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二十三章城上忠魂1
云宜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她一骨碌从榻上坐起,环顾四周,帐中哪还有荀予佑的影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云宜跳下榻来,匆忙整理了衣裙,顾不得洗漱,急急走出帐外。抬头看天,太阳高高悬在半空,岂止日上三竿,分明已近晌午。
她心里凉了大半,想荀予佑定是撇下她前去赴约,暗恼自己怎会一觉睡到这个时候。正茫然无措,但见一人远远向大帐疾步而来,竟是荀予佑,不觉又惊又喜,跑上前一把抓住了道:“我还以为你一个人走了……你,你这是没去呢,还是已经去了回来,有没有见着我父亲?”
荀予佑将手里的一张纸笺递给她,云宜接过了看,见是薛士桢的笔迹,寥寥数语,含义分明。
“他一早穿了我的甲衣,独自出营了。”荀予佑道。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在云宜的茶里放了安眠的药物,想不到薛士桢竟也在那马奶酒中如法炮制。
云宜跺脚:“我总说薛师兄和你相像,他这是冒充你去赴荀瞻濠之约了?”
荀予佑点头,无暇多言,着了戎装,翻身上马便要出营。
云宜定要同去,荀予佑坚决不允。此行若果攻城作战,情形瞬息万变,刀剑箭矢无眼,他未见得能时时顾及。
云宜急得直欲落泪,求道:“你带着我吧,我要去救父亲,还有薛师兄。”
“云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安全带回。你就待在这里,听话。”荀予佑命人看住了她,亲率十数侍卫出营门飞驰而去。
祈珏站在一旁兀自怔愣,眼前景象和荀瞻濠的那番话令他无比惊愕。
荀瞻濠立在城头踌躇满志地远眺了一会儿,吁口气道:“本王有些乏了,且去休憩片刻。城上之事,烦请郡马费心吧。”
祈珏答应着垂首恭送,见他下得城楼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忙命一众兵士退却,返身走到木桩前去解绳索。
“薛师兄,你感觉如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着急地低声问。
薛士桢惨白着脸色哼笑:“怎么回事,郡马看不明白吗?”
祈珏脸上发烫:“我是说那红花是怎么回事?”
薛士桢神色微变,低头不语。
祈珏解了他身上绳索,搀扶着道:“这里风大,我扶你去阁子里坐。”
薛士桢脚下踉跄,挣开了说:“岂敢劳动郡马爷?云师妹说你做了赣王府的女婿,我还不信,不想你全然忘记自己是云庐弟子,辜负先生教诲。”
祈珏闻言怔怔,心中难受,道:“不管我做了谁的女婿,总还是云庐弟子,先生之恩,同门之谊,永世不变,永生不忘。”
薛士桢睨他一眼:“既分敌我,何必惺惺作态?”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祁珏急道。
薛士桢冷冷望他:“助纣为虐,今时今日,你不过是荀瞻濠的一条忠犬。”
“不,我没有。”祈珏涨红的脸上一阵青白。
“你没有?”薛士桢怒目而视,“先生缘何会落入荀瞻濠手中,荀瞻濠缘何会以此要挟,你敢说这其中没有你的功劳?”
“我没有……我,我只是……”祈珏神色痛楚,说不下去。
薛士桢一时激愤,牵动伤口,不觉咳了数声,白色的纱布上隐隐透出血渍。
他气喘吁吁,紧蹙双眉,嘶声道:“你可以说你是云庐弟子,但你哪里还有半点云庐风骨?你可以说你什么都没做,可是你进了洪都城内,到了赣王府中,如今又站在这城楼之上,你,就是我军之敌,百姓之敌,家国之敌。依附叛逆,既成同谋,你不是荀瞻濠的帮凶又是什么?”
烈日当空,祈珏的背上冒出冷汗。这一番话,直叫他头脑烘热,手脚冰凉。他低下头去,见那柄被荀瞻濠掷在地上的宝剑正压着自己的身影,剑尖凝固的鲜血,带着一片夺目的殷红。
他俯身拾起那剑,双手奉到薛士桢面前:“你说的不错,谁叫我做了荀瞻濠的女婿。你就拿着他,斩杀了我这叛逆吧。”
薛士桢犹豫着伸出手去,握住递上的宝剑。
祈珏望着他,手指胸前:“向我这里刺,若一剑不够,不妨多刺几剑,算是替先生和宜儿出气也好。”
“如此你就良心得安了?”
“那你要我如何?”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前路险绝,回头是岸。祈珏,现在还来得急啊!”薛士桢双目灼灼。
“回头是岸?”祈珏口中喃喃,笑而摇头,“即便我不做这赣王府的郡马,我也是荀娉婷的丈夫,是她肚子里未出生孩子的父亲。我哪里还能回头?是我自己选的路,又何必回头?”
“祈珏……”
薛士桢还欲再说,忽听得马蹄声响,远眺城外,遥遥一片尘土飞扬。
祁珏转身扒在城垛上望去,不觉亦是心惊,那千军万马似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转回身,差点迎上薛士桢指向自己胸口的宝剑。他蓦然怔愣,看着堪堪停在胸前的剑尖,旋即平静道:“我命在此,你想要,拿去便是。”
“冰炭不同器,泾渭自分明。祁珏,你若还自认是云庐的那个祁珏,今日我做什么,你都别管!”
祁珏还没反应过来薛士桢所说何意,见他已反手将剑架上颈项,吃惊道:“你干什么?”
薛士桢并不答话,向后疾退几步,转身拔脚便跑。
祁珏不明就里,抬脚追去,见他突然顿住身形,回头喝道:“你站住,别过来。”
面前是收放城外吊桥的绞索,薛士桢一手持剑,一手握上转盘。
祁珏会意,立在那里,想他此举未免疯狂。
“都给我退后,否则我在此自尽而亡,你们可不好交代。”薛士桢将手中宝剑往脖子上紧了紧,冲着已涌将上来的兵士道。
他边喊边用力转动铁盘,一念甫生,欲罢不能,无论如何,今日总要拼力一试。
“都退后!”祁珏忽然张开双臂大声道。他知道放下城外吊桥意味着什么,却本能地挡在薛士桢跟前。
城头兵士知晓他身份,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硕大的绞索盘,卷放着沉重的铁索。薛士桢咬牙用力,额上汗意浸淫。一手力道有限,那铁盘似只缓缓移动了一寸光景。而且一用力,胸口就一阵阵撕裂般地疼,鲜血透过纱布渗将出来。但他无暇顾及,围城日久,今天也许是个破城的绝好之机。
他看一眼祁珏,不指望他来帮自己,如此这般已是最好。他一咬牙,哐当扔了手中的剑,双手握住绞盘,使劲推去。
铁索摩擦出声响,绞盘慢慢转动,城外吊桥缓缓放落。
“郡马爷,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怔愣的兵将中忽有一人喝问,他其实想问祁珏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其身份,生生把“你”改成了“他”。
祁珏自然知道,他是赣王府的郡马,城外是荀予佑的大军,可面前是同门的师兄。他是云庐弟子,云庐在他心中是“家”一样的存在,云康、云宜、包括薛士桢,于他便是家人。
他转身拾起薛士桢扔在地上的宝剑,指向蠢蠢欲动之众,大喊:“都给我退后,王爷不在,这里我说了算,谁敢抗命?”
他一向温文尔雅,此时面寒心冷,挥剑嘶喊,倒叫齐压压一众人等不敢轻举妄动。
薛士桢仍俯身拼力转那绞盘,胸前伤处的鲜血汩汩涌出,滴落在铁索上,参差斑驳。眼前阵阵发黑,双手火烧火燎地疼,他强吸了一口气,摇一摇开始眩晕的头脑。在用完最后一丝力气前,他要保持清醒。脸上汗水滚落,和鲜血融合在一起,温润着坚冷的铁索。
因为这温润,绞盘转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他奋劲一声嘶喊,爆发出全身的力量,只听嗒的一记脆响,手中的绞盘终于卡在了某一位置不再动弹。
耳边愈来愈响的马蹄声忽而远去,漫无边际的黑暗迎面撞来,令他一瞬窒于呼吸。
鲜血淋漓,他全身软倒在索盘上,双手犹自紧握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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