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二章传言
霞婶似乎有话要问慕远,但忽因有事走了,慕远和肖立道:“明儿我也该回去了,你帮我和霞婶说一声吧。”
已经逗留了三天,他不能再耽搁得马上回林府,问题是他回林府后该怎么解说。被人掳走这件事,林江浦知道多少?他会找人去查问吗?家里一个小听差出事,他会在意吗?
不管了,总是要回去了!
回到林家已在是早饭后,慕远刚一进大厅,徐姐就已经呼啸着奔过来了:“慕远,怎么回事?你终于回来了呀!我们都急死了!谁绑架的你啊?你吃早餐没有?甄城刚还说把那红豆饼给你留几个呢!团长说你胃不好让留了细米糕。文宇上学去了,不然不知道怎么高兴呢!你的脸色这么不好啊?”
慕远不及回答,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楼房间的林江浦张登坪甄城三个人听到声音比赛似的跑了下来,第一名是甄城,一把拍在慕远肩头,险些没把他拍坐在地上。
甄城笑道:“我真服了!团长说出不了三天你自己就能回来,我还不信。”
张登坪也道:“团长一直在家等你。”
徐姐道:“可不,团长这两天都没大出门。”
维林江浦不说话,冷冷的看着他。
慕远道:“谢谢团长。”
徐姐关切道:“没受什么罪吧?”
慕远摇头道:“没有,可贼人把给酱铺的40块钱抢走了!我以后会赔上的。”
徐姐道:“人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钱抢了就抢了吧。”
林江浦二话不说,上来拽了慕远,慕远不妨一个趔趄,被江浦及时扶住,连拖带拽的弄进了慕远的小屋。
“砰”的一声众人被关在门外面。
二人对面站着,林江浦盯着慕远,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丝究竟,但只看到对方用眼睛静静的射出的一面屏障,一道用笑意阻挡了一切的屏障!
“把衣服脱了。”林江浦放弃了。
“干嘛?”慕远问。
“看看你的伤。”林江浦道。
“不用了,伤的不重。”慕远道。
林江浦按耐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慕远便道:“前天下午去给酱菜铺子送账,我想着也没什么事不着急,刚好路过书店……”
林江浦道:“谁干的?说重点!”
慕远道:“是。在江北街让人掳了,然后没护住让他们抢了钱,还想关着我勒索家里,我只能实说了我是林府的,然后他们就把我放了,一报您的名号,他们都吓坏了!”
林江浦冷笑,这是屁重点!
他气道:“没了?”
慕远道:“没了。”
林江浦问:“你认识那些人吗?知道他们为什么劫你?”
慕远道:“图财吧,他们大概觉得去书店的都是读书人,读书人都有钱吧。”
“把你关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他们一直罩着我的脸。”
“会不会是李拜天的人?”
“礼拜几?”慕远是真的没听清。
话音未落,林江浦倏的从腰间拔出枪,指着慕远眉间,吼道:“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崩了你!别高估我的耐心!”
慕远疑惑的看着他,不错,只有疑惑,并无畏惧!
慕远不是绑匪,他是被绑的,总不该被枪指着:“团长,我?”
江浦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李拜天!别告诉我你没见过李玉嫦!”
慕远道:“李拜天?就是上次来咱家拜访的那位老先生?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啊!玉嫦兄也是偶然路上遇到的,就更没关系了。”
江浦心道,玉嫦兄个屁!
遂问:“那跟谁有关系?”
慕远道:“回团长,这个我真说不出。”
举着的枪,似乎越来越重。
没有用,林江浦举枪的手缓缓放下来,此人是不会被枪吓到的。
林江浦停了一会道:“李玉嫦说帮你把那几个绑匪干掉?”
慕远心道,看来他没只在家里坐等啊,这是整个事情中的一个最大的疑点,常人遭劫自然想尽办法逃脱,然而当时自己非但没主动向李兄求助,而且还拒绝了他的帮助!
慕远道:“是。”
林江浦道:“为什么没答应?”
慕远道:“毕竟那是四五条人命,我得欠人家多大的人情啊!再说了,两边势均力敌,指不定最后谁杀了谁呢!还有,我跟玉长兄也没那么熟,即便是求救,我也该等团长来救才对。”
“什么玉长兄!那是个女的!那次送你去医院的也是个女的!”江浦高声道。
慕远惊道:“玉长兄是个女的?怎么会啊!”
林江浦不错眼珠子的盯着慕远,看得出他是真的出乎意料,他这眼神表情是绝不可能装出来的。
江浦道:“你懂医术?”
慕远道:“就看过一些书而已。”见江浦狐疑,便补充道:“我伯伯做过大夫。”
江浦沉思:有多才多艺的哥哥和医术高明的伯伯!
“是女子吗?”慕远仍在犹疑。
林江浦不理他的问话,只道:“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抓你?”
“图财吧,”他苦笑道:“总不过一个财字!”
“甄城他们穿着军装,而且都已经开枪了,他们都不肯放你!图财不要命的吗?!”林江浦高声道。
“亡命之徒,唯利是图啊。”慕远点头道。
林江浦知道问不出什么,默默的只得收起了枪,垂头走到门口停下来道:“以后,你少出门。”
少出门,怎么采买呢?连他自己都觉不妥。又改口道:“若出门,带警卫。”
买个针头线脑的要带警卫?似乎也不妥。
江浦快步回身,抓过慕远的手,猛掏出配枪放到慕远手里道:“拿着这个防身吧!”
江浦走了,慕远惊讶的看着那把配枪,呆愣在那里。
他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枪,这把枪还不错。
但配枪是军人的生命,他怎么会轻易的送给别人?
太奇怪了,慕远想,过一会林江浦应该会来把枪要回去,至少也会给自己换一支吧。
但出乎意料,林江浦并没有!
……
刚吃了午饭,慕远帮着打扫院里的树叶,就看到林江浦和张登坪骑马走了,他并没题枪的事。
慕远心道:他们俩经常一走就是一天,如果是远路为什么却不带着甄城呢?
正想着,忽听阿玲叫他:“慕远哥,下午你不出门的话,帮我干点活呗。”
慕远和家里人都已经很熟,他经常帮大家做事,他手又巧采买东西也心细利索,人们有事都爱找他。
阿玲道:“我和徐姨说了,你帮我看看西边院里的窗栓,有几个关不上,眼瞅雨水就多起来了。”
东院林是江浦的日常起居之所,而西院是他的办公之地,也曾是陆叔父的官邸!
慕远还一直未被允许踏入过西院。
东西两院相互之间有一处角门,但角门常年上锁,况且他一早就被告知没事不要去西院那边的。
角门的钥匙,除了林江浦之外,张登坪和徐姐各有一把,曹会计每次来东院都是和张登坪一起,可见他多半并没有钥匙。
慕远放下手里的活,等阿玲向徐姐要了钥匙开了角门,二人进来又将链子盘好上锁。
慕远的眼前出现了好一片更大的院落,院深墙高郁郁葱葱,外人却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任何境况。
慕远匆匆扫了一遍,院子空旷房屋集中,当年中霖叔入蜀没有家眷,所以院子只有两进没有内宅。
院子的一进几乎无人居住,树木花草倒也繁茂,大门口连门房与角门相聚很远几乎看不清;二进是东西各一排平房,一边是林江浦的警卫组宿舍,另一侧应是做餐厅、库房、小会议室一类的使用,操场和马厩比东院的大一些,马匹不足十匹,但都算得上精良。
正当中一间是一座二层楼,和东院相类似略高大一些,便应该就是林江浦平时的办公地点。
二楼的房间罩了厚厚的窗帘,从外不得见屋中情形,窗帘多为厚重的军用布匹,只在角上的几扇窗子,是藕荷色的细纱窗帘,显得好看而与众不同!
一楼的房间除了一间办公室,其余全部打通做大会议室。
慕远问阿玲:“你总来这边打扫的吗?”一边检查看着不好用的窗栓子。
阿玲点头道:“嗯,徐姨吩咐现在一个月来收拾一次就行,以前不用我都是阿菊做的。团长办公室和东院一样,张副官负责不用我们管什么。”
慕远知道阿菊就是阿美的亲姐姐,后来染病死的。
提起阿菊,阿玲脸上掠过伤心,看来她二人曾是好姐妹。
慕远便问道:“你是本地人,在团长府做了很久了吗?”
阿玲道:“林团长来内江好多年了,我是前年来府里做事的,和阿菊一起。”
赢儿母亲去世那年,陆叔父代军离京驻调入内江,算来十年了,看来林江浦是随陆师一起驻军内江的。
慕远把一楼检查了一遍,问道:“二楼呢?”
阿玲道:“二楼都是好的。陆姑娘去世以后,她姆妈和丫头阿香都走了,二楼没人住。”
慕远道:“那我去拿些工具,栓子有的朽了需要修理更换。”
阿玲把钥匙交给慕远,嘱咐道:“那你要快一些,我这边马上好了。”
慕远道:“用不了一会。”
他飞速的去了又回来,然后毫不费力将拆下的几个栓子修修弄弄,全部安好。
阿玲试验了几个果然灵活好用,开心道:“找慕远哥我算是找对人了!”
当然,她并没有发现,有一个栓子,慕远是特意悬着的,她更不会想到,角门钥匙的模子也已在慕远衣袋中。
……
凌晨三点,众人熟睡中,林江浦外出未归,慕远复回到下午去过的房间。慕远观察过,与角门粗大的钥匙不同,房门的钥匙用金刚丝别开后锁芯不会坏,不会被察觉。他从预留的窗子进到小楼林江浦的办公室。房间里漆黑,慕远点了随身带的一根极细的蜡烛,光亮极其微弱外面根本看不到。
慕远从办公室开门出去上到二楼,径直走到楼角藕荷色窗帘的房间的位置,撬门进去。
不出所料,这里是女子的房间,屋中布局淡雅别致,不奢华却有品位。依窗的位置有一架钢琴!
和翠屏街一样的牌子!
慕远抚了抚琴台,心里分明的痛了一下。他轻轻在屋中徘徊,赢儿的书案桌椅,赢儿的小床幔帐……但终究没有赢儿的气息了!
他心里疼的不行,忽又看到墙边挂了一幅小画,那幅画他太熟悉了,是他亲做的“梅雪仕女图”。
慕远决然关门出来,他的时间并不多,急忙轻身回到办公室,这里才是他此次查验的关键之处,也是这座楼唯一正常使用的房间。
这间办公室兼书房是很宽敞的,原应是陆中霖使用,现在交由了林江浦。
屋中靠墙的几个文件柜是上锁的,锁好撬但锁芯脆弱易损,一旦撬开就多半会被察觉。
抽屉则不同,甚至有的抽屉没有锁。
慕远开了抽屉,细细看了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物。只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把配枪,被一方缎帕仔细包着,慕远一眼便认出那是陆叔父的!
那可是慕远第一次摸的第一次打的枪啊!
他自然熟悉不过。
再一个抽屉是几份药方,治疗暑湿驱寒通化的,日子是赢儿离京不久的日期,慕远细细审看,组方合理用量斟酌。看来赢儿住在这里时,治病抓药的事情,陆中霖多半是拜托了林江浦的,但对症施治没有任何问题。
其他抽屉再有便是一些简单的书字,慕远略看了,没有太多关键的内容,他的目的是为了记住陆中霖、祝怀庆和林江浦的笔记。
他以前没有机会看到他们的笔迹。
书桌不远的高台几上,放着一张陆中霖的军装照片。慕远心中的陆中霖还是他七八岁时的记忆,而这一张军装照是后来的,依旧是正气坦坦而威风凛凛!
书案上放的两本书引起了慕远的注意,那是张登坪上次买的两本法文书!居然这么多天过去了,书上的捆纸绳居然都没打开过!
这书到底是要给谁看的呢?
正思索间忽外面传来马蹄声,窗关得严实,所以声音很低,只能微微听到,但骑马人分明已到楼外了!
慕远用手指掐灭了蜡烛,不让有蜡油气味。他轻轻凑到窗边,隐隐看到来人是林江浦和张登坪。跟着从走廊传来了他们的谈话声。
慕远闪身躲进书柜后面。
书柜和文件柜斜向相对,中间隔着书案,不易被发现但视角极佳,亏得他人瘦身薄,将将能够贴着进去。
说话间二人推门进了办公室,开了灯。
张登坪打开一个文件柜寻了几页纸交给林江浦查阅,一边问道:“团长,您说金娜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徐北阶的吗?”
林江浦冷淡道:“杀都杀了,懒得关心。”一边平静的看文件,这杀字出自他口,如吃饭喝茶一样。
慕远心里一惊。
他说的“杀都杀了”是什么意思?是他亲手杀的这个金娜?
张登坪道:“会不会真像金娜说的,徐北阶也已经死了,算上这次咱可都白跑好几趟了。”
林江浦道:“我不信金娜,也不信李拜天,总会查清楚的。”
慕远疑惑,他在查什么?查李拜天?跟陆叔父的事有关?还是因为别的事情。
张登坪道:“但如果徐北阶真的死了,那线索可就断了!”
林江浦道:“我总有一个直觉,除了咱们还有人也在找他,或者说他并不安全!”
张登坪手中的文件不自然的抖了一下,随即又问道:“今晚,您回东院睡还是?”
林江浦想了想道:“去宿舍凑合一宿吧,反正也不冷了,东院那边的人睡得轻别吵他们。”
又问:“今天甄城代赵慕远去县医院没有?”
张登坪道:“您说完他们就开车走了,您这么再三的嘱咐他,还能忘了。”
江浦笑道:“高敏不在身边,那小子迷糊。”
张登坪八卦:“听说他去了几次狮子山,根本见不着高敏,毕竟有四道卡呢!”
江浦问道:“真有四道卡?”
林江浦的人抽调参与了守卡,但他本人按规定不多过问。
张登坪道:“可不,现在人们都管狮子山直接叫四道卡了,而且每道卡都不互通,各自接收物资。”
听这口气,张登坪却比林江浦更熟悉一些。
林江浦突然问道:“你能进几道卡?”
张登坪似有些紧张:“我也都是一样的。”
他的语气有一丝奇怪,转了话题道:“其实替甄城想想是挺着急,婚期都推了两次了。”
江浦道:“人在军中,身不由己。不行明天你帮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通融。”
张登坪笑道:“没办法,除非他豁出去自已染上病,不然根本进不去。”
林江浦道:“你千万别提醒他,他真敢,那可是个情种。”
他把签好字的文件交回张登坪,是一份送狮子山的物资清单,问道:“明天一共安排了几辆车?”
张登坪道:“六辆,跑两趟。”
林江浦道:“弟兄们辛苦。”
张登坪道:“没办法,重庆那边也是这么跑着呢,他们路途更远。这物资还供应不上,病人越来越多,死的也越来越多。”
林江浦看了案上的新书,问道:“那个人没事吧?”
张登坪道:“听说够呛,毕竟她岁数大了。”
林江浦道:“希望疫情快点结束吧,省的甄城也闹心,大不小的了。”
张登坪笑道:“您别忘了,你们可是同年。”
林江浦一笑,停了一会忽的问:“拒你看赵慕远有多大?他说不到二十,你看像多大?”
张登坪道:“他不到二十吗?我看最多十七八吧,也就是个新兵蛋子的年纪。”
林江浦道:“可他说都已经教一两年书了。”
张登坪道:“团长,您不信任他?”
林江浦道:“他来这十几天,不得不说是一个惊喜连着一个惊喜啊!”
张登坪道:“您如果不信任他,让他走就是了何必在身边埋个雷?”
他突然顿住,欲言又止。
林江浦接道:“倒谈不上不信任。”
顿了许久又道:“是有点看不透。”
问道:“你说掳走他的是谁呢?”
张登坪摇头:“不知道。”一边将文件收回柜中锁好,遂关了灯二人离去。
慕远一夜未睡,他想知道,金娜是谁?徐北阶是谁?林江浦为什么杀金娜?为什么找徐北阶?刚才他翻看的文件中,确有一份省府出的慰问令,林江浦批示了“金办”的字样,这个“金”,是金娜吗?如果金娜是林江浦的下属,那多半是女秘书,那么金娜的死是因为什么呢?
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是平安生下来了还是和金娜一起被害了?不得而知。
为什么张登坪能进四道卡而林江浦却不行?
为什么张登坪说话时有几次不安而犹疑?
忠心耿耿的他有什么瞒着林江浦的?
未知太多!
而他最想知道,桌上的法文书是给谁的!
……
几乎是一宿没睡。
一早慕远像往常一样沿着东院慢跑了半个时辰,就手从门房取了信回来,碰上刚睡醒出屋的甄城,前一天他跟着车队跑了几趟四道卡,人累的已散架,自没有晨练。
慕远向他道:“高敏嫂子和你的信都放在茶几上了。”
总帮他拿信,所以他知道甄城的未婚妻叫做高敏,是内江的大户人家出身,内江治安署长官高迅的胞妹。
甄城打了个哈欠,问道:“有没有一个叫金娜的写信来?”
慕远不动声色,想了想道:“好像没有。”
继而打趣他道:“听着像位小姐的名字?若让高家嫂子知道了,小心你吃罪不起。”
甄城傻乎乎的笑道:“我对我家高敏那可是一颗忠心!天人可鉴!这金娜,是以前团里的机要秘书,也是你嫂子的闺蜜,你嫂子一直收不到她的信所以惦记!你别想歪了,没有金娜,我也根本不能有机会认识你嫂子啊。”
慕远故作恍然道:“原来这样。”
他既然不知金娜已死,慕远便不再多说。
很多时候林江浦神秘的出去办事,随身带着枪法蹩脚的张登坪,却很少带甄城。
甄城将自己的信和高敏的信分开。
高敏在狮子山四道卡执行任务书信不通,所以近期她的信都转到了宽长街47号。
甄城拿起信,做了个哭脸。
慕远道:“家里的信是催婚吧?”
甄城点头:“我家催她家也催!好像比我们还要急。”
慕远笑道:“你看像咱团长多好,没人催。”
甄城道:“以前文宇他妈也催他!”
慕远道:“光催不行吧,得帮他介绍啊,团长在这方面可比不了甄大哥善解风情。”
甄城洋洋自得,乐道:“怎么没介绍,女千金女学生什么的介绍了一堆,家事好人也好,可他一概都不见!后来江月大姐就想撮合他和金娜,近水楼台吗。”
慕远点头道:“哦!秘书小姐,那是哪边没有答应啊?”
甄城道:“不知道,反正人家后来一生气走了不干了,跟着马上就嫁人了,比高敏还小一点呢,现在孩子都有了!高敏老埋怨她也不说多写几封信来!”
慕远道:“金娜嫁给谁了?团里的?”
甄城摇头道:“跟了她姨表弟,姓许还是姓徐的,一个生意人,现在全家回重庆了。”
慕远笑道:“金小姐有高敏嫂子漂亮吗?”
甄城假作思考,认真道:“比你嫂子就差了一点点!”
……
上午慕远借着采买抽空去了趟榕树街,克定和秦二正在等他,守门的仍在院内把风。
秦二道:“爷,怎的三四天没打照面!急死我们哥俩了。”
慕远道:“这两天没脱开身。今儿来是有事,需要你们去办。”
二人急问。
慕远先向克定道:“帮我查查金娜和徐北阶是谁的人,二人是怎么死的,如果没死,藏身在何处。”
克定道:“徐北阶我知道,跟着李拜天出道,后来投了晁天啸,做中间人卖古董的。其余的事,得查。”
慕远道:“此人诡谋,未必只是一次易主。”
克定点头道:“两天时间。”
慕远点头,对秦二道:“你一会去买些纸张彩料回来,跟家里差不多的。”
秦二道:“爷要那些干什么?”
慕远道:“我想画画,画一只会飞的小鸟。”
秦二和克定不解,反正爷有心思画画总不是坏事。慕远又道:“然后你准备一下,明天去探探狮子山四道卡。”
“四道卡。”秦二点头重复。
“四道卡!”克定疑惑:“去那干嘛?那是疫区谁都进不去。省巡主理,连物资都统一卸在卡子外边。”
慕远道:“你去过?”
克定道:“商会捐物资,我跟车押送去过。”
慕远道:“那你说说,怎么个四道卡?”
克定道:“我连一道卡也进不去,都是听人说的。这次传染病首发是重庆,遍及了资阳自贡和内江,狮子山就划成了疫区,住的全是从这几个市县集中来的病人。四道卡是省府直接管理,重庆军区驻军协理,分区驻军辅助。第一道卡在山脚,据说驻军至少五百人;第二道卡在山腰,守军超过三百,三道卡在山脊,守军五百余,四道卡在山顶。林江浦的部下好像在二道卡。一道卡是相对最轻的病人,二道卡三道卡越来越重!”
秦二问:“那第四道卡呢?”
克定看着两人道:“第四道卡,焚尸。”
慕远道:“这传染病就没有一个治好的?”
克定道:“听说是染上即死,熬不过三四个月,最后身上脖子上手臂上一道道红道子,像赤斑蛇,所以管这病就叫赤斑症!得病后治愈的极少,他们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出山根本不可能!除非全面解禁。”
慕远道:“什么时候能全面解禁?”
克定道:“不知道!”
慕远道:“怎么才能进去?”
克定道:“进去干嘛?进去就出不来了!”
慕远缓缓道:“我总觉得赢儿…在山里。”
……
慕远想错了,林江浦行事就是这样的出人意料,他再没提枪的事。
而是在后面一天下午他骑马带慕远去了山下的团部射击场,随行的是张登坪和甄城。
林江浦和甄城的枪法都不错,毕竟都是行武出身!张登坪的枪法实在稀松平常,慕远感激的想,就他的枪法而言,那天他敢掏枪朝周秃子他们射击,真的是出于救人心切!
林江浦向着慕远道:“你过来试试,如果藏着掖着,看我能不能发现。”
见慕远掏出了林江浦的配枪,登坪和甄城的嘴果然都张得老大,一脸惊讶,谁不认得林江浦的勃朗宁!
十米靶,三枪三中!
五十米靶,三枪三中!
慕远笑道:“再远我一定脱靶了,就别再浪费子弹了。”
林江浦怔怔的看着他,骑马、射击、游泳甚至打球,这些对于赵慕远来讲,不是“会不会”这么简单,也不仅仅是“精不精”的问题,他是明眼人,他清楚的看出,这些东西赵慕远是系统而正规的学习过的,而且教他的人绝对是高手,是一个或者几个高手!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他的动作很标准正规,是一板一眼,严师教出来的,当然这严师有可能是他的哥哥们。
文宇说过,慕远能弹擅画,还有下棋,他看过甄城和张登坪下棋,推说自己不行,看来未必是真的不行。
甄城已挑了大指,高声赞道:“相当不赖!”
张登坪红着脸道:“比我可强太多了。”
林江浦道:“你确实得多练练。”
张登坪的脸更红了。
林江浦玩的技痒,向当兵的要了一只□□,对着二百米靶,“啪啪啪”,居然三枪三中!
枪声传出很远,林江浦的沐霜嘶鸣了一声,似乎在为主人喝彩!
慕远不由得立时呆住了!
甄城、登坪赞道:“团长好枪法!”
慕远仍呆住无语!
像钉在了地上!完全的僵住了!
林江浦看着他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江浦连问了两声。
慕远看着他,平静的盯着他,轻轻的不为人觉察的握了握拳,只道:“这枪!打得好!”
他面色突然惨白,越来越白。
甄城得意道:“那是,咱团长可是远程狙击一把好手!”
慕远慢慢的反复了一句:“打得,真好!”
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眼睛不要透露自己的心思。
此刻,一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陆叔父一行四人的马都被炸死了,而唯独踏雪没有!
眼泪,眼泪已经要流出来了,马上就会让这三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慕远不再说话,将手里的枪递给林江浦,转身跑到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身后三人惊呆了!
原来慕远的骑术竟是这样好!
可来时的路上他的马一直排在最后。
许久甄城才道:“这小子!怎么了?”
张登坪猜道:“他是觉得比团长的枪法差,没面子了吗?”
他这样在意输赢?
这样见不得自己输的吗?
林江浦内心默默摇头,却不肯说话,他在思索刚刚慕远的眼神,那眼神让他竟有了一丝寒意。
他不可一世的林江浦,竟有了一丝畏惧!
……
慕远一路狂奔,思绪和身体似乎分散开了,他觉得脑子里乱的根本不能思考,眼睛不能识别前面的道路,不知道时间,不知道自己的马蹚踏了什么伤及了什么没有,他浑然不知的跑了一阵,累了,累极了!
他的身体好累!
他的心更累!
他几乎是从马上跌下的,腿软了,强自站立了一会,识别了半天,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熟悉的街道,原来旁边就是第一次遇到女装肖立的那个酒铺“挑旗楼”!
慕远栓了马上了二楼,仍坐在上次那个靠墙的位置,要了两个菜两壶酒自饮起来。
慢慢的凝聚心神,细细思考,酒一点点饮下去,有的事情便一点点变得清晰了,但更多的事情却仍旧是一丝头绪也没有。
但有一件事毋庸置疑,陆叔父的确是被人害死的!
而且,他,四人中只有他,是在行进途中被人远程用枪狙射打死的!
所谓炸死的绝不属实!可能是踏雪精明躲过了炸弹,而被埋伏的狙击手补枪射中,也可能是陆叔父先被击中而亡,而后才做出的爆炸现场假象!
两种可能都细思极恐!
害人者居然布下了“双保险”!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低低的吼了一句。
为什么费尽心机一定要致人于死地!
慕远正在苦闷狂饮,忽听旁边传来娇嗲的一声:“哎呀!哥你怎么也不等等我,自己就先喝上了!”
不用看也知道!
女装的肖立已翩翩坐到对面,手里也执了把酒壶。
慕远道:“正好一起喝,你付账,我没钱。”
肖立笑道:“一起喝!一醉方休!”
慕远气道:“天天穿成个花里胡哨的,给谁看啊?”慕远已经微醉,第一壶酒也已见底。
他想发脾气,他生平第一次莫名其妙,但就是想发脾气。
肖立赔笑道:“给哥看啊,你看我好看不?”
慕远摇头,气道:“不好看,你们谁都不好看。只有……”
他呵呵的笑了。
醉酒时,哭和笑有时竟是差不多的。
肖立道:“哥,是不是遇到什么愁事儿了?”
慕远频频点头道:“愁,非常愁,报仇。”
肖立道:“哥,我帮你。”
慕远红着脸问:“嗯?”
肖立道:“我帮你一起报仇。”
慕远醉笑道:“你还天天让仇家追着跑呢!”
肖立皮道:“没办法,仇家太多!”他顿了一下,忽高声道:“说着说着,怎么就又来了一个!”
肖立不知看到了什么,三躲两闪立时不见了踪影。
慕远更觉醉眼恍惚道:“别走啊!我没钱啊!”
话音刚落,一个青年男子已然坐到他对面,他笑了,像是变戏法似的呢!女子变男子!男子变女子!
肖立怎能这样快变妆的!
像川剧中的“变脸”!?
“赵兄,你没事吧?”怎么声音也变了?
慕远定睛细看,不是肖立!
是李玉嫦!
慕远委屈道:“玉嫦兄,你结账我没钱。”
李玉嫦低声关切道:“醉了吧?”
慕远却又立刻笑道:“男的扮成个丫头,姑娘穿成个后生,你们李家人风格独到啊!你为什么总爱穿男装?”
李玉嫦脸上一尬,只道:“男装方便。”
慕远笑道:“他也这么说,你们姐弟俩还真是像呢!”
李玉嫦低声急问:“你怎么知道…李孝?”
慕远笑道:“匕首…一样的匕首…还有常笑…哈,常笑堂…”
他笑着盯着李玉嫦点了几下头:“其实,长的也挺像的,都挺好看的…哈,刚才我还说他不好看呢,把他给气跑了……”
慕远把头靠在墙边,好累,真的好累,不管了,要先睡一会。
李玉嫦结了账,叫了车亲自把慕远送回了宽长街47号,虽然慕远口中嘀咕,“不回宽长街,我不回宽长街”,但她实在听不清他说的另一个地址。
她也曾想把他带回常笑堂,但又转念想想还是算了。
到了林团长府,玉嫦把慕远交给了阿生,留了名号后竟自离去。
阿生轻轻把慕远背回房间,又偷偷暗地告诉徐姐,徐姐看了看醉酒熟睡的慕远自也不敢声张,都知道,林江浦自己滴酒不沾,而且严令手下不准饮酒买醉!
以前有过手下大醉夜归的先例,让林江浦一盆凉水浇醒,又打了二十棍子,另罚军饷三个月。徐姐暗暗道:慕远醉了倒是不喊不闹的只是睡觉,就盼着明天酒醒了,团长发现不了吧。
于是她轻轻出了屋带上房门。
谁知一出门就遇到了林江浦。
林江浦问道:“是他回来了吗?”
徐姐只得道:“回来了,是一位李少爷送回来的,好像…喝了酒,睡着了。”
林江浦点头道:“你去吧。”
说罢推门进了慕远的房间。
徐姐苦着脸想,这下翻车了!她也没办法,心道慕远自求多福吧!悄悄守着门外等了一会,屋中竟然没什么动静,也没听见林江浦发威也不见他从屋里出来,心道:是死是活随他去吧!便丢开手走了。
屋中的林江浦站在慕远床边,看着盖着被子熟睡的慕远,心下道:若在以前,我早给他一顿棍子打起来了!现在自己是不是年龄大了,开始有些妇人之仁了!
床上的慕远面色红润,估计是有些热,身体动了动,伸手把厚重的被子向旁边推了推,喃喃道:“涓儿,温水。”
林江浦一笑,出来门口说了一句:“谁在呢?倒一杯温水来。”
徐姐和几个丫头忙过来,连甄城都出来看,徐姐捧了水杯子,江浦接了过来道:“你们都去睡吧,声音轻一点儿,他这边没事。”
众人本都悬着心等侯着林团长会暴风骤雨般的发作,眼见现在似乎倒风平浪静,便个个都安心散去。
林江浦回到屋里,把慕远扶起来,轻靠着他喝了半杯水,推开杯子,复又躺下,轻声说道:“谢谢。”
林江浦见他眼神还涣散,一身酒气,知他尚不清醒,仍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去喝酒?和谁一起?”
慕远醉道:“和玉长兄一起喝酒,他…他不是玉长兄,他不是男的。”他很认真的补充。
林江浦问:“是有什么高兴事儿吗?”
慕远摇头喃喃道:“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林江浦追问道:“为什么不高兴?”
慕远笑道:“我说他不好看,他穿女孩子的衣服…不好看,他就不高兴了…跑了,可我没有钱…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林江浦越发的听不明白,虽还想再追问,慕远却道:“不说了,廖先生会用戒尺打的,他打我的手,很疼…我要好好的背书才行…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剑阁峥嵘而崔巍…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慕远一遍又一遍的咏读《蜀道难》!
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昏昏睡去。
他是在下意识的用背诗阻断自己的提问吗?林江浦突然发现自己对慕远有一丝不忍!
他小小年纪,却背负了怎样的思虑!让一个醉着的,睡着的人,竟然都不敢半点松懈的思虑!
林江浦给慕远向上搭了搭被子,忽然发现他衣裳领口松开的地方露出了一片未结痂的伤口!
江浦轻轻解开了上面几个扣子,看到了肩头胸前的新的鞭痕,无疑是新的!
而且竟然,竟然还有一个深深的烙印!
他急急的再解开几个衣服扣子,江浦吸了一口气然,慕远的腰间竟缠了一圈圈的宽布带子,用手探去,果然是固定断肋骨的木条!
他愣在那里!
既而心道:若让我抓到那几个绑匪,看会不会千刀万剐!
肋骨断裂,炮烙之刑,鞭痕累累,他都没有说一句!没有治疗!不仅如此,他下午还和他们不露声色忍痛骑马跑了那么远。他隐瞒这些,忍受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江浦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慕远熟睡的脸,这是一张俊秀而平和的脸,看不出任何的焦躁暴虐之气,应该是在很好的家庭环境和良好的教养下长大的孩子,但他的内心深处,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一扇门!而那扇门谁才能打得开呢?
在那扇门后面的赵慕远,到底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聚集在这少年身上的能量到底有多大?深不见底!林江浦暗自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徐姐就蹑手蹑脚推了推慕远的房门,门开了并没有上栓,她推门进来,愣了一下,慕远仍睡在床上未醒,旁边的林江浦趴在屋里仅有的一张小桌上睡着了。
听到了徐姐关门的声音,也已到了平日起床的时间,慕远不禁醒了,才要坐起来不禁“哎呦”了一声。
林江浦也醒了,急切的问道:“怎么了?”
慕远疑惑:“团长大人,您怎么会在这?”
林江浦不答,仍问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慕远皱眉道:“头好痛。”
林江浦急道:“你躺着别动,等我去问问谁会做醒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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