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二十五章大宝堪继2
荀予佑跪在殿中,恳请皇帝收回成命。
他实在料不到突然间圣旨颁行,昭示他以平江侯为历练实则是皇子的身份,又因平叛之功而名正东宫。
“阿佑,你起来。已然晓谕天下,须知君无戏言。”皇帝望着面前久跪不起的人道。
荀予佑恍若未闻,依旧俯身在地。
“去,把太子给朕扶起来。”皇帝叹一口气。
忙有人紧着步子至荀予佑身侧搀扶,奈何匍匐在地的人就是没有起来的意思。
皇帝无奈,只得示意身旁内侍扶着自己从御座上站起,慢慢走到跟前:“阿佑,你给朕起来。”
荀瞻治探手出去,不料一阵晕眩,脚步踉跄,慌得一旁内侍边喊边搀紧:“陛下,保重龙体啊!”
荀予佑闻声抬头,忙也站起急急扶住。荀瞻治定了定神,抓住扶着自己的臂膀,半倚半靠重回御座。
荀予佑刚欲退下,却被皇帝一把拉住,摁在御座之中:“陪朕坐会儿。”
“陛下……臣不敢僭越。”荀予佑惶恐欲起。
“这位子你迟早要坐。”
“不,陛下,臣……”
“你该自称‘儿臣’。”皇帝截了他的话,“你是朕的儿子,这个事实改不了。多少人盼着坐这个位子……”说话间又重重地咳起来,荀予佑不觉伸手去抚皇帝后背,荀瞻治喘匀了一口气,接着道:“朕这个样子,实在是等不了多久,必须及早拟定储君才好。如今,除了你,谁还能承继大宝?”
荀予佑低头不语,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身为这天下的主宰。沉默半晌,终是艰涩道:“承继大宝,荀氏宗亲皆有可能,陛下可多方考量。”
“你是要朕在那些亲王、郡王和他们的儿孙里选吗?”荀瞻治望着他道,“你以为朕没想过?不是朕偏心自己的儿子,朕看来看去,真的是哪一个都比不上阿佑。”
“可……”
“不管你愿不愿意,亦得如此。”不容分说,皇帝接着道:“之前隐瞒你身份,朕其实亦愿你有个快乐自由的人生。别以为皇帝这位子好坐,拥有至高权力的同时,失去的会更多。但凡有第二个合适人选,朕都不想勉强你。可是阿佑,若没有一个贤明君主,再多几个像荀瞻濠那样的叛臣,这盛世锦绣转眼便成飞灰。倘若朕选不出一个优秀的继承者,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与全天下的百姓?承继大宝,不仅仅是接替朕的位子,更多的是要照拂苍生。江山千里,家国万钧,唯你可系。所以阿佑,你以为你推辞的是什么?是最难承担的责任和夜以继日的辛劳啊!”
荀予佑不觉低首细思荀瞻治的话。
“朕如今病得厉害……”皇帝望着他,期盼的眼神中透出些自欺的光芒,“待过两日,朕好一些,一定给阿佑补一个盛大的册立仪式。”
荀予佑回到自己宫中,还在想荀瞻治说的那番话,连云宜什么时候进来也未察觉,待她走到近前,才想起这一日都不曾见她。
“可用过晚膳?”一时无措,荀予佑顾左右而言他。
云宜摇头:“我没胃口,你吃了吗?”她这一日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却一点不觉饿。
“我也没甚胃口。”荀予佑道,俄而又问:“你见着他了?”
云宜点一点头。
“他……同你说什么了?”犹豫之后,荀予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
云宜迎上他的目光,不答反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荀予佑移开目光,道:“自有国法在。”
云宜不想他着实冠冕堂皇和自己推了个太极,眉心一抽,转身道:“怎么,你还不能说了算了?”
荀予佑闻言倏忽站起,几步拦在意欲抬脚便走的人面前:“你这是何意?”
“如此简单之语,太子殿下不明白么?”云宜冷道。
荀予佑浑身一凛:“你不要这样称呼,你听我说……”
“我称呼错了吗?”云宜截了他的话,“我不过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罢了。”
便如她那时知晓他是平江侯的震惊、愤怒和羞赧,这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与他共同经历过喜乐伤悲与危难生死,许下鸳誓,不离不弃,总以为尽数坦诚,再无秘密,孰料连他到底是谁都不能觉知分明。
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她的未来夫婿竟是如此身份,云宜奇怪自己居然没有一丁点儿的高兴。那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感觉又在心里不断翻腾,奔涌来袭。
“我不是有意要……”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是有意……是我,是我愚笨,看不清世事,读不透人心,不明白你们的迫不得已、身不由己。”
所有的欺瞒自然都有原因,她不想再听什么解释,这一天从早到晚,她的心已浸透泡烂在悲戚里。
“你是在怪我?”
“岂敢?”云宜指一指头,“这脑袋我还是要的。”
她说的话和说话的语气令人焦灼,荀予佑不由急道:“一个身份就如此重要?我这个人和我这颗爱你的心,从来都不会因为身份而改变。”
云宜望着他:“身份不重要,真实很重要,我不能总活在懵懂无知里。”
“那如今你又当如何?”荀予佑道。
云宜反问:“你当如何?”
“既订白首,夫妻一体。我若是平民百姓,你我就布衣粗食,相濡以沫;我若是将相王侯,你我亦可锦衣玉食,相守朝夕;我若是乾坤执掌,你我何妨晨昏共度,并肩看这天下。不管什么情况,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改变,你对我,可不可以也是如此?”
“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云宜抬眸,迎上他灼灼目光,“可如果你是太子、是皇帝,就不会是我一个人的丈夫。”
爱情这东西,她不屑与人争,却也不愿与人分享。
京师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是云宜又一个不眠之夜。
她裹着锦裘坐在灯前,看窗外的雪花如鹅毛般飞洒,只一会儿工夫,便将对面的琉璃屋顶覆盖上一层银白。
她想到此时的江南还是温润的秋色,草木尚未凋尽,气候也未严寒,天空是澄净的蓝,湖水是盈盈的碧,山上的树叶半黄半红,那青绿红黄交错斑斓的色彩在天地间浸染蔓延,是多么缤纷美丽,令人神怡。
而这里,除了冷,还是冷。
也许北地自有北地的颜色和风采,只是她不喜欢。因为不习惯,所以不喜欢。
烧得颇旺的炭盆哔啵出几个火星,将室内熏缭得暖意融融,可她仍觉寒意难禁。她立起身来,取了手炉捂在掌中,向着那红通通的炭火走近。
周身渐是暖热,心头依旧冰冷。她将手炉贴到胸口,却怎么都捂不热那方寸之地。
她忽然很想念云庐,那山水渺远、自由广阔的天地。
荀予佑亦是无眠。
在这皇宫大内,他心浮气躁,难以自制。
云宜的再度疏离令他不安,而皇帝自前日已卧床不起。太医会诊面有忧色,言语谨慎中隐透可能过不了今冬,一旦龙御归天,总要有人来主持大局。
他不能拂袖而去,更茫然无措于心头的重压和伤戚。
那个他人生在世唯余的血缘至亲,他尚未喊过一声父亲的人,即将要永远离他而去。他将予他江山千里,而他要如何承受这家国万钧。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他从来就没有做过准备。但如今,舍己其谁?
前夜里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昨夜里辗转反侧艰难入眠,今夜里他干脆披衣而起徘徊往复,眼看着飞雪层积,东方渐明。
洗漱更衣完毕,他用了点早膳,前往皇帝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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