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二十章水色危旌3
云宜本能地大口呼吸,睁开眼来,见蓝天白云还在头顶。
“别怕,我在。”
人声入耳,极是熟悉。但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有些糊涂自己是将要死了,还是已经死了。却听那声音又道:“云姑娘,打起精神,我带你回去。”
她猛然一个激灵,不,这不是幻觉。因为除了声音,她还感受到了那宽厚的胸膛和温暖的怀抱。
她回眸,终于看清了身边的人,忍不住泪水四溢:“怎么是你?”
荀予佑一手托着她,一手划水,道:“我还想问怎么是你呢?那个信号弹是你发的?”
云宜点头。
荀予佑眸中带笑,光彩熠熠:“真是厉害了,我的云姑娘!”
浪击涛生,烽火重重,浩瀚烟波中他托抱着她。他想起平江侯府院墙下第一次拥她入怀的感觉,意料之外,期待之中。想起静寂山谷里的清朗月夜,她猝不及防地撞入他怀中,一点灵犀,转瞬即逝。想起洪都城外,三军阵前,她裙发飞扬倏忽倾倒,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扶于怀,痛惜之情,溢于言表。此刻,他又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多一份熟稔,多一份契合,多一份爱恋,多一份骄傲和钦佩……
他一定要带她回去,安全地回去。
迎面,是自己的战船,荀予佑带着云宜奋力游去。
驶在最前面的那艘急速放下悬梯,荀予佑推着云宜伸手抓住,可她腿脚无力怎么都爬不上去。
云宜闭目粗喘片刻,猛然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来一脚登上。
“抓紧梯子!”荀予佑用力托举着她上了悬梯,“踩稳了!”他托着她向上攀登,船上有人伸手来拉,但船舷太高,隔着还有不少距离。
云宜抓着梯子悬在船侧,脱力般爬不上去。荀予佑站在其下,一手抓梯,一手托举,心里着急。
两人似这般赫然挂在船外,极易成为对方攻击的目标。果然,有铁箭射在船身的铁片上发出叮当声响,船上的弓箭手和火铳手亦纷纷发射还击,以作掩护。
云宜凝神屏气,继续向上攀登。一步,两步,三步……摇摇晃晃,气喘吁吁,眼看离船舷越来越近。
荀予佑亦步亦趋,跟着向上。
云宜堪堪触及船上兵士伸向她的手,身边又一阵飞蝗如雨。荀予佑只觉头顶呼呼生风,心知不好,忙一脚上踏,纵身一跃,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大半身体。他伸手挥落数支雕翎,左臂和肩头却猛然剧痛,三支铁箭已深没其中。
他不由低哼一声,云宜惊觉回头。
“快上去!”他疾呼,忍痛拼力托举。
两人终于被拽进船里,云宜跌坐在甲板喘得神魂不定。
“侯爷受伤了!”一旁亲卫惊喊。
云宜这才发现荀予佑中了三箭,半边身体已被鲜血染红。
她手脚并用爬将过去,关切道:“你怎么样了?”
“没事。”荀予佑伸手将臂上两支箭的箭尾折断,屏气将铁箭一一拔出,伤处鲜血顿时汩汩喷涌,滴落在甲板上。
云宜眼疾手快,撕了一幅衣襟缠上荀予佑手臂。荀予佑欣慰一笑,随即眉头紧皱。肩背上的那支铁箭斜入体内,此时只稍稍一动手臂,伤处便是剧痛。
荀予佑伸手去拔,却够不着。云宜不敢动手,只大声喊:“军医,军医在哪里?”
“哪有这么多军医?”荀予佑道,转脸吩咐身旁亲卫:“你来拔。”
亲卫应声而上,握住了箭,不敢用力。荀予佑臂上所中两箭贯穿前后,折去箭尾,便能握住箭头向前顺势拔除。而此箭斜斜没入,并未贯穿,只能抓着箭尾,逆着箭头的方向拔出。那三角形状的箭镞要反向穿过骨肉,自然没有手臂上那两支箭拔得爽快容易。
荀予佑道:“只管拔。”
亲卫领命,左手按住他肩头,右手握箭猛然用力,连血带肉将那箭拔将出来。
荀予佑痛得眼前一片黑,大喘了一口气,须臾依是金星直冒。他浑身湿透,如在血水里浸染过一般,触目惊心。
云宜大着胆子一手按上鲜血喷涌的伤口,殷红的液体带着体温从她指缝间溢出,感觉灼热。她用力按住伤口,手指却不听话地微颤起来。她知道若不是荀予佑以身相护,那些箭射中的该是自己。
慌忙间,亲卫取来绷带给荀予佑包扎。
此际,湖上形势已然不同。
烈焰随风在叛军船阵中蔓延,几声炸响,又一艘船只倏忽倾倒,沉入水中。倾覆之时,正撞上一侧的巨大战舰,连带燃起熊熊大火。而那巨舰,恰是荀瞻濠所在的旗舰。
旗舰有失,军中立时大乱。荀瞻濠弃舰换船,惊魂未定,来不及鸣金收兵,便命剩余船只转舵北行。众船仓皇起锚,阵形已是大乱。
鄱阳湖南阔北窄,北向通往长江,往东是湖口,往西是九江。荀予佑见敌船北行,急思荀瞻濠是要去向哪里?如果他不从湖口进入长江东往金陵,那就很有可能去九江。
九江因其处鄂、赣、皖水陆交通之要道,历来是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故而在荀瞻濠发难之初就被攻占,如今俨然已成敌军巢穴。
荀予佑不顾伤痛下令追击,又命半数人马行船靠岸急赴九江。
众船行驶在鄱阳湖上,适才烽火硝烟的水域,此刻已是丽日晴天,浮光跃金,一派祥和景象。
过了松门山,原本宽阔的湖面渐渐变窄。荀予佑举目远眺,荀瞻濠的舰队遥遥就在前方。
云宜卸下水靠,换过衣衫,长发松松挽在脑后。荀予佑的箭伤只做了简单的包扎,鲜血隐隐渗出,晕染了白色的纱布,可也无暇顾及。
他拿起瞭望镜观察敌舰形势,正欲令各船戒备随时待命,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船身猛烈摇晃起来。
荀予佑脚下不稳,一下滚靠在船舷上,肩背伤处被撞得撕裂般疼痛。云宜连退几步,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被荀予佑一把拽在身旁。再看船上兵士,各自东倒西歪,跌伏在地。
荀予佑拽紧云宜,船只依是左右摇晃,叫人无法站立。大家只得趴在甲板上,抬头看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阴云密布,狂风呼啸。
浊浪滔天,越过船舷,飞溅到甲板上。云宜不是胆小之人,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得脸色苍白。湖面上渐成漆黑一片,战船如秋千般在水上飘荡。
“看前面,快看前面!”有人大喊。
惊呼声中,云宜攀住船舷,勉强直起身子,立时被远处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前方一艘叛军战船被巨浪裹挟冲到半空,又倏忽被抛向湖面,顷刻没入水中,踪迹全无。另一艘巨舰则被风浪撞开成两截,恰似被炮火击中一般,须臾亦被漩涡卷没。
荀予佑也看得目瞪口呆,急令各船稳舵停止前进,招来随船向导——当地的一个渔民询问。
那渔民吓得脸色青白,哆哆嗦嗦语不成句:“发怒了,发怒了……龙王爷发怒了……快,快掉头,快掉头往回开……”
有将士上来一把抓住他道:“妖言惑众,休得乱说!”
那渔民对着荀予佑扑通跪倒:“侯爷,千万不能再往前了,不能再往前了,要不然我们都会沉到湖底去的!”
“为什么会这样?”荀予佑吃惊道。
“请侯爷马上退回松门山,小民再和侯爷细讲,不然,不然怕是来不及了……”边说边叩首连连。
荀予佑思索片刻,命各船掉头,加速回开。快到松门山时,风浪渐渐止息,俄而天色放晴,阳光明媚,刚才一幕,竟似梦中一般。
那渔民兀自发抖,惊魂不定地对荀予佑说道:“侯爷有所不知,过了松门山,往北就是龙王庙水域。那里是赣江、抚河、信江、饶河、修水,五水汇合之地,加上鄱阳湖,拒五水一湖于咽喉。旁侧的龙头山上有座龙王庙,那一片水域极是灵诡。好端端风平浪静的天气,到了那个地方就会突然乌云滚滚,阴风怒号,浪高接天。过往的船只瞬间就会被浪头卷到湖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你如何打捞,都不见踪影。而且这一切发生得全无预兆,春夏之际的晴好日子,更多有这样的变化。当地的老人说,那是龙王爷要招呼人到龙宫去当差。所以,我们这里的渔民都不敢在那一带打鱼。如果不得已必须从那儿经过,也要先杀鸡宰羊供奉一番,祈求神灵保佑平安。”
“竟有这样的事?”荀予佑将信将疑,心生好奇。
“小民绝不敢欺骗侯爷,刚才真是好险,若再深入一些,只怕就退不回来了。那些驶在前头的船,一定是凶多吉少!”渔民惶恐道。
云宜听了亦觉后怕,回想刚才风云突变的景象委实过于骇人。若船只倾覆,跌落湖中,便是水性极佳之人,在那样的滔天巨浪中,也难逃出生天。
荀予佑沉吟不语,想叛军战舰定是损伤巨大,只不知荀瞻濠是生是死。
他不敢再贸然追击,叫人取来地图,展卷而视,道:“命各船西行,停泊吴城,弃舟登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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