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惧水
墨肆目光有些游离，神色中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胆怯，不过陈情并未注意，他就势躺在溪边，摸着肚皮说道：“若是今日吃不到鱼的尸体，我怕是会毒身亡了。”
墨肆看着像个小孩子一般的陈情，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貌似毫无忌惮的她，也有一个常人不以为然的弱点——怕水。
当初在罗波城，墨肆其实早已推算出骆越王墓的具体位置，不过墓门口却是在罗波潭底。正因为她怕水，所以才将杨子甲与解观引到地宫，然后再让他们在地宫打一个直通到骆越王墓的盗洞，这样便可免去下水。
此刻面前的溪水不过没过膝盖，但她依旧忐忑，仿佛置身于随时会吞噬自己的惊涛骇浪之中。不过看着地上这个馋嘴的“小孩子”，她决定要下水捉鱼。
四月的溪水已不是那般刺骨的冰冷，墨肆禁闭着双眼，感受着跳动的溪水一寸一寸的漫过自己的皮肤，莫名的紧张与恐惧油然而生。她咬紧牙关，好似蹒跚学步的孩童，又好似顶着大风前进的行者。
仿佛过去了好久，好不容易挨到了溪水中间，她极力控制着略微颤抖的秀腿，缓缓的睁开眼睛。难以克制的眩晕，不由自主的一个踉跄，差点没让她倒在水中。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砰砰乱跳的心并没有平复多少。正见一条鲤鱼从脚下游过，脑子里一片空白——鱼该怎么捉。
不管以往的她剑法多么的灵动，身法多么的轻盈，如今溪水中的她显得极为笨拙。从来只是单一表情的她，此刻怯惧、无奈、茫然、不甘在她脸上轮番上阵。
“用这个。”陈情一句话解救了她。
接过那根一头削减的竹子，分光流影剑法好似派上了用场。一道足以让小溪截流的剑气，借着竹子怦然而。
惊得陈情一个激灵，叫道：“那是鱼，可不是鬼头陀！”
已变成几块碎肉的鱼尸漂浮在还未平息的溪水上，陈情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墨肆，他感觉这些天并不是墨肆在救自己，而是自己在救她，若是没有自己她怕是早就饿死在这荒野中了。
“这捉鱼就像打落飞来的暗器，你见它游过来，对准一插便好了。”
最为简单的生活技巧，对于墨肆来说便如武功秘笈一般，手中竹子挽个剑花，正对着一条鱼刺了下去。
也许是离云台山更近了，也许是能吃到鲜美的鱼肉了，陈情显得特别有精神。在经过刮鳞、剖腹、冲洗一系列的流程之后，这条鱼终于被挂在篝火上烘烤起来。
墨肆的脸上始终挂着恶心与嫌弃，在跃动的篝火前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有些事我不是很明白，想问你一下，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陈情透过篝火看着有些闪动的墨肆。
墨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微微颔。
“你为什么会去骆越王墓？”陈情问道。
枯枝燃烧出“噼啪”的声音，衬托着片刻的寂静。
“那当时杨前辈在罗波城城门口并未坠下马，是不是因为当时你带着奇石隐在一旁。”陈情接着问道。
“嗯。”
“你明明知道骆越王墓的位置，为何还要将杨前辈他们引到地宫去呢，是怕他们捷足先登么？”陈情又问道。
墨肆自然不能告诉陈情她怕水这件事，便又是沉默不言。
“那些猛蚁是不是你引来的？”
“这是打开墓门的唯一办法。”墨肆说道。
“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不然我早就成为一副白骨了。”陈情感激的说道。
“谢我？你不用谢我，我只不过是不想欠人情罢了。”墨肆字面的意思虽然冰冷，但说话的语气却是轻柔。
听了此言，陈情本欲说出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心想，看她的样子，猛蚁不去撕咬自己并不是因为她的操控，难道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让猛蚁忌惮么？
刺鼻的鱼腥味渐渐的平淡，鲜美的鱼香逐渐的飘散开来。陈情扇动着鱼肉，满脸欣喜的说道：“怎么样，香吧。”
引人垂涎的味道让墨肆稍稍的动容了一下，不过一丝动容稍纵即逝，完全不会被陈情捕捉到。
“烤好喽！”陈情兴奋的叫道，“呶，你先吃！”
鱼肉的香气虽足够诱人，但焦糊的外表不禁让墨肆反感，难以提起食欲。她挵着秀眉道：“我不吃！”
陈情讨了无趣，略微有些失望的嘀咕道：“那好吧，你不吃，我吃。”
他撕去黑黢黢的外皮，那鲜嫩白皙的鱼肉舒展开了墨肆紧蹙的眉头。
陈情瞥见她目不转睛的俏脸，偷偷的一笑，很是不屑的看着手中的鱼肉，说道：“突然又不想吃了，扔掉吧。”
墨肆樱唇微微一张，眼睛随着陈情手动来动去。
“哈哈哈……”目光在陈情一声大笑中倏地收了回来。
有些娇嗔的哼了一声，她知道是陈情在有意的捉弄自己。
“人不可貌相，烤糊的鱼同样也不可貌相。烤出来丑，不一定就不好吃，来，给你。”陈情递过鱼肉。
墨肆略微赌气的侧着俏脸，像极了一个生气的小孩子。
陈情将焦糊的外皮一一去掉，把鱼肉放在墨肆手上，说道：“虽然没有什么香料盐巴，但总比吃那些野果子要好的多。再说了，你吃饱了才有力气带我去桐柏宫，不是么。”
墨肆看着手里的鱼肉，又看了一眼大快朵颐的陈情，心中有些难以名状的酸楚，竟然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美美的饱餐一顿之后，陈情惬意的躺在地上，望着远处正在吞噬夕阳的山坳，他想到与自己名讳相若的一篇文章《陈情表》。那是魏晋时期李密所著，其中有一句与此情此景甚为相似——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
天上的赤焰将原本青葱浓绿的丛林映出了别样的色彩，墨肆立于温润的春风中，一袭白纱下透着她那标致玲珑的身子，在这样的时刻，总是会莫名的怅然。
她心中承受的是作为一名十六岁少女所不能承受的东西，总是狠狠的压抑着，无处倾吐，难以泄，身心俱疲。
有时她是多么想逃离桐柏宫，从此一走了之，世间再没有她这一人。有些事却仿佛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既明朗而又扑朔迷离的身世，桐柏宫千百余年的使命，无一不让她心力交瘁。
陈情在留恋世间的惋惜中渐渐走出来，见墨肆正微微颤抖的身躯，此刻他竟想在后面轻轻的搂住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
暮霭沉沉，熊熊燃烧的赤云终究是挡不住庞然的夜幕，此刻天地间唯一清晰的便是墨肆那如玉般的身子。陈情觉得最该留恋的莫不过眼前的璧人，他就像在欣赏一副绝美的画卷，目不转睛，仿佛一眨眼便会消失一般。
点点繁星点缀出灿烂的夜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律动正萦绕于耳畔。陈情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轻轻的问了一句：“睡了么？”
“没有。”墨肆冷冷的说道。
“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的故事。”陈情就像个在睡前要听故事的小朋友。
“不能。”
陈情有些失落，又说道：“那你捡一些不是那么重要，又开心好玩的事情说一说总行吧。”
“没有。”
“这个也没有么，你难道从来没有过开心的事情么。”陈情问道。
墨肆一怔，开心好玩这样的词眼好像在她生命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不是好像，而是真的从来没有出现过。
陈情侧了侧身子，托着脑袋看着墨肆在夜色中稍显模糊的身影，道：“那你既然不想说，那我给你讲讲我那些好玩的事情吧。”
墨肆身子辗转，留给陈情一个娇柔的酥背，同时也留给他一句话：“不想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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