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修竹（1）

　　凌夕拜访九凤灵君，整整去了一日，清远世家与九凤世家是姻亲，晚辈上门拜访也是情理之中。九凤灵君嫉恶如仇，性格强悍，绝技九凤剑法在修真界至今颇有威慑力，门下子弟高手如云，暮沉倒是一直不敢明着招惹，只敢使些阴招刷刷存在感。

　　随着虎溪世家日益强横，清远山、灵山两个势力强大的世家，早已是暮沉的心头大患。晚晴与凌夕成亲后，九凤世家与清远、灵山都有了姻亲关系，暮沉为了各个击破，没有少下挑拨离间的功夫，自从发现‘晓城’居然攀上了凌夕，虎溪世家的人马暗探便将这三个地方严密监视起来。

　　九凤山位于清远山与灵山之间，地理位置四通八达，南来北往从此路过的商贾、修士、游历之人众多，是消息中转传递的绝好地点，这也是凤枭改名换姓深入虎穴，将凤林取而代之的重要原因。

　　凌夕在九凤仙府得知灵山状况，确是吃了一惊，他也知道灵山现在外忧深重，但没料到内患更甚！希夷的性格原本就很执拗，据说现在随什么真人修炼，一心痴迷早日得道。

　　就算他与晚晴顺利越过灵山外面的高手，可晚晴前世身躯尚未寻到，魂魄还未归位，希夷能让“晓城”再次踏进灵山仙府？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便直往下沉。

　　从九凤仙府返回的路上，凌夕心中不住回想着与修竹的过往，修竹到底可不可信？说不可信，清远山因为他的千里传讯而躲过一劫；说他可信，但很多机密按理讲不是他可以触到的。

　　如果修竹真如他自己所说，是因为不甘家族受辱、不愿助纣为虐，愿意追随凌夕改天换日，那便是利刃一把，可以用它披荆斩棘；如果是暮沉之计，那这柄利刃便是直插三大世家心脏的剜心刀……

　　收到修竹密信，得知晚晴身躯可能就在虎溪仙府，凌夕刹那间有种不管不顾，便要去寻的冲动。无数个不眠之夜，一遍遍想着，如果再也寻不回晚晴身躯，如果真有一日她的元神耗尽，魂飞魄散便意味着永生永世不能相见！自己修为越高，不过是独自在世间煎熬越久，不如早日入了轮回之道，在奈何桥旁多要一碗孟婆汤得好！

　　凌夕满怀心事回到客栈，将侍从们打发了出去，却没有回房间。在晚晴门外驻足，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他知道门里的她在等着自己，而门外的他终是难下决心……

　　过了不知多久，凌夕轻轻扣门，里面的人几乎同时出现在眼前，她是等了自己多久，等的是多么焦心！他隐隐有些心疼，真的不愿让她失望。

　　凤祥酒楼，那名中年男子已在包厢久候，待其他人都退下后，男子对凌夕深深一礼，凌夕虽有些诧异，但仍忙欠身还礼。

　　凌夕淡淡看着那男子待他开口，男子端详了凌夕片刻，微微一笑，神情中还有几分感叹，缓缓开口道：“清远世家的凌夕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凌夕并不奇怪对方认识自己，点点头笑道：“前辈今日一定要见我，不知有何指教？”待男子说出下一句，却让凌夕吃惊不小。

　　男子稍稍停顿一下，方道：“我是修竹的父亲——沅溪世家宗主。”

　　片刻惊讶后，凌夕起身再次见礼：“不知是沅溪宗主，晚辈有礼了！宗主如何会在此地？是路过还是……”

　　虽然凌夕也出席过一些世家聚会，但从未与沅溪宗主会面，修竹在虎溪山也是暗中行事，今日却在此处见到他的父亲！在修竹描述中，父亲在暮沉手下忍辱负重，好似有些怯懦，今日一见，却是一位眼神坚毅、沉稳干练之人。

　　沅溪宗主微微一笑道：“在流霜驻地时，我便已发现公子一行，为了安全起见，独自跟随公子来到九凤镇，如果今日还见不到公子，就必须离开了。”

　　凌夕微微低头，只是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瞒凌夕公子，我此行是替暮沉办差，”沅溪宗主叹口气，接着道，“公子其实一直对修竹心存疑虑，便是因为我的缘故，这也是此番特来拜会的原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虽然勉强在虎溪山下创立世家，不过只是被虎溪世家驱遣的小卒，遥想当年也曾意气飞扬、立志闯一片天地，在世人眼中，能开宗立派已然是了不起的事，诸多不得已，却不足为外人道。

　　修竹自小聪颖、性格要强，对此沅溪宗主深感欣慰，虽然自己在暮沉眼中就如同奴仆，但能让修竹有机会历练，他也愿意低声下气去求暮沉。

　　两年前，修竹从父亲随从处得知，世家子弟聚会在即，就在月明湖举行。修竹在府门前等到金乌西坠，才见到父亲疲惫的身影，这些日子，虎溪仙府大兴土木，周边小世家都要去帮忙，日日忙到夜色深沉方能回来。

　　看到父亲，修竹隐隐一阵心酸，自己年纪还小，也不能替他分忧，沅溪宗主一再训诫修竹，练好本事方能安身立命。

　　修竹踌躇半日，告诉父亲，他也想去参加月明湖聚会，沅溪宗主有些犹豫，虽然自己在修真界没有多少体面，但他并不愿让修竹小小年纪便去面对那些冷眼，最终拗不过修竹，去求了暮沉。

　　临行前，沅溪宗主为修竹置办行头，第一次露面也不能太寒酸，看着修竹那清亮、充满渴望的眼神，他不由暗暗担忧。

　　出发那天，修竹拜别父亲，转身上马离去，看着已经渐显俊朗风采的少年背影，沅溪宗主好似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只是修竹将来又会如何？

　　修竹一走便是半月，这日，暮沉带人前来查看大殿修造情况，看到灰头土脸的沅溪宗主，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身向侍从道：“你说听了月明湖聚会的什么笑话？不妨同沅溪宗主讲讲。”

　　那侍从轻蔑地一笑：“我昨日遇到蔚离公子侍从，说修竹公子这次可是很露脸，不过下次再去这种聚会，宗主还是要替公子做身好衣裳才是！”

　　“哈哈哈……”暮沉与侍从大笑扬长而去。

　　好容易熬到天黑，沅溪宗主急匆匆赶回仙府，修竹刚刚平安归来。细细打量一番，见他神色并无异常，方才松了口气，只是身上一套华服，显然不是他们能置办得起。

　　“这衣服？”沅溪宗主也不敢问的太直接，“不是给你置办的那套。”

　　修竹眼中有些湿润，害怕父亲担心忙忍住，半晌方轻描淡写道：“我不小心落到了湖中，这是清远世家凌夕公子赠与我的。”

　　“清远世家！”沅溪宗主神色微微起了波澜，但转瞬即逝，缓缓道：“那凌夕公子我也从未谋面，据说为人和善雅正，看来传言不虚！既然无事，你进屋去歇息吧。”说毕便转身要离开。

　　“父亲……”修竹在身后欲言又止。

　　“怎么？”沅溪宗主止住脚步，并未回头。

　　“我会好好修炼，早日替您分忧！”

　　听到这句稚嫩却坚定的话语，沅溪宗主心头一颤，一股暖流涌出心底，心中感慨万千：“修竹长大了！为父所受的屈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从月明湖归来，修竹好像变了个人，修炼习武更加勤谨，无事便到父亲书房找些书籍来看，转眼时间过去一年多，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飞快，身量高了不少，神态气度也持重许多。

　　这日，修竹在沅溪宗主书房找了几本书，见桌上比较乱，便随手翻检整理起来，在一叠纸的最上面一张，密密麻麻写着许多世家的名字，他拿眼一扫，“凌夕”二字便落入眼底。

　　修竹心中一喜，自从月明湖被这位清远公子以礼相待，凌夕的气度涵养与学识修为让他深为震撼，从此少年心中便有了榜样，虽然家世无法相比，但他也要发奋努力。

　　修竹拿起那张纸，仔细查看一番，原来写的是虎溪修真盛会将要出席的世家，名录中清远世家凌夕公子赫然在目，知道自己不可能去修真盛会，也不想让父亲再低声下气去求暮沉，算算日子，他心中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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