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进入九月，天气放晴，从报纸上得知，洪水正在褪去，章启程的脚伤已经恢复大半，他已经可以自己行走，魏丹开玩笑说“你不会成为瘸子的，现在走路已经看不出受过伤”。章启程有时会突然对魏丹发动“袭击”，嘴里说着“那你试试看我是不是个瘸子”。

        章启程也一直记得那个雨天的场景，他听到笛声后，推开折叠门，外面的雨雾，飞翔的鸽群，和在悠扬的笛声中，楼下忙碌的生活气息，还有几缕头发已经湿透贴在额前的魏丹，想到这里，他会微微的一笑。从那天开始，魏丹住在这里的时候越来越多，章启程没有问她如何跟家里解释，他心底一直对稳定的生活有个期待，而魏丹买菜做饭照顾章启程，满足了他对这个稳定的渴望。章启程经常帮着摘菜，帮着做饭。也会时常做一顿饭，等魏丹来的时候，看见饭菜的魏丹会过来抱住自己，用脸庞的一侧贴紧自己的胸膛。这个房间不知道承载了原来的主人多少年，但是在章启程心里，这里就像自己住了一辈子一样，虽然有些陈旧，但却温馨。立秋后，房间里的一股熟悉的暖意，不再闷热，打开的折叠门会有穿堂风吹过。另外的屋子没有人，章启程索性将房间门也打开，任由风灌满整个房间，在屋内回荡。章启程想着，这里就是家的感觉吧。

        章启程开学后，晚上寝室的电话经常成为他和魏丹煲电话粥的工具。但是，章启程跟魏丹商量好，总是在最晚的时刻才会打，章启程始终不想占用别人打电话的时间。好在，魏丹跟章启程默契的配合着。章启程有时脑子里会冒出一个想法，他认为自己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女朋友。

        偶尔想起林扬，除了心底突然的抽动一下，章启程会赶紧揪回自己的思绪不让情绪持续发酵。既然留不住，那就祝福她吧。章启程心里如是想着。

        魏丹有时会有点强势，两人也有一些争执，但是章启程总是首先服软，心里想着魏丹对自己的照顾，想着以前对自己的百依百顺，章启程就无法再生气下去，告诫自己是个男人，不应该让自己的女人伤心难过太久。

        章启程跟魏丹会在周五的晚上一起回去那个家，或者魏丹来找章启程，两人相约一起看一场电影，吃宵夜，然后魏丹挽着章启程的胳膊，回到那个温度适宜，气味熟悉的房间，缠绵一夜。

        那段日子里，章启程的生活中好像没有了其他任何人，就只有魏丹。后来，章启程想起那段生活，依然觉得是那样的温馨，甜蜜，以至于他一度认为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那年的那个冬天，章启程送走了所有的同学，没有过早的离开江城，他甚至想要留在江城过年，为了跟魏丹厮守在一起。魏丹感动之余，还是劝章启程回去，毕竟从夏天受伤，到过年，这么久没有回去，还是要先回去看看家人。

        离过年还有不到十天，章启程终于决定回齐都，已经放假的魏丹跟着章启程到学校收拾行李，江城下起了雪，雪很大，学校里，外面路上都积了厚厚的雪。收拾完行李，两人在没有人的校园里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魏丹说从小就很少见这么大的雪，章启程摸着魏丹的头故意用可怜她的语气说着“可怜的姑娘。”章启程找了一个没有脚印的完整的大片的雪，仰面直接躺了下去，躺下的瞬间，轻微溅起的积雪飘到脸上，冰冰凉凉的。这样的举动吓了魏丹一跳，不过，魏丹很快效仿章启程，也仰面躺下，躺在章启程的身边，两人仰望着仍在飘雪的天空，没有说话，只有嘴里向上呼出的热气。起身后，身后的积雪被压出了两个深深的人形，中间的两只手嵌在一起。

        章启程想象着未来跟魏丹生活在一起的一些生活细节，即便是重复着经历过的生活琐碎，也依然会嘴角上扬，微微一笑。而魏丹在年后初二给了章启程一个大大的惊喜，魏丹从江城买了火车票，大年初一出发，在初二的上午抵达了齐都。章启程接到电话，从被窝里爬起接电话时，怎么都想不到是魏丹已经站在了齐都火车站外。这才想起，魏丹曾经详细的问过自己的家住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如何打车去。这份惊喜显然是要超出任何礼物的，章启程快速洗刷，收拾着家里，然后很尴尬的告诉父母，有个朋友从江城来找自己玩儿。当得知是女同学后，姐姐露出了神秘的笑，爸妈也都笑着理解了。

        章启程带着魏丹参加自己的同学聚会，见了林岳，跟着自己去齐都周边的城市玩儿，章启程想要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女朋友来了。他也看到了同学眼里艳羡的目光，被说的最多的就是“天生一对”，章启程咧着嘴笑着，看着魏丹大方的跟他们聊着各种江城的生活细节。

        回到学校的章启程，乐队已经开始固定的时间排练，时常参加几场小型的演出，在江城的地下音乐圈子里也小有名声。没事的时候，章启程就会回到那个他迷恋的小屋，在那里练琴，等着魏丹的到来。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与那个地方相比，那里可以让章启程有一种依靠感，而不是像浮萍一样，没有根。或者像蒲公英，不知道自己会落到哪里。

        魏丹曾经在夜里跟章启程说，想要一个跟章启程的孩子。章启程则有些惊讶，然后回答“好歹等毕业后结了婚吧。现在要了没法养，没法养就要做手术，不但伤害他，也会伤害你的身体。”

        魏丹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了身，慢慢睡去。那一夜，章启程失眠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回答伤害了魏丹，或者会让魏丹以为自己不想负责任。想着魏丹对自己的好，章启程有些愧疚这样回答，他想着，要对魏丹好一点。

        第二天章启程有些尴尬的问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魏丹却好像满不在乎一样，笑哈哈的说道“你回答的对，现在怎么要？要了哪有时间养，快毕业了，还要准备毕业答辩，哈哈哈。”章启程知道，这只是魏丹安慰自己的一种方式。

        这一年，在年末的时候，澳门回归了，一切都正常的进行，章启程从学校到演出到那个他依靠的“家”，人们失去的好像只有时间。章启程曾经祈祷上苍，让自己得到的少一点再少一点，他不想让事情过于美满，过于圆满的事情会太短暂。所以，他从来不会让自己过于高兴开心，他始终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章启程一直认为自己可以适应各种环境各种场合，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唯独对于魏丹的感情，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想着毕业后找一份工作，留在江城，跟魏丹组成一个真正的家庭，生育自己的孩子。有时他会笑自己的想法过于幼稚，有时也会想着如何才能策划一个成功的求婚，让魏丹永远记住。但是，每到这个时刻，他似乎总会想起心底的一根刺，他知道那根刺已经存在很久了，不敢碰触。然后章启程赶紧岔开自己的思路，不再继续想下去。

        西元纪历“1”字打头就快要过去，魏丹约好了章启程一起度过那个“1”字打头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夜，迎接“2”字打头的新生活。西方有个诺查丹玛斯的预言，在这年的年末会是“世界末日”，章启程问魏丹如果真的有末日你会怎么过，魏丹说的很干脆“跟你在一起过。”

        章启程抱着魏丹为她为什么这样回答。魏丹说“我的爸爸有我妈陪着，我的妈妈有我爸陪着，而我想要你陪着。”

        章启程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本来以为都会选择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度过那个时刻，显然魏丹将自己已经视为最重要的人。章启程不敢也不愿意辜负这样的感情，他更加小心的呵护魏丹的情绪，有时会为自己的刻意而苦恼。

        那天他们在江城边看完了迎接新纪元的烟火，烟火照亮了天空，钟声响起，从此，“1”字打头的年份再也没有，“2”字打头的纪元开启。章启程和魏丹相拥在一起，看着烟火听着钟声，在那个寒冷的夜里分享着彼此的温暖和陪伴。

        转过年来，过不了几个月即将面临着毕业。大家面临的都是毕业设计，准备毕业答辩，而章启程也在寻找着工作，希望留在江城。学校找章启程谈话，说有几个留校的名额，可以让章启程从地方生直接穿军装进部队。但是，需要先下去兵工厂或者上舰艇锻炼一段时间。如果选择放弃那就只能回地方，并且不会计算军龄。系里的领导希望章启程留在部队，等机会继续去军校深造。而章启程想着自己的能力，即便是在地方，也可以混出个样子。所以，他放弃了这个机会。

        放弃一个机会，上苍提供了另外一个机会。由江城日报牵头，加上两大主流广播节目，还有江城宣传部门四大部门联合组织了一次江城高校音乐节。通过海选的乐队和歌手可以参加四大部门组织的高校巡演，章启程的乐队作为唯一一只不插电乐队进入了巡演的名单。章启程由于乐队不插电的独特性和特有的忧郁气质，吸引了很多粉丝。乐队在参加两大主流广播电台的节目时，热线几乎被打爆。而一度传出一个著名的音乐制作人要跟章启程的乐队签约，但是，那一场演出因为章启程的工作面试而没有到场，错失了那个机会。几乎所有的同时参加巡演的乐队都替章启程感到惋惜，而章启程却似乎并不感到惋惜，他不认为自己会走音乐这条路，还是应该找个工作，安稳的上班，音乐也许只是爱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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