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神棍
渡过去的记忆仅存了几个时辰，趁阿垣熟睡我便给他用了洗髓草。第二日他醒来时，果然已经忘了很多。
我问他：“阿垣，你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遇见的？”
阿垣蹙眉想了一会缓缓开口：“应当是你救了我。”
我微笑点头鼓励他。
又过了几日我再问他：“阿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今日还记得吗？”
他这次想了一会，答：“在这木屋，我还叫了你一声娘。”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记得的都是啥，果然爱情是干不过洗髓草的，仙帝也不行。
又在内心宽慰自己道，没事没事，美好回忆再安排一波就是，来日漫长，何争过往。
想想这几日，让记忆混乱的阿垣天天洗衣服觅食做饭，对他而言可能也不算得什么美好回忆。
于是这一日清晨，我打断了正要准备早餐的阿垣，神秘兮兮的同他说：“阿垣，别做饭了，这几日我们去山下玩，我带你出去吃，如何。”
阿垣果然开心，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弯着眼睛问我：“真的吗？”
山下的小镇叫岐鸣镇，因在这岐鸣山下而得名。
其实上一世我们也常常下山来玩，或者要去别的地方也是要路过这里歇下脚。
几百年过去，略微有了些变化，但在阿垣眼里倒是新鲜的很。他沿街市买买买，我在后面掏腰包。也不知道仙帝有没有月薪拿的，都忘记跟真文谈这个了。
“阿垣那个不买!那是捞鱼用的啊。”我在后面阻止他。
阿垣淡定的揣进兜里，回头冲我诚恳说道：“那就更需要了，天天吃野味我们也该换换口味了。”
“……”确实无力反驳。
“这是送给小朋友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我们总用不上了吧？”我尴尬的笑着，把他手上的红绳挂件准备递还回去。
阿垣却握紧了些倔强的说：“我才十六岁，也算是小朋友，也可以挂的。”
摊主都被他逗乐了，在一旁哈哈笑道：“可真有意思，十六岁的小朋友，该买的该买的！”
我在摊主的笑声里不甘愿的付了钱。
阿垣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把那长命锁递到我手上，认真的看着我道:“姐姐替我带上吧。姐姐有无尽岁月，我也想要长命，想多同姐姐一些时日。”
我顿住了，接过长命锁，冲他点头道：“好。”
他转过身，我系上，牢牢的打了个结。他握住那锁放进脖子里，轻声嘀咕：“就是不知道灵不灵。”
明明他看不到，我还是不自觉的点点头。“有用的，阿垣。”
当然有用。
终于把这条不长的街市逛到了头，阿垣的肚子也诚实的咕出了声。他摸摸肚子看看我，我忍住笑意：“走吧，去吃东西。”
顺着香味找了个酒楼，阿垣却在门口站定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竟是在看街对面的一个乞丐。
那乞丐衣衫褴褛，仰面卧在路边。一本破书覆在面上，似是熟睡着。面前有人扔了些碎铜板，还有一些不打眼的吃食。当然也有路过的人趁他不注意来捡他的铜板。
也不知是没有看到，还是不甚在意。
连乞讨都这么随缘。我摇摇头，拉住阿垣的手：“先吃东西吧。”
就不该选这个靠窗的座，阿垣仍是在看那个乞丐。
我心道这哪里还有点妖的样子。
那乞丐似乎感受到了投来的目光，随手揭下了面上的破书，目光也回应过来。
虽然衣衫褴褛，面上但是干净的很。有些凌乱的头发，却掩不住他清秀的五官。他浓眉入鬓，眼眸深邃，薄唇还挂了个轻松的笑意。懒懒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越过了街道，行至我们的这扇窗前，斜斜一靠。冲阿垣笑了笑，又转头向我说道：“这位仙女，我们打个赌，赌你这位小朋友想请我吃杯酒。”
他这句话倒是把我逗笑了。我轻笑一声回答他：“何为赌注。”
他也笑：“若我猜对了，你请我喝三杯。若我猜错了，我自罚三杯。”
我刚开口回答他：“你倒……”
你倒会算账。
那边阿垣却打断我开口道：“先生进来坐吧。”
那人得了允许，大摇大摆的坐到了一方。
阿垣替他摆了碗筷：“先生请随意。”
他点头，随意的抖了一下袖口，这才伸手。我觉得阿垣实在是太过客气，他随意的很。
可是就在抖袖口的那一下，他双手似乎有什么印记。一闪而过，我并未看清，也无暇多想，看他的架势，我再慢一步，就可以舔盘子了。
他填了个温饱，这才放慢了些筷子，问阿垣道:“小兄弟真是好眼力，我正好在那晒太阳，晒得有些口渴。真是好酒。”
“是吗，你要不说晒太阳，我还以为你在乞讨。”我翻了个白眼。
阿垣却说：“先生无须客气的。”
此时一对比，阿垣倒是更像个上仙。
“一边晒太阳，一边乞讨嘛。又不冲突。”他哈哈笑道。
“那你倒是走点心，那点财物都被人薅干净了。”我指了指他都没带过来的碗，孤独的落在对面，碗里空荡荡的。
他仍是不在意的笑：“人人赠我，我赠人人嘛。”又似乎饱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这个道理，仙女大人应该比我更懂。”
我回看他，这次打量得更认真了些。他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灵脉，在暗示我是仙界来的。我也不客气的感应了下他的灵脉，凡人。
奇怪了。
难不成只是恭维的话吗。
他看着我疑惑的表情，主动替我解惑道：“见两位仙风道骨，天人之姿，随口胡诌而已。”
说罢又自顾自的饮了一杯。
两位，果然是个市井神棍。我懒得再思考：“别胡扯了，赶紧吃吧。”
他顿了一下，犹犹豫豫的问道:“这酒我可以带一壶吗。”
我：“不行。”
阿垣在对面：“先生请随意。”
看着那乞丐拎着酒壶又躺了回去，我狠狠的心疼了一把我的钱包。
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沉。
我同阿垣出了门口，突然听见耳边一声熟悉的声音：“帝座？”
“真文？”我环顾了下四周，却哪有真文的影子。
真文的声音又传来：“帝座这是我的传音术。我有事托你。”
原来如此。我对着空气点点头：“何事？”
“帝座，你可知归然？”他问我。
“略有耳闻。”我当然知道，虽未得见过其人。父神座下的十八神将，我虽未各个见全，但大致是有了解的。
仙妖最后一次大战，十八神将殒十，如今只剩八位在仙界各司其职。归然便算的一位，但也不能算完整的一位。
因为归然在仙界初成时便受罚去人间渡轮回之罪了。
“归然自几百年前下界，原是应该修满功德就能回来。但他功德丝毫未涨，而且天命司近日发现，他的锁灵环也似乎不稳定。”真文同我解释道。
我疑惑：“他所犯何罪？居然要上锁灵环？”
仙界刑罚来人间渡劫，也分两种。一种是直接来渡轮回修功德，而另一种就是真文所说的，戴上锁灵环，仙力全无，来人间渡劫。没了仙力傍身，自然是更加受罪。
真文犹豫了一下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归然进了天律司，当日便下了界，具体的，我也要去问下纪朗。改日再同帝座禀报。烦请帝座先去寻一下，别让他出什么意外。”
我才反应过来，这趟我可是出来玩的，身边还带着陆垣：“这是不是天命司给你的活？”
“嘿嘿。”耳边传来真文的浅笑。
“你怎么不自己去？”我很是无语。
真文劝道:“帝座，我同真武今日忙的连轴转，你不在仙界，仙界杂七杂八的事都压在我们肩上。”
我听不下去打断他：“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有很闲吗？”
我刚在脑子里想着如何阐述自己的忙，真文却诚恳回答道：“帝座，相信我，你是全仙界最闲的一个了。”
“……”
我无言以对，他又说：“帝座，那就先拜托你了，等我和真武忙完，马上下去接应你。”
还没等我回答，就听到耳边一声轻响，似是断了传讯。“真文？真文？”
我是想说，我明明听到最后有一声推牌九的声音。
等我平息了一下情绪，却看阿垣已经不在我身旁。我慌乱环顾了下，原来他在对面同那个神棍交谈了起来。
我走过去，只听到那个神棍冲阿垣说道：“小兄弟，我们打个赌，赌你不是个长命之人。”
“死神棍，你想骗什么。”我怒不可遏，忍不住踹了脚他的腿，阿垣却拉住我：“姐姐没事的，我们在开玩笑。”
那神棍仍不死心，开口继续说：“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忍不住用法力封了他的嘴。
“闭嘴吧你。”便拉着阿垣离开了。
走了半路，谁也没有开口。我只好清清嗓子，打破了这份尴尬：“那个阿垣，他是个老神棍，就是来骗钱的，一会他就要说，他有解决之法，让我们给钱。阿垣你不要放在心上，有我在。”
阿垣笑了，看着我：“姐姐，我知道的，你不用太在意。”
在意的是我吗，傻阿垣。我在心里叹了一下。
又想起什么同他交代：“阿垣，你刚刚怎么自己跑开了，下次，可不能离开我身边。”
阿垣点头：“嗯嗯，方才看到姐姐似乎在同人说话，我想着也许是仙界之中的交流方式。刚好那人招呼我，我就过去了。下次不会了。”
“他喊你去的？”我疑惑。
阿垣点头。
“他还同你说了些什么胡话。”我真是大意了。
“……没有，他只是谢了我的酒。”阿垣摇头。
我停下了脚步，拉住他的手，看着他坚定了语气说道：“阿垣，不要相信别人。相信我，有我在。”
他仍是温柔的看着我，笑着点点头。
“姐姐，我们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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