死还是没有一丝头绪!此事他不会罢手,定然追查到底弄个明白!

        他的心里一直反复的叨念着几个名字,李拜天,祝怀庆,晁天啸和傅英甲!到底会是谁呢!但不管是谁,他林江浦都不会畏惧更不会偏袒!

        张登坪抱了一床被子走过来道:“团长,睡一会吧。”

        林江浦点头道:“你也去歇着吧。”

        ……

        金娜是内江驻军团部的机要秘书,早在陆中霖做团长的时候就入了职,当年还不到二十岁,中学毕业又上了两年军部培训学校,成绩优异人漂亮能干优雅大方不说,家里算得上是富足的书香人家!她的父亲金骥是川蜀数一数二的书画大家,各方面条件都出类拔萃的她,一毕业就留在了内江团部算来已近十年。

        平日里她虽不是花枝招展,但却是公认的军中美人!身边围绕着众多追求者,却都不被她放在眼里。一直以来,林江浦心系军务身边从来没有女人,金娜对林江浦便有了一份私心,她虽含蓄却不可否认的心怡于这伟岸的北方男子。林江浦沉稳干练,把她内心深处的小女人神经唤醒,女人都有小鸟依人的需要,金娜漂亮能干心高气傲,只有林江浦这样的人能拿得住他,林江浦独特而出众,很多地方甚至与同僚格格不入,但她就是欣赏他,只要他出现,即便是出现在一大群人中,在她眼里其他面孔其他声音就都被屏蔽了,只看得到听得到他一个。

        身边的人们也都认定他们这对金童玉女终会有个结果,不仅是林江浦的上司陆中霖和祝怀庆,就连林江浦的姐姐林江月也曾极力想促成好事。

        结果,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江月姐姐病死之后,金娜发现江浦对自己越来越冷淡,陆中霖升任重庆驻军师长离开内江,林江浦带团独守的这一年多时间里,金娜放弃升迁心甘情愿留在林江浦身边,但林江浦依然对她不冷不热若即若离!非但如此,金娜曾舍弃矜持主动引诱过林江浦两次,不料竟然适得其反,林江浦不但没有关注领情,竟然嗔斥她工作时需自重!

        这让金娜终于看明白了,林江浦对自己是真的没有用情!

        痛定思痛之余,女人的那颗心便不再柔软,而是会硬得超出男人的想象,金娜自然要报复!她要想清自己的退路,自己已经在林江浦身上浪费了最好的青春年华,那可是女人最宝贵的几年啊!以后她不会再做无谓的花痴,不会守着没有结果的感情,更不能一辈子只在林江浦手下做个机要秘书!既然做不了林太太,就必须另作打算!

        后来她按照祝怀庆的授意主动搭上了她的两姨表弟徐北阶,想最后争取一下林江浦,看看他的反应。但林江浦听任不为所动,她只能顺水推舟委身于徐北阶。

        那徐北阶名义上是古玩商人,实际上却是黑白通吃八面玲珑的人物,跟了祝怀庆以后发现不得重用又挣不到钱,混日子过罢了。

        后来金娜有了身孕,徐北阶决意冒险挣上一笔钱,然后便和金娜远走高飞不再过刀尖上的日子,结果没一两日却没了踪迹!

        金娜当初之所以选择了表弟徐北阶,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要试探林江浦,也不是听命于祝怀庆去拉拢他。早年金徐两家曾经有口头婚约,只是徐家先败落了,徐北阶又上了老爷岭,金骥自然不肯把独女嫁到匪窝去,婚事自然不了了之。后来金家遭了灭门横祸,亲戚朋友都疏远着金娜生怕有什么牵累,倒是徐北阶自离了老爷岭不再作匪,和金娜的来往日渐频繁。

        论样貌徐北阶不输林江浦,论枪法徐北阶也不输林江浦,当年李拜天是一意想栽培徐北阶的,若不是他犯了事绝不是如今的景象。

        徐北阶失踪后,金娜本没太多伤心,只当双方情浅各奔东西而已。谁知不几日他收到徐北阶的书字才恍然大悟!原来北阶说的挣大钱的买卖是射杀陆中霖!徐北阶受制于祝怀庆,怕日后不能脱身,出于对金娜和孩子以及自保写了这封举告信。信中还告诉她,当年金家灭门是李拜天所为!让她先隐蔽行踪,以免李拜天或者祝怀庆找她的麻烦。

        金娜无奈之下收拾了些金银细软躲到重庆的三姨家,但躲总不是办法,她毕竟是未嫁先孕,肚子里的孩子已经现了怀,瞒是瞒不住人的!她姨做主,给她找了个跛子续了弦!金娜想着不过是权宜之计,找个主儿先把孩子踏实生下来,身上利索便随自己,以后的事再另做打算!可谁知林江浦却从天而降突然出现,最终没给她喘息的时间就把事情了断了。

        雨还在下着,保安总署接到报案电话,郊外小酒铺两男一女被杀害,第二天下午方出警去调查,同时转内江保安署协查,毕竟死者之一的金娜是内江人。

        内江保安署署长高迅带手下抵达现场时已经是第四天下午,高迅只在卷宗中做了基本陈述,就放到一边,和那年金娜父母的被杀案一样,多半又是搁置多年的无头案吧!

        (二)

        下午的时候,赵家大院这所别院就开始悄么劲儿的紧锣密鼓准备起来了,几个赵三爷的大丫头和亲信手下开始布置着新房。

        赵家三爷是爽利的主儿,办事恣意任性不拘小节,只是多少有些惧内,所以这次偷买丫头圆房的事是秘密进行的,只要生米做成了熟饭,三奶奶秦绣纹也不会过多苛责,毕竟只是通房又不纳妾,在正房奶奶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三奶奶是最大度的,连她在内赵慕豪身边围拢着八个女人!而最难得的是一妻七妾彼此和气太太平平!

        现下买的这丫头,能不能抬成妾氏还不一定的,需看她的造化才行。众人知道三爷不是薄情的人,从不会亏待女人,只要圆了房多半会娶进来,好吃好喝养着也不算回事,谁让赵家财大气粗呢。

        这几日三奶奶身上不好,所以爷才敢自做主张,平日里哪有这样的胆大妄为!丫头下人只觉得好笑,也不管许多,帮爷张罗好了多得赏钱才是真格的,毕竟这位三爷是合府里出手最阔绰的一位。

        一时间灯笼蔓帐,被褥新床,花酒茶香一切张罗就绪。新买的丫头自然也是一身红妆钗环珠钿的装饰好了,盘腿坐在床上等着。

        屋里的挂钟不觉敲响了七下,轻茉算着该是戌初,心道:既是收通房少爷也该到了,难不成人家嫌弃自己是不肯的吗?否则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深冬时候戌正可是不算早了呢!

        心里又一阵疑惑,那日买家主跟爹说的,是给赵家五爷做近身伺候的丫头,爹说赵家是个好人家,从老爷到少爷都是厚道人,这才满口应承,毕竟哥哥等的是救命的钱,可恍惚之间怎么又听说是给了三少爷呢?

        轻茉暗想,三少爷、五少爷是怎样的人,她都不知道,只是听着五少爷自是比三少爷年轻,又听见说,三少爷屋里已经有了七八个女人,不禁有些灰心,叹道:都是为了救哥哥的命,女孩的命哪里是自己的呢。

        不管怎样说赵家出手是阔绰的,给的银子莫说是买个丫头,即便是纳妾也不算少了,轻茉心里虽不图钱,但主家的这份情她是心领的,只免不了仍有些凄凉委屈,对主家却也没有二话。

        一时间,听见外面有人道:“爷们回来了!”

        随声进来了两个大丫头,帮着轻茉整了整衣服盖上了盖头,轻茉不踏实轻声道:“二位姐姐,我只想再问问,待会进来的是三爷还是五爷?问明了才好称呼。”

        一个笑道:“自然是三爷啊!我们都是三爷院里的丫头,五爷还小呢,才刚过了十七。”

        另一个大些的对这个道:“你可别胡说!今天是给五爷纳通房!”又对轻茉道:“是我们三爷做的主,也是三爷亲自上门去你们家跟你爹说好的,在五爷院里伺候,你只放心我们三爷虽爱玩笑,这件事自然是准成的。”

        头一个疑道:“若不是三爷办事,干嘛要瞒着咱们奶奶呢?”

        大些的道:“何止是瞒着咱们奶奶,太太不也不知情吗。日后正式进门作侍妾,自然要父母兄长应允大办的。”

        二个丫头你言我语,轻茉倒彻底糊涂了。将薄纱撩起一角偷向外间看,隔了窗又隔了幔子看不清人,只隐约有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

        起先二人来言去语的聊的平静,既而便声音高亢吵闹起来,只是这边仍听不太清楚,却隐隐有哭声传来!

        轻茉不知是怎样,心里委屈就要掉泪。

        两个丫头见了便劝道:“妹妹别急,五爷是最好脾气的,别说是紧身伺候的通房丫头,就算是普通丫头他也不会薄待。就仿比涓儿姐姐,她在香梧苑是做得了半个主的。”

        轻茉急道:“涓儿姐姐伺候的是哪位少爷?”

        丫头道:“就是这位五少爷,五少爷住的是香梧苑。”

        轻茉心道,有涓儿姐姐在我就放心了。

        是的,涓儿是轻茉的定心丸。

        (三)

        魏明学将羊脂玉盖碗放在一旁,顺手剥了个莲子吃起来,确实是苦苦的。

        李玉嫦也剥了一个,瞬间簇起了眉叫道:“阿明叔!好苦!”

        明学笑了:“苦吗?我吃着很甜呢。”

        玉嫦看着他闪了闪大眼睛,她还太小,并不打算听清他说什么,心思早被其他新鲜的东西吸引了去,指着桌上的胆瓶叫道:“我要那个!”

        胆瓶里插的是几枝带柄的莲。

        玉嫦说着早已爬上高桌子,因还穿着父亲的孝,鞋子是白布抱底的,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魏明学急忙起身抱住了她。

        “要那个要那个!”她还在蹬蹬踹踹的,手上不管什么一掀,好端端的杯子险些掀落到地上,也被魏明学擒住了,杯中的茶水洒了一胳膊。

        明学历来疼爱她,一点也不恼,只把莲花取了出来递给她,再取毛巾擦干衣上的水渍。

        玉嫦却一把拉住他的右臂,诧道:“阿明叔,你的胳膊怎么了!”

        魏明学心里一惊,忙把袖子理平。

        玉嫦眼尖早看见手臂上的伤疤,仍撸开袖子追问:“阿明叔!怎么弄得?”

        魏明学逗她道:“被仇家打伤的!”

        七岁的小姑娘眼中显出一丝戾气:“那些个坏蛋!”

        明学笑道:“是呢!可坏了那些人。”

        手臂上那个伤疤极丑,是被人生生咬去了皮肉深深凹下去了一块。

        平时出门即便是大热天,他也会穿着整整齐齐高领长袖,多年来出门走镖他也从不会和大家一起下河洗澡,谁也没发现过他身上的这个丑而恐怖的疤,只有在双呈斋在自己的这个小天地里,他才会稍有放松,谁知竟被这小女娃娃发现了。

        玉嫦又问道:“那仇家现在怎样了呢?”

        明学逗她道:“小丫头,你想会怎样?”

        玉嫦道:“不能饶了他们,那样会被人白欺负了!连我爷爷都说,阿明叔你心不够狠!”

        毕竟是李拜天的孙女,虽小小年纪但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奇怪。

        魏明学笑道:“你爷爷这么说我吗,可这次阿明叔真的没有手软呢。”

        玉嫦探问道:“真的吗?”

        明学点头道:“真的,那个冤家,最后死在我手上了。”

        “冤家?仇家?”玉嫦重复了一遍,而后放心的点点头!

        □□老大的孙女从来知道以牙还牙的道理。

        忽听二姑叫着进来道:“魏爷,果然她又跑来你这里搅乱了!她就爱往你这里跑,晾个衣服的工夫就找不着了。”

        明学笑道:“我们玩的挺好。”

        二姑笑着数落道:“大女娃了只知道玩!”

        说着连拉带拽的把李玉嫦弄走了。

        魏明学独自抚了抚左臂的凹疤,心道:小丫头小丫头,一定不想知道那咬开我手臂的人是哪一个!

        想到此处,他仍觉得眼前一乱,那暴虐的脸那骄横眼神便又出现了,耳边又传来他的咆哮声:“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让你在双呈斋一辈子生不如死!”

        他心头一阵刺痛。

        他竟然和这样残暴的人相处了十年!

        十年!他不敢回想的十年!

        魏明学定睛凝神伸手去拿茶杯,发觉自己的手在不争气的发抖,杯盖之间发出轻轻的蹭撞声,好不容易凑到口唇边,才想起刚才把水已都洒了,复把杯子放下,不自觉的又轻轻摸了摸左臂,叹了口气。

        十多年过去了,每想起年少的时光,想起他与那两兄弟之间的种种,明学仍心有余悸!

        如今想到李存芳他仍会心中颤抖!李存芳曾经的暴虐是他无法消逝的记忆!那恣意任性的蛮横□□,羞惭和尴尬,和那些不可名状的疼痛,才是他对他最深的印象。

        魏明学起身,从柜中取出一件干净的中衣对着屋中的镜子换上,穿好外套戴好帽子,又掸了掸裤角的灰尘,他决定去外面走走,老爷岭繁杂的事务会帮助他平复心情。但一时觉得帽子的颜色有点深,便改了一顶浅色的软帽,暑热天这个更适合些,与外衣的颜色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明学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他生活中并不求奢华但是却力求舒服,就像羊脂玉杯,虽不描金斗彩但滋润可人。

        口中干涩的他又一次抓过那茶杯,空杯!

        这一次,他倏的控制不住的大怒!他对自己的恍惚松懈发了脾气,把羊脂玉杯向墙上的采莲图猛然砸去!低声咆哮:“你们以为,死了你们就赢了吗?魏明学永远比你们强!因为你们忍不了的我都忍了!最后,只剩下我还站在这里!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刨你们的坟可以鞭你们的尸!你们辜负我!你们羞辱我!你们才会不得好死!自戕是罪!自戕是大罪!”

        他笑了几声:“自戕是犯了族规的!你们永世不得超生!我不后悔!魏明学不后悔!李呈荷,李存芳,常氏,肖氏!你们也都不必怨我!我问心无愧!”

        他无力的坐在地上,一遍遍喃喃自语:“我问心无愧!”

        笑到最后的,真的开心吗?

        活的最久的,一定快乐吗?

        (四)

        一间不大的餐馆,门口挂着“挑旗楼”的三字招牌。那时这里还只有一层平顶屋,小本经营并没有二楼。

        晁天啸带着晁福在吃包子,晁福时下已是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了,但是除了身量和饭量同于常人或说超乎常人外,心智上还远不如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此刻他已经吃了二十几个包子,而且还在继续。

        看着晁福,晁天啸心里是疼爱的,虽然这孩子与自己没有半分的血缘关系。不知是祖上已占去了后辈的灵光,还是怀他时郝四姑险些溺水而亡的缘故,晁福生下来就是痴儿,而且天生只会傻笑不会哭闹。

        到了十岁上,还只能说“爹,娘,要,吃”等等的单字,根本串不上一句整话。但这孩子天性是善良的,没有随了他暴虐嗜血的爹。

        晁天啸已经不是二十年前那个一名不文的镖局伙计了,打拼了这么久,尤其是娶了郝四姑以后,他顺风顺水得出人意料,生意如日中天,凭借着头脑和老辣他已经坐上了川蜀商会的头一把交椅。但他内心里仍是那个节俭的只会挣不会花的穷命。

        他想自己不会花不要紧,给他们娘两个花就是了。

        所以四姑从进了晁家门生下晁福,至今没受过一丝委屈,便是当初晁家生意刚刚起步的时候,哪怕自己饥一顿饱一顿的,却从不短了他娘俩的细粮吃,当了自己的冬衣,他也要给四姑买水粉,给晁福买吃食。

        晁天啸慈爱的看着儿子,晁福吃的顺着嘴角流了油脂,三十个包子剩了两个,而且还有大半碗豆花汤,他却停下来。

        “饱了吗?”晁天啸问。

        “饱。”晁福点头。

        每天三十个是一个不剩的,今天怎么减了?天气热吃不下了吗?那可从未有过。

        他正在疑惑,却见晁福抓起下剩的包子,径直向门口的小乞丐走去。

        那小乞丐不过五六岁,细长的眉目,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已经在门外偷偷看了他们父子许久,似乎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张嘴讨食还是要干脆用抢的。

        一张灰暗的瘦的怕人的小脸,涨的紫红。

        晁天啸早看到了他却不以为意,毕竟乱世中这样的小叫花子太多了,只是这孩子掘强的眼神让他盯着多看了一眼。

        “拿。”晁福将手里的两个包子,笑着递给小乞丐。

        小乞丐瞪着大眼睛,惊异的看着晁福。

        竟然不用讨要,就有人白白送包子给他吗?

        他不敢接?因为他不知道这两个包子需要他付出什么代价。

        因为他什么也没有!

        但是,他真的想要。他的小伙伴烧的说胡话还在念叨:“包子包子……”

        他看着晁福,一时间明白了,小乞丐年龄虽然很小,但却已然发现晁福的痴儿相。

        “吃。”晁福点头又蹦出一个字。他的意思很明白,包子是给他吃的。但小乞丐仍然不敢接,惊魄而谨慎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

        痴儿的话,他拿不准算不算得数。

        他看向晁天啸。

        晁天啸也看了看他,不说话。

        既不说可以拿,也不说不许拿。

        脏兮兮的小手伸出来又缩回去,再一次看向晁天啸,他虽窘迫胆小,但看人的眼神是不躲闪的。

        最终,小乞丐横了一条心,快速的抓过包子转身就跑。

        到了手的好处,是怕被人再夺回去的,自然要跑。穷人的心理晁天啸知道,因为他实实在在曾是个穷人。

        出乎意料,小乞丐跑出几步,却拨转回来,对着饭桌前的父子二人快速的鞠了个躬,复小小的身躯又抹头就跑,很快消失了。

        小东西还知道鞠躬道谢!晁天啸心里一乐。

        而且小乞丐竟然还知道顾及脸面!一般的乞丐哪怕是大人,也早就不知背人的狼吞虎咽了,他却要跑开,不肯当着人面来吃。

        是个要强的性子!

        可惜是个乞丐。

        晁天啸心道,有点意思。

        一边看着晁福把碗里的汤喝完,用手背摸了摸口边的油,晁天啸用帕子帮他把脸擦干净边道:“那咱们回家了?”

        晁福点点头:“明。”

        晁天啸点头宠溺道:“明天还来。但有一样,你得听娘的话好好吃药。”

        晁福点头。

        一时边子栋找过来,晁天啸道:“九江那边的票据到账了吗?”

        边子栋道:“到了,秦老爷差人押药材船一起到的。”

        晁天啸道:“在铺子里存的那款珍珠链子交来人,一起给秦老爷带回去送给纹姑娘。就是留的成色最好的那条。”

        平时秦诺在生意上很照顾他,既听说秦诺的远嫁女儿回家探亲,正好借此机会送份礼物也是一番心意。

        边子栋点头,问道:“指名送给纹姑娘?”

        晁天啸道:“指不指名都是一样,这一辈里秦老爷最疼的还有谁。”

        边子栋笑道:“这倒是。”

        晁天啸道:“也出阁有几年了吧。”

        边子栋想了想道:“那年置办的珊瑚,不就是备嫁妆的吗,有十年了吧。”

        晁天啸道:“可是你糊涂了,那是他们大姑奶奶出嫁时的嫁妆!”

        边子栋笑道:“看来我记错了。”

        晁天啸道:“也怨不得你记错,那时候你才跟了我不久,况且他们姑侄两个出嫁前后没隔多久。”

        边子栋道:“我听说,纹姑娘跟她姑姑一样,也是嫁到京城赵家了?”

        晁天啸点点头。

        边子栋道:“那还好,姑侄两个是个伴,年纪也没差很多。不然这山高水远的,人生地疏多孤单。”

        晁天啸道:“那些年,他们家还都是老太爷主事,和咱们生意往来的少,我也知道的并不真切,但好像听说,大姑娘嫁过去没多久就没了,北边只剩下纹姑娘自己。”

        边子栋道:“那就可怜了。”

        晁天啸道:“可怜什么,秦家的女孩走到哪里能让人小看呢。”

        边子栋点头道:“也是也是。”

        挑旗楼的老板满面堆笑的过来道:“晁爷,少爷吃好了?”

        晁天啸道:“吃好了,阿福偏是喜欢你家的包子和豆汤。”

        老板道:“您这样忙,我叫他们每日送去也可以的,省的您跑路。”

        晁天啸道:“只当散散心,顺便也多陪他走走逛逛。”

        老板点头:“这样更好。”

        见晁天啸几人要走,忙让伙计提过两个装了点心的食盒道:“晁爷这么照顾我,这些小点心送给少爷解闷时吃着玩吧。”

        晁天啸道:“那谢谢啦。”

        边子栋接了食盒,门外的手下忙立时上来捧了,伙计撩了珠帘子三四个人出了挑旗楼。

        晁天啸刚把儿子抱上车自己尚未认镫,忽听远处一阵哭闹声。

        晁天啸等顺声望去,可不是刚才那脏娃娃!

        正是刚才的小乞丐,和一个穿长衫的体面男子撕扯,那男子不想和小乞丐纠缠,却被他紧紧箍住衣裤,口里哭喊道:“你不许跑!还我馒头!你还我馒头!”

        “那是魏少爷!”边子栋惊诧道。

        虽离得远,晁天啸自然也看清那长衫男子是魏明学,旁边还有两个亲信。

        魏明学被小乞丐缠的不耐烦,他从来都是衣着一丝不能乱的,现在却让个脏兮兮的小人儿肆意揉搓,不免烦躁。

        边子栋正要上前,却被晁天啸拦了道:“看看是怎么的。”

        魏明学正急着脱身,对这样小的乞丐娃自也不会有过多的耐心,更兼小乞丐发疯似的撕扯踢踹,弄的他狼狈不堪,打也不是推也不是,骂也不成凶也不成,不知该如何摆脱这只凶猛的“小兽”。

        一个手下从马上跳下来,飞起就是一脚把个孩子踢的滚出好远,孩子却不停顿连滚带爬的起身再追过来,魏明学趁机已翻身上马,扬手一鞭马便跑开来,另一个手下早已在马上,怀里还托着一个更瘦小的娃娃。

        小乞丐见抓不到魏明学,便不肯放过刚才踢他的那个,抱起那人的手臂就是一口!那人的拳头便扬了起来,魏明学拦道:“燕超,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燕超使劲甩开小乞丐,也迅速上了马。

        小乞丐哪肯罢休,揪住了燕超的裤腿,哭骂道:“土匪!强盗!不许你们抢走馒头!你们还我馒头!”

        边子栋道:什么馒头竟连命都不要了?

        这做土匪强盗的最忌讳别人这样骂他,何况是这样一个干巴瘦小的乞丐娃!

        燕超不过十几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岁数,自然火爆脾气,像极了他义父五爷燕民慧!

        此时他已举起马鞭就要挥向小乞丐,边子栋不由“诶呦”了一声。

        这一鞭一旦下去,小乞丐即便能剩得下半条命,也必然轻则破相重者致残!

        只听魏明学再拦道:“燕超走了!别伤他!”

        一面又招呼着另一个:“石哥,咱走吧。”

        说完抖缰而去。

        魏明学的话对手下绝对好使,老石忙催马跟上去。

        燕超落鞭时略一回手,抽打在马身上,马腾空跃起,小乞丐死命抓着他不肯撒手,小小的身子便也跟着飞起来,燕超急道:“瓜娃子竟不怕马踏死你!”一代缰绳,马儿跳跃着将娃娃甩开,蹄子避开娃娃的身体飞速跑了。

        乞丐娃躺在地上,口中仍在哭骂:“土匪!我杀了你们!还我的馒头!不准抢走馒头!”

        晁天啸已然明白了,馒头说的是被抱走的那个孩子!一定是这一个的伙伴。

        晁天啸不禁暗叹,刚才为讨要两个包子,胆小拘束谨慎的小娃娃,竟然如此决绝!

        果然老话不错“蔫人出豹子”!

        这孩子好烈的性子!

        以后会是一把杀人的好刀!

        晁天啸手里,缺少一把这样的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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