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静谧无声的卧室里，钟一把头蒙在被子里一直在想贺铭归最后说的那句话，她不是傻子，相反，脑子要比大多数人都灵光。贺铭归说是以糖换糖，她当场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那么之前收到的东西自然也对上了号。
第二天一早，钟一都没等袁婉，只匆匆拿了两片面包就骑车往学校去。
她以前从没觉得上学是这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今天不一样，风是暖的，空气是甜的，连每天都会看见的斑马线看起来都那么像跳跃的音符。
前方红灯还有数十秒，钟一抬腕看了一下。
耳旁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钟一躲开！”
她愕然抬头，只看见一眼迎面而来的货车，然后整个人就被人狠狠地扑倒在草坪上。草坪虽然软，但钟一还是撞得七荤八素，眼前直冒星星。
直到有人摇晃着她的肩膀，语气就像她快一命呜呼了。
“钟一！钟一！你没事吧？！”
“没事也快被你晃出事了。”钟一按住顾阙还要摇晃的手，自己缓了一会儿，“顾阙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去学校，碰巧看见你了。”
扑通扑通……钟一捂着心脏，总觉得跳动地太快了些，脑海中闪过刚刚货车迎面冲过来的画面，她心里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她兀自念叨：“这种感觉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本来是想早点去班里的，可路上碰上这种倒霉事，再加上等交警过来处理的事件，等钟一赶到学校的时候正好下早自习。
她弯腰从办公室外面溜过去，进了班被袁婉疯狂吐槽：“我还以为你没等我直接走了，原来是你睡得比我还死，是我冤枉你了。”
“我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钟一放下背包，下意识向后面瞥了一眼，只看见空空的座位。
钟一一愣：“贺铭归呢？”
袁婉耸肩：“还没来。”
钟一微微蹙了眉，她隔着一个过道去喊方屿辞：“贺铭归请假了吗？”
“应该……没有啊。”
“什么叫应该没有，你们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哥们吗？你竟然连好哥们有没有请假都不清楚，差评！”
旁边陆青青在补觉，方屿辞怕吵到她，只好歪着身子跟钟一说话：“我对他家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再说了，现在跟他关系最好的不应该是你吗？我要是差评，你就该退货处理了。”
钟一哽住，耳尖有点发烫，就没好意思再问。
只是贺铭归整个上午都没来学校这件事让钟一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中午放学后方屿辞在车棚打过电话，说：“铭归的电话没打通，我没有他家里的电话。”
钟一脑中一片空白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对贺铭归的情况知之甚少。她愣了几秒钟说要去问老沙，被方屿辞跟袁婉拦住，方屿辞不可置信道：“没必要吧，他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吗？”
袁婉也说：“你今天怎么大惊小怪的？”
“不……”钟一摇头，“我还是去问问才安心。”
她把包塞给袁婉，自己拔腿往办公室的方向跑，好在沙寿还没走，正锁门的时候被钟一撞个正着。她喘着气说明了来找他的原因，没想到沙寿也不知道，说是早上打电话给贺铭归家里，家里人说要暂时请假几天，具体原因并没说明。
如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从脚底生出的寒意包裹了钟一全身，她握紧了拳头，紧闭双眼努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眼睛再睁开时她打电话给了贺良今，那边通了电话，在最后几秒被人接听，只是一阵尖叫跟刺耳的碰撞声直接冲进钟一耳里，她根本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
电话被挂断，钟一握着手机心跳得剧烈。
“贺铭归，贺铭归。”她似乎只会说这三个字了。
钟一无比确定的是一定出了什么事。
一天，两天，一周，一个月过去了，她找不到贺铭归，到处都找不到。
窗外第一朵合欢花开的时候，老沙在班里宣布贺铭归以后不来了，至于是转学还是出国，他只字未提。
班里的学生没有不唏嘘的，讨论的话题离不开一个可惜，贺铭归长相出色，成绩优异，作为班长更是无可挑剔。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或许他们这届的状元也可能是他的。
只有钟一，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见般。
贺铭归真的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二零一三年四月。
贺铭归离开的一个月，钟一站在刚出的期中考试红榜单前，看见排在第一的名字是苏遥，而她掉到了第二十名。
再也没有人跟她抢第一了，可她却不想拿了。
“钟一。”
钟一茫然地转过头，看见身旁的苏遥，她表情复杂地看着她，那表情分明是想跟她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听说你这次考数学的时候考到一半突然冲出了考场？”
钟一移开目光，默认了。
那场数学考试她只写了半个小时，还剩后面三道大题的时候突然看见窗边走过去一个人，那人一米八几，一晃而过的侧脸像极了贺铭归。
于是钟一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直到在二楼转角追上他，才发现是张陌生面孔。
他有被吓到，可能还从校门口的荣誉墙上见过钟一，对她有点印象。
“钟……钟同学。有事吗？”
这不是他，他比这个人更好看，他不会被什么事吓到，他也不会在她面前结巴。他不会喊“钟同学”，只会在调侃她的时候，随意又刻意地喊她“钟一同学”。
她失了神，更没再继续考试。
“每次都是这样，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苏遥握紧了拳头，“钟一，能不能别把我一直为之努力的东西当成儿戏，我知道这个第一你想拿就能拿，现在这样特别像是我偷来的东西。”
“不会了。”
“什么？”
“仅此一次而已。”
没有贺铭归再跟她抢第一，她才更要把这个位置守好。
如果哪一天他回来了，她一定要骄傲地对他说：“看，你不在的时候第一一直都是我！”
她不能比他差。
二零一四年除夕，钟一偷偷喝了一杯酒，然后两颊绯红地跑到阳台吹风，钟白山无意间问起她喜欢的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钟一怔了怔，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贺铭归在地下草坪上站着朝她挥手。
“他啊。”
“在跟我玩捉迷藏呢。”
二零一五年初，钟一去首都参加了一场国内最顶尖的高中生赛事，拿遍全科奖杯，满载而归。
二零一五年三月，钟一丢失了以前的电话号码，贺铭归依旧联系不上。与此同时，她得到了保送b大的名额，可她拒绝了，选择考本地的重本大学岳大，虽然也是国内顶尖学府，但依旧让老师们惋惜，老沙因为这件事，连着叹了好几天的气。
二零一五年六月九日，高考结束，钟一成功考上岳大，还拿了第一年的全额奖学金。
对了，有个插曲。
陆青青考在隔壁省的重本大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方屿辞在高考前拼了命的学习，也挤着分数线跟陆青青考到了一起。
入学第一年，陆青青所在的化工实验室发生爆炸，当时她们系正在里面做实验。方屿辞红着眼眶，疯了似地往里冲，碰到一批又一批往外跑的学生，他们把他拦住不让进去。
他们说：“里面弥漫地都是有毒气体！你不要命了！”
“我女朋友在里面！”
他如同困兽，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嘶哑的声音充满绝望。
他在实验室最里面把陆青青抱了出来，两个人一同进了急救室，好在都没什么大碍。
他们在大一平安夜那天在一起，大学谈了四年，毕业后方屿辞去家里的公司帮忙，陆青青在做高中老师，方屿辞嫌见面时间太少，拍拍屁股也加入了考教师编制的队伍中。
钟一收到结婚请柬的时候正是他们毕业一年后，钟一在上研一。
可贺铭归，他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霸道地闯进她的世界，所到之处，片甲不留。他搅乱了一池清水，搅得波澜不止，随风而动。
可他又突然消失，像从未来过一般，可这一池水却没能停下来。
钟一把一切都交给了时间。
——
2017年初夏。
自从贺铭归回来了这个消息在同学圈里传开，钟一的手机就没消停过。
袁婉：姐妹你没事吧……
陆青青：我保证我先前真不知道！
方屿辞：不好意思拿错手机了，我保证我跟我老婆真不知道。
袁婉：单身狗的头，可不是面团捏的！
方屿辞：可单身狗的狗粮是新鲜的。
袁婉：……
钟一看他们这样吵吵闹闹顿时心情都好了不少，上铺的田笑笑伸出头来问她：“一一，去吃午饭吗？听说食堂新出了一个铁板烧套餐，我们去尝尝呗。”
“行啊。”
正值下课高峰期，钟一跟室友田笑笑一块排在食堂长长的队尾，她正好有空就发消息给顾阙，问他一些关于治胃病的方法。
自从贺铭归回来后，钟一时隔这么久又胃疼了，每天晚上疼得睡不着，白天去上课的时候又很萎靡，一次在课堂上打瞌睡差点摔倒后她觉得还是要去看医生。
“对了，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去家教啊？那咱得赶紧吃，不能让你去晚了。”
钟一的笑容僵在脸上，悻悻道：“不去了……我结了前几节课的工资，以后都不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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