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五章美人何处3
六月的塞外,天气晴朗。
荀予佑坐在帐中,握着一卷画轴出神。
他默坐了一会儿,再次展画细看。纸上半开的金笼倚着一丛富贵牡丹,上方两朵浮云,几只黄雀展翅翩飞,左侧题画五言古诗云:“金笼玉粟米,琼浆五彩衣。不及闲云志,翩然处处飞。”
这是云宜留在房内的一幅画,摆明了以此言志,他却带着它千里征途。他看着眼前的画和诗,心中感受不可名状。
原来,竟是自己勉强了她。
可是,云康为什么会答应他的提亲,并迫不及待把女儿送到平江侯府。荀予佑觉得近来发生之事着实蹊跷,就如皇帝急召他入京,交给他这样一个任务。
一支几万人的军队,怎么会凭空消失?
当今天子荀瞻治本有五个儿子,三子相继夭亡,只余太子荀淳煦和沂王荀淳照。太子先天不足,幼时多病,几次靠着太医们日夜守在床前,才堪堪解了性命之忧。沂王荀淳照,则从小体格健壮,生龙活虎,百毒不侵的模样。荀瞻治曾有换储的想法,却因太子乃嫡子,沂王是庶出,众臣力阻作罢。但沂王是唯一后备之储,这一点又不言而喻。
荀予佑自然知道荀淳照对荀瞻治乃至整个国家的重要性,皇帝对自己说了那么多动容之语,无非就是希望他能尽力找回这位沂王殿下吧。
率兵奔驰在塞外,这片他八岁前生活过的土地。虽然已隔了十数年,但那曾经的时光和时光里的人事却依旧清晰。
他其实并不愿意去触碰那些记忆,父母也从不过问他彼时经历,只每每自责疏忽,让他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孩被恶仆抱走,带至塞外流浪多年。据说父亲费尽心力,甚至惊动了朝廷,才找到了已是十岁的自己。
父母所说的恶仆他全无印象,他初始的记忆里只有美丽的额吉。
荀予佑站起身来,踱步到帐中挂着的地图前。那一片长城以外狭长广袤的土地中,有鞑靼,有瓦剌,还有兀良哈。千里草原,瀚海阑干,他究竟该去何处寻找沂王踪迹?
这找人的活儿真不啻大海捞针,且还不能大张旗鼓。他带领几万兵士,虽有奉旨巡防的名义,却难以深入蒙古腹地。
荀淳照和那几万人的军队,究竟去了哪里?他看着眼前地图,心中焦灼。
帐外几声嘹亮怪戾的长啸由远而近,荀予佑被这一声急似一声的声响打断了思绪。他转身步出帐外,一旁的亲卫指着远处的天空道:“侯爷,快看那里!”
他循声而视,只见一只黑褐色的大鸟盘旋天际,向着自己营地的方向振翅飞翔。而大鸟盘旋之下的一片沙地上,一团火红的影像也正迅速向前移动。
荀予佑微凝双目,在远处的天空和沙地间连线。果然见那大鸟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伸展双翼发出嘎嘎的叫声,向着疾驰奔马上的那团火红一头俯冲下来。眼看就要直直撞上,那团火红却倏忽下坠,与俯冲下来的大鸟堪堪擦肩而过。
亲卫惊呼的同时,那团火红已快速翻上马背。
“好骑术!”荀予佑由衷赞叹,也渐渐看清骑在马上的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那复盘至天空的大鸟是一只花雕,它调整了角度和姿势,又向马背上的人疾冲下来。眼看它的利爪就要撞上少女后背,少女俯身拉缰,马身猛然侧偏,大雕再次扑空。但那马似是受了惊吓,一声长嘶后前蹄高扬,直叫人替马上之人捏一把汗。
红衣少女奋力挽住马缰,重又打马前行,空中的花雕已复盘旋飞翔,第三次俯冲而下。
几番搏击,马匹的速度已明显减慢,少女的长发在风中愈显凌乱。眼见那雕扑闪着巨大的翅膀,伸开利爪就要抓上少女肩头,少女忙一个后仰倒伏在马上。却不料那大雕也疾速转头目露凶光,突然伸长的尖喙似利箭直击少女咽喉。
少女仰躺在马背上,暴露于外的脖颈再无遮掩。她惊恐得闭起双目,但听凌空弦响,大花雕在她身边倏忽坠地,噗地溅起一片飞沙。
她惊魂未定地直起身子拉住奔马,转头看身后大雕已血染黄沙,一动不动倒伏在地,一支白色羽箭恰穿喉而过。
荀予佑放下手里的弓箭,暗吁了口气。他本不想射杀这只草原雕,无奈情势紧急,为了救人也只能如此。
两名亲卫飞奔而出,一会儿工夫,一个手拿中箭的大雕,一个引领着红衣少女来到荀予佑面前。
少女跳下马来,兀自有些惊魂不定,看见荀予佑,微喘着问:“听说那一箭是你射的?”
荀予佑点头。看眼前少女十八九岁的年纪,身着红色艳丽的织锦袍子,脚上蹬一双缀着宝石的棕色马靴,头戴镶嵌红珊瑚、绿松石的银饰,腰缠细绸丝缎,明眸皓齿,美丽动人。他思忖着如此装束,该是蒙古贵族家的姑娘。
少女亦打量他,说:“你是汉人,你们汉人也有如此好的箭术?”
荀予佑莞尔,故意道:“我是汉人里箭术差的。”
少女吃惊地吐了吐舌头:“可你的箭术都能赶上我欢哥哥了。”
荀予佑微微一笑:“你的汉语讲得不错。”
少女仰脖,满脸得意:“是我欢哥哥教的。”俄而对着他弯腰行了一礼,“忘了和你说谢谢,今天多亏你那一箭。不过,要不是我的小黑这几天没吃饱,那只大雕才追不上我呢。”她伸手拍了拍马背,那匹黑马靠着她低声嘶叫一声,很是亲昵的样子。
“那只雕为何要追你?”荀予佑知道草原雕袭击人的情况并不多。
“哦,那是因为……我拿了这个。”
少女转身从马上取下一个袋子,松了袋口捧到他面前。
荀予佑见袋子里赫然是一直才出生不久的小雕,心里立时明白了几分。
听那少女又道:“我欢哥哥有一只好英武的大雕,只听他一个人的话。我也想要一只和他一模一样只听我话的雕,找了好久才在崖壁间的洞穴里瞧见它。虽然它现在还很小,可是你看,它的嘴巴和肚子上都有一摊白色,和我欢哥哥的那只一模一样。听人话的雕要从小养,它刚出生,睁眼就看到我,我天天带着它,它自然和我亲。所以我就趁老雕外出觅食的时候抱了它来,不想那老雕竟一路追踪,怎么赶都不走。”
“你抢了它的孩子,它自然要紧追不舍同你拼命啊。”荀予佑心中有几分懊恼,若不是为了救人,他真不忍心射杀这只爱子心切的大雕。若不是电光火石不容细想,或许也可不射要害。然而在草原上,一只负伤不能飞翔的花雕,将会面临更为悲惨的命运。
荀予佑吩咐亲卫拔去大雕身上的羽箭,将它好生掩埋。
少女见他懊恼神情,忙道:“好啦,我就抢这一回,以后不抢还不行吗?你一个大男人,心肠怎么这么软,不就是一只雕儿,我欢哥哥说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要凭本事去抢。”
荀予佑闻言不语,心中却想这蒙古少女时时提及的欢哥哥是何许样人。
少女看他衣着和眼前成片连营以及兵士恭敬的态度,道:“你是汉人的大官吧。我叫萨莉亚,你叫什么名字?”
她伸出的手几乎要拍上荀予佑的胸口,亲卫忍不住冲着她道:“这是我们家侯爷。”
“侯爷,什么侯爷?”萨莉亚好奇。
亲卫见荀予佑没有阻止的意思,道:“平江侯。”
“平江侯是什么侯?”萨莉亚又问。
“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亲卫小声嘀咕。
萨莉亚围着荀予佑打转,笑着说:“可真是位年轻好看的侯爷,比我欢哥哥还长得好。呀,你这衣服上的刺绣也漂亮,比我欢哥哥的好……我问你,你带着那么多人跑来做什么?”
“奉天子旨意九边巡察。”荀予佑说。
“哦。”萨莉亚点头,忽而又道:“那你巡完了没有?若是巡完了,我带你去见我欢哥哥吧。你救了我,我让他好好款待你。我们那里绿草茵茵,牛羊成群,还有清亮清亮的海子,保准比这儿好玩。”
荀予佑见萨莉亚几乎每句话都要说到她那“欢哥哥”,禁不住好奇道:“你欢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他可是我们草原上最尊贵英勇的男人。”萨莉亚说,“不过我只能带你一个去。”
“哦?”荀予佑也生了兴致,“他叫什么名字?”
萨莉亚一拍脑袋:“说了半天,还没和你说他的名字。”随即满脸自豪道:“他叫马哈木欢。”
荀予佑闻言暗惊,莫非就是当今瓦剌年轻的马哈木欢汗。如此,眼前少女应是瓦剌王室抑或贵族中人。自己带着几万兵马自是不能轻易深入瓦剌腹地,但若随着她,说不定倒能一探沂王踪迹,至少也能确定那支几万人的军队是否在瓦剌境内。
他沉思片刻点头说好,叫来副将,命他率军拔营先回关内休整。
“侯爷,您一个人去,怕是不妥吧。”一旁亲卫不安道。
“有什么不妥的,我邀请的人就是我们瓦剌最尊贵的客人,难不成还会吃了他?”萨莉亚对着亲卫做了一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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