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年
等下了仙界，我急冲冲的往院里去。也不知道真武那个不靠谱的把阿垣养的如何。
院里没人，小木屋也是门窗紧闭。
我推门进去，真文也跟在后头，只看见真武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环顾了一圈，哪有阿垣的身影。
我一把拍起真武，冲他大声问道：“怎么回事？阿垣呢？”
真武从梦里转醒，还有些迷茫，抓抓头回答我：“阿垣？不在家吗？那可能出去准备晚饭了吧？”
“你的意思，他爬出去自己找奶牛抱着去了？”我牙都咬紧了。真文拍拍我让我镇静。
真武还是一副不明白的表情，看着我：“他经常自己出去啊。你这附近不都是结界吗，安全的很。帝座不用担心。”
突然门外一个温和的少年音响起：“家里，有客人？”
我回头一看，是阿垣。
一摸一样的阿垣，活生生的阿垣啊。时隔了几百年，又一次向我走了过来。仿佛就在昨天我们告别，今日便又再次相遇。
还是那样的眉目如画，他也楞楞地看着我，在我面前停住了脚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都快忘了，他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身形虽然有些清瘦但比我都高出一个头了。
我看着他不禁轻轻唤了声：“阿垣…”
阿垣有些疑惑的看着我：“这位姐姐，你怎么哭了？”
……果然不认识我了。我抹了抹眼泪，开口问道：“什么姐姐？”
阿垣更疑惑了：“那阿姨？”
我愤愤的转向真武，还带着几分哭腔：“真武，怎么教的？”
真武还是那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啊？这不是教的挺有礼貌的？”
真文点头。我拿目光砍了他一刀，他又立马摇头。
阿垣看着我们的样子，目光越过我，冲真武问起：“爹爹，这是家里的客人吗？”
我的流光一瞬间都快出鞘了。
“真武，你什么意思？！在术法和资历上强不过我，在辈份上打算强压我一头吗？”我这一嗓子，感觉小木屋都抖了一抖。
真文还是招牌微笑：“就是，真武你这，不应该。”
真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哎呀，十几年了，叫习惯了。”
“该不会是我娘吧？果然是仙界的人，好年轻啊。娘你不要误会，爹说我是捡来的…”阿垣不知道那里会来的意，居然觉得我是在吃醋。
被我的心上人叫娘是什么体验。
“啊！”我哭的好大声。“阿垣我不是你娘！”
“对对对，捡来的不能叫娘，总之你别哭了。”他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怀里的篮子里的水果掏出来：“娘吃点水果吧！”
“啊…”哭的更大声了。
什么仙帝，事真多，耽误我陪着我儿子，呸，我心上人的成长历程。
小院里，真武同阿垣一个在支烤架，一个在处理今日的猎物。
我同真文在石桌旁坐着。
不知道是真武还是阿垣新支了个小凉亭，爬满了葡萄藤，这个季节正好有几串葡萄垂了下来。我一手托腮，一手揪着稍成熟点的葡萄愤愤的塞进嘴里。脑子里在想着如何不动声色的把真武除了。
真文也不知是不是还嫌这天不够凉，仍是不停的摇着他的破扇子，温柔提醒我道：“帝座，葡萄没洗…”
“呸！”我吐出了葡萄皮，“，我又没吃皮。”
“可你放进嘴里了。”好不关切的语气。
我拿脚点点地上的垃圾，非常不耐烦的回他：“呸！我这不是吐出来了。”
他无奈的点头：“也行吧。”
那边阿垣同真武笑着说：“爹，你过去歇着，我来弄就好。”
我听完连皮都吐不出来了，直接咽下去一个。真武回过头来，自言自语道：“背上有点疼呢。”他仍是一脸疑惑的回看着我，完全没在意我眼里插过去的刀。
真文在一旁拍着我的背给我顺气，一边还不忘记扇着风：“帝座别气，我这弟弟略憨。”
我白他：“那你就不能带着他滚吗。”
“这不是没什么事，在这照顾照顾你，们吗。”真文笑道。
“没事你去给我找事，我去荒山放两只上古凶兽出来给你们打着玩去要不要？非要在这里做电灯泡吗？我跟阿垣好几百年不见，这会儿还带倆爹。”我咬牙切齿的回他。
这下把他也吓得坐不住了。扇子一合连连摆手：“别别，那还是算了吧。我们明天就走！”
我送他个白眼，他明白的接过：“吃完饭就走。”
我继续翻，真文：“我怕你们吃不完怪可惜的。”
“你打包滚行不行。”我退一步。
“成交！”他也退。
尽管阿垣如何客气挽留，两人依然抬着我忍痛分给他们的半只烤鹿头也不回的走了。
毕竟我的流光都祭在手上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可算是把这两个不识趣地送走了。
晚饭后，月亮慢慢爬上了天空。我在石桌上酒足饭饱的趴着，眼神却跟着那边忙着洗洗刷刷的阿垣背上跑。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几百年以前，他一直这么温柔这么好看，从来没变。我一直这么爱他我也没变。这几百年就像做了一个梦那般，梦醒的时候，睁眼就见他。
我拿手指在眼前描摹着他的背影，目光忽然就模糊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石桌上。
都没有看到阿垣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拉起我的衣袖，用手上的布将桌子反反复复的擦干净，又将我的手轻轻的放了回去。我却反手拉住了他的手，突然那么真实的触感，我再也不想松开来。
于是一个趴在桌上，一个站在月光的影子里，就那么拉着手相互望着。
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来，落在了他头上。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心里看得见。
良久，他轻轻开口：“姐姐，你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一开口，只听到自己浓浓的哭腔，努力吸了把鼻涕，冲他笑道：“阿垣，好久不见。”
你以前总说我笑起来很好看，此刻会不会也这么觉得。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受控一点。在这场重逢的第一次相遇里，给你留一个很好的印象。有一个很好的开头，再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阿垣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声，顺着我的手坐了下来：“姐姐，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看着我：“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可是你看着我的眼神，我觉得，我不该忘的。”
要怎么开口跟他说呢。要怎么说呢。
“我听爹爹说过，姐姐是仙界的大官，是很厉害的神仙。”算真武讲了几句人话。阿垣接着说：“如果，我们见过，这么厉害的神仙，这么好看的姐姐，我想我不会忘记的。”
“我不厉害，我没有保护的了你。阿垣。”我哭着说。“对不起阿垣，我没有保护好你。”
阿垣顿了一下，良久，他另只手也轻轻覆上了我的手背，温暖的气息传来：“你肯定已经尽力了。”
“连你都护不住，一定是我很没有运气。”他温柔的笑着，眸子在暗淡的夜色里闪着点点星光。
“阿垣，命运不如你的意，我来如你的意。运气不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我握紧他的手，这一世，下一世，每一世，我都会护住我们的缘分。
他轻轻点头：“别哭了。我不记得的事，姐姐可以说给我听。这一次我会努力记住不会忘。”
我努力点头，可是泪水仍是止不住。
他率先站起来伸手准备扶起我：“外面风大，姐姐还是进屋里…”突然他低下头笑了：“我又忘了，姐姐是仙帝，不会怕这点风。”
“不不不，我怕的，我怕冷怕风，都怕。”我赶紧顺着他的手站起身来，还故意打了个喷嚏，装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阿垣会意的扶稳了我，也靠的更近了些。
我想，所求不过此刻吧。
月光透过窗户铺泄在小小的房间里，我仍觉得不够亮，又点起一盏烛火。浅浅的光亮跟着晚风轻轻摇曳起来。
我这才走到床边坐下来，抬手覆上了阿垣的双眼，欲用灵力将他的记忆还给他。灵光闪动间，我闭上眼睛同他一起感受。
就在这山里，我们初遇。
我在那林里救下他，看着他回望我的眼眸，眉目如画，眸色漆黑，目光里似有光华闪动。面色有些苍白无生气，微启的唇却又意外的红润。即使脸上还挂了伤，但还是非常好看。
倒是承袭了妖族一贯的美貌。
不过他这妖力委实太低微了些，我刚刚以为他只是个凡人。
于是我惊讶的问道：“你竟是个妖？那为何那帮人如此欺负你，你怎么不知道反抗的？”
他脸上都挂了彩，却仍然冲我挤出个浅浅的微笑。幽深又透亮的眸子牢牢盯着我。“他们打不死我。我若反抗，可能会打死他们。”
我刚刚明明已经探过他那点妖力弱不可闻。此刻偏偏他说的如此恳切，加上那张好看的脸，又不像个骗人的主。我难得的怀疑了一下我自己，又努力探了一下。
探完之后，更觉得自己实属魔怔了，居然会听这个小妖的话怀疑自己。
可还是不打算伤他自信的同他说道：“你可以选择跑。”一边还递过了自己的手，想拉他一把。
“我就是从别的地方跑过来的。”他笑道，自然的握住了我的手，借着力努力站了起来。
我把手收回来，捏了捏自己的那只手。妖族当真是很会长，连男子也有这么一双柔软的手。
他低下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了下仪容。我看他除了些皮外伤，应该没有大碍。
“那…你还是赶紧回妖族去吧。”我欲转身，那只柔软的手却轻巧而有力的拉住我的手腕。
我回头对上他有些徘徊的眼神，疑惑的开口：“怎么了？”
他思考了一会，轻轻开口说道：“我回不去妖族，妖族内乱，父亲拼尽了全力才把我送出来。”
“啊。”
我在心里盘算着对策，他向我靠近了一步，本就高出我那么多，此刻更是低垂着脸看着我：“如今我无处可去，你就让我跟着你好吗。你救了我，我区区此身，并无长物可以回此深恩，我愿以身相许，随侍你身旁。”
我虽被美色迷惑住，但却被他这番言辞惊了一大跳，立马恢复理智连连摆手：“不不不，万万不可，我救你完全出于本能。”
我总不好说因为你太弱，我把你当成普通人类了吧。
他深深的眸子里水光闪动，旋即开始卖惨：“上仙，是不喜欢我吗？”
“不不不那也不是。”我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继续慌乱摆手，且后退了一步道：“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怎敢轻易…”
他打断我：“我知道，他们刚刚都喊你上仙。”
我被他的脑洞惊道：“不是上仙的问题！哎呀就是因为是上仙，所以我经常要出去打架，尤其是妖族，我一打死一片啊。”
这我真不是吹牛皮，虽然我不跟随父神身后，但出来作恶的妖我杀的也不少。
“我不拦着。”他想了一下。
倒是天真的可爱。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弱吗？
“我一个人飘荡惯了。”我继续找理由。
“你也会习惯我的。”自信真是件好事。
“跟着我很危险的。”尤其你这么弱。
他仍是不介意的回答：“我会躲好。”
我抓了抓头，小声说道：“啊我还不想嫁人呢。”虽然真的很好看。
他这下没了对策，有些可怜的看着我瘪了瘪嘴，拉着我的手捏的更紧了些:“那，我给你做个小跟班，可以吗。”
自然也是不行的。我虽然是个散仙，不为仙界管束，但带个小妖在身边总是不妥。何况我曾与父神有承诺，仙妖之战定鼎力相助，这些年常常有架要打。怎么好带上他去犯险。
可是美人卖惨。
我被迫同意。
你们别笑，谁都顶不住。
我将记忆一点点渡过去。突然觉得伸过去贴在阿垣双眼上的掌心濡湿了一点，似乎还伴着微微的颤抖。
我松开手，便对上他幽深的眼神。
妖族没有眼泪，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阿垣的眼泪。他紧紧的拉住了我松开的手，良久才轻声唤我的名字：“阿月，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
傻瓜，对不起什么。明明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反倒让你为我送了性命。可我在心里答着，还没开口，便被他一把拉到了怀里。我没有挣扎，回抱的更紧。
烛光闪动着。
泪流满面的人何止他一个。
我知道洗髓草用完，他还会忘记。没有关系，我只是太想念阿垣太想同他说声抱歉，那些前尘往事，也不重要。
我们还会有很多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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