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洛平
嘟嘟嘟的声音从手机传出来，路琛撑着下巴，眼珠子转了转，回想起刚刚少女的声音，又想了想她总是木着的一张小脸，莫名地觉得有些不搭，却又觉得莫名的和谐，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个班长，真有意思。
蓝芩这边刚吃完午餐，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吃完午饭的同学大多数都有别的消遣，像她这样吃完饭就直接回教室的不多，一时间，路上人影稀少，倒还显得安静。
都说天气就像少女的心情，变幻多端。前几日****，这几天却是艳阳高照，火辣辣的日光毫不留情的照射在每一个人的身影上，强烈的光芒让人有些挣不开眼睛。
蓝芩不爱流汗的感觉，就挑着阴影的地方走。走的热了，就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
校园的大榕树是受学生喜爱的休息场所，蓝芩也喜欢。
但不巧的是，今日却有人捷足先登了。
“蓝芩。”略带沙哑的少年音响起，紧接着一个消瘦的身影便从榕树背后走了出来。
蓝芩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然而她在树的另一旁，却是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是谁？”她轻轻问了一句。
少年终于走了出来，彻底的暴露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男生很瘦，身形有些萧条，个子却很高。他面容算是俊俏的，但有些略长的柔顺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额头和眉眼，让人显得有些忧郁。
他从树后面走出来之后，自己找了块草坪坐下，才对蓝芩笑了一笑。
“洛平。”
蓝芩记得他，在他走出来的一瞬间便想起了。
洛平，少数几个和她一样是单单凭借成绩就考上祁阳中学的学生之一。
他的成绩优秀，俊俏的外貌，再加上性格也是不错的，在他们学校中一直颇受欢迎的。洛平虽然家世简单，但是祁阳中学对于优秀的学生一直都是有补助的，所以他的情况一直都还不错。
洛平不是她们班的学生，蓝芩能与他认识是因为两个人的成绩都是出奇的优秀，学校经常会让他们搭档出国比赛，一来二去，二人从开始的点头之交到现在也算是变成朋友了。
只是那时，洛平平时似乎更加开朗些...
蓝芩不爱打探人家的隐私，虽然觉得有些奇怪，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有空吗？”少年找了个好位置，坐在榕树的阴影下，朝着她笑。“我们不是一个班的，如今难得遇见，聊一聊？”
现在离上课时间还早，蓝芩想了想，也走了过去，找个地方坐下。
“好。”
洛平靠着树干，仰头望天，虽然是他主动提出聊一聊的，但是在蓝芩过来的时候，却没有立即主动开口说话。
环境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沙沙风吹树叶声，还有偶尔的一两声鸟鸣。
“蓝芩。”洛平忽然开口，他说：“你知道责任分散效应吗？”
他的话语有些缥缈，没什么情绪，就像是凑巧想到的名词，拿出来和她分享一下。
蓝芩想了想，刚想开口，但是少年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上一句话刚结束，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便继续开口。
“责任分散效应是指对某一件事来说，如果是单个个体被要求单独完成任务，责任感就会很强，会作出积极的反应。但如果是要求一个群体共同完成任务，群体中的每个个体的责任感就会很弱，面对困难或遇到责任往往会退缩。”
“因为前者独立承担责任，后者期望别人多承担点儿责任。它的实质就是人多不负责，责任不落实。”
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看着远方似乎有些出神，他的声音不大，不带情感，就像是在朗读一片短篇课文。
“我听说过。”
洛平转过头看她，嘴唇微动，似乎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了浅浅的一笑，回过头继续开口。
“你还记得前不久发生的银行持刀挟持少女的案件吗？”
“记得。”
洛平说的是发生在去年寒假的少女挟持案件，凶手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一个疯子，不知道哪里抢来了刀，挟持了一个少女，一直拖曳着到处走，期间有多个路人围观，但是直至最后警察到场才将奄奄一息的少女解救出来。
凶手被严惩不说，路人的袖手旁观受到了多方的谴责，一时间还闹得沸沸扬扬的。
“有专家分析，那些路人的反应便是责任分散效应的完美素材，因为他人的存在，内心中总希望的是别的‘英雄’先伸出援手，而不是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在事件过去好几天之后，到现在为止，都还有不少网民隔空发起对他们的谴责，就像一场网络大战一样。”
蓝芩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
“从法律的角度来说，这些路人并没有犯什么错。在危难的场景中，保全自己是人的本性，法律无法谴责他们的袖手旁观。但从道德的角度而言，网民说的自私，冷血也没有错。但是反过来设身处地地想想，在那样的场景中，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积累出足够的勇气踏出第一步。”
“保全自己....吗？”洛平轻轻叹了一口气，仰头看天。“无论群众如何不服，但其实归根结底，错不在围观的路人身上。世人可以说他们懦弱，冷漠，甚至可以说他们是旁观的帮凶，但有一点却是毫无疑问的，真正的罪，真正的错，不是他们，而是案件真正的凶手，是他，剥夺了本该明媚的生命。”
气氛好像突然变的有些奇怪，本来带着阳光的暖意的风忽然变得有些冰冷，少年的笑容也浅了不少。
就在蓝芩有些疑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少年又忽然笑了。
“抱歉，突然拉你过来讨论这个案件。只是我一直都有些在意，你知道的，我向来对法律比较感兴趣，所以一直想找个人讨论讨论，如今说出来倒是让我舒服了不少。”
“我不介意的。”蓝芩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我也很开心能与你一起讨论。受益匪浅。”
少女顶着一张粉嫩的脸，一本正经地说着真诚的话语，话语的信服力都多了不少。
少年轻笑。
“我也是，收获匪浅。”他头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打在侧脸上，明明是温柔的光的颜色，但是光背后遮挡住的阴影却又显示出了一些冰凉。“法律是个好东西。若是人人都能认真遵守，那世间怕是能少掉很多不必要的杀戮和牺牲。”
少年的话语很是温柔，带着点期望。但又很是缥缈，被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在阳光中。
蓝芩似乎有点能理解他喜欢法律的原因了。
那大概是一个很美好的世界。
但比较残忍的是，现实却不是这样子的。
至少现在不是。
“蓝芩你知道吗。我有个妹妹，按岁数，就和那个受害者一般大。所以那个受害者出现的时候，让我不自觉地有些心慌。”
“你妹妹？”
“对，她叫洛安，小我一岁。不过她住的地方有点远，以前便没介绍你认识。”
“没关系。”蓝芩摇摇头。“有机会再认识就好了。”
“也对，有机会再认识就好了。”洛安手撑着从树干上直起身子，笑容温和，似乎还带了些其他的情绪，但是却少了蓝芩一开始感觉到的忧郁和悲伤的气息。
莫不是她感觉错了？
不过，这样也好.....
二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因为午休时间有限的缘故，很快地便告了别。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祁阳中学是高中，需要上晚自习。蓝芩的成绩很好，本来是有特权可以不上的，之前没有用过，现在却想要用了。
与老师告了假，收拾东西往家的方向走。
冷清的公寓里往日只有她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如今回来，却似乎多了一丝温情。
蓝芩打开家门的时候，虽然已经近黄昏了，屋子里的灯却没有被打开，只有一部电脑屏幕的光在亮程着。
光映照下的是窝在沙发里少年熟睡的脸。
本来习惯要开灯的手顿了下来，就连关门的动作都轻了不少，轻手轻脚地将书包放下，转身去衣柜将小毯子拿了出来，轻轻地盖在了少年的身上。
几天的奔波和雨淋哪是简单的休息就可以缓过来的，虽然他向来身体强壮，但病来如山倒，哪怕少年嘴里说的没事了，但终究人的身体极限就那么大，疲累是会积累的，到了极限，他也会累的。
蓝芩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不敢靠他太近，怕吵醒他。
少年熟睡后的容颜毫无防备，电脑的光映衬着他的脸，晶莹透亮，错一眼看去，倒像是误入人间的天使，让人心怜。
不似学校里传的神乎其神的琛哥。
也不是他自己表现出来对什么事情都放荡不羁的路琛。
他的疲惫，此时看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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