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木桃
立政殿中响起沉闷的三声响,卫明月磕完头方开口道:“陛下,臣族中后辈是读过大宁法典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臣请求陛下能重重责罚以正天下法纪。”
她说的掷地有声没有半丝犹豫,看来是打定主意决然舍弃这两个人,百官纷纷附和赞她大义灭亲。
桑琬知道她实则是在表态,卫氏族中后辈如何不必再管,反正自她这一辈卫氏百年内不会有人入朝,索性表了忠君之心以求家族延续。
“卫卿大善。”桑琬颔首赞道。
下朝后桑琬吩咐道:“凝香儿,告诉阿镜不必等了。”
崔家,太肆无忌惮了。
洛以朝的月份大了,李粲几乎是须臾不离的照顾着,崔言庭抱病黎苏合便得宠起来,毕竟他的美貌只在崔言庭一人之下,唐岂青能言善道平时圣宠也不少。
其他人自是不服气千方百计的争夺着皇上的宠爱。
桑琬看着有趣任他们折腾,倒累得温宴上上下下的调和着。
凝香儿和后宫妃嫔素无往来,嘉徽殿递了话来她照着说道:“陛下,嘉徽殿那边传话过来说做了些新鲜菜色想请您去用晚膳。”
嘉徽殿三个字叫桑琬诧异,许述白一心扑在女儿身上,怎么想起来请自己去用晚膳了,但忆起幼时的缘分桑琬还是很乐意去的。
桑琬没能尝到所谓的新鲜菜色,她一进嘉徽殿的们便看到未戴冠的许述白,他穿着天青色的衫子高高束着马尾脚上的白靴子绣着云纹,行动轻灵笑容明朗活脱脱的如风少年。
那是他小时候的样子,不然桑琬也不会一开始没能认出他,那冰冷如雪的性子和儿时相差太多。
他阔步而来笑着道:“小皇子好。”
小皇子三个字叫桑琬想起在长乐宫里的无忧岁月,她展颜一笑,叫他:“阿湛。”
至于许述白为什么会这样,她不去问,欢愉便好何须问原由。
从那天起桓妃得陛下召幸六宫再无别宠,直到起驾回銮陛下方勉强想起其他妃嫔,六宫上下议论纷纷,桓妃生性冷淡见谁都没好脸色陛下从前没见多宠现在怎么爱的不行了?
池君迁养好了腿成日在太液池那晃来晃去的想遇见陛下,正巧唐岂青说想排新戏看桑琬任他折腾,每天太液池边一大群人演练着。
池君迁打从心里害怕唐岂青,在他眼里那人就是个随时会杀人的疯子,偏偏只要出门必定会看到,几天下来他又躲回自己宫里不出来了。
他往日里无法无天没见怕过谁事情着实诡异,不是没有人说难不成是害怕鸿选侍,立刻有人反驳他,唐岂青的没心没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有什么可害怕的。
接连没了两位妃嫔,桑琬从洛水离宫回来后渐渐不爱来后宫,反倒是召了乐靖皇子回宫中小住以叙兄妹之情。
“哥哥快看,这是画院新呈上来的画,是你最喜欢的那位画工岑令雪所画。”桑琬兴致冲冲的拉着桑珏看画。
长长的画卷铺在案上,纸上是笔笔生花的叶脉,画的是雨后荷叶,无花。
桑珏眼含笑意,“是她的画法。”
哥哥爱画尤其爱岑令雪的画,桑琬有心讨他欢心特意嘱咐岑令雪作一幅新画,她哥哥是大宁尊贵的皇子难不成要孤身一辈子吗?
“哥哥是知道我的意思的,不是吗?”
“陛下,皇子妇是个好人,若她还在世臣是希望能和她相伴到老的,如今她不在了臣也希望能以她丈夫的身份终老。”
王柔霜是人如其名的柔弱,生来是个病秧子不说,性子更是软到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傲骨,桑琬不大看得上这个嫂子,所以没有料到哥哥对她是有情的。
桑琬骨子里是及时行乐的人,她不太能够理解,问道:“哥哥,仅仅因为皇子妇是个好人,你就要守身一辈子吗?”
他眼神幽远带了几分痴,抬起手衣袖自腕间滑落折扇应声而开,“谁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好啊。”
“你放心,我虽病骨一身却不会让任何人伤了我夫。”
桑琬登基时经了些波澜,帝都的大街上到处是行军的声音,柔霜紧紧抱住他,随后一人一剑在门外守着他,生路在他身后。
乐靖皇子出嫁前住在元昭皇后的长乐宫,后来进宫大多是随便收拾出一处居住,桑琬不想委屈哥哥命人把明亮富丽的嘉仪宫收出来,作他进宫的固定居所。
李粲前去探望正碰上了桑琬,三个人是一道长起来的总有些别人接不上的话聊。
桑氏主天下后暂时住在了男皇的宫城里,不久便在旁边建起一座更加宏大的宫殿,自此皇城分为东大内与西大内,北边的宫殿称为外朝,其中相通各有殿宇楼阁,除了东内□□花园里的太液池外均有引了活水的池海,泛舟于上不闻世俗之音。
不过陛下不大去池海那边嫔妃们没几个会过来,孟南洄踏进这片里时被广阔无边的水面惊住了。
“想什么呢?过来啊。”画舫上的桑琬提着裙摆叫他,
脑后的发带被风吹起红得鲜艳而热烈,孟南洄忙应了她一句踏上了画舫。
舫上早早备好了酒菜,另一头的乐工着珠帘纱帐奏乐看不见贵人,桑琬惬意的倚靠在船边清风徐徐。
“南洄,你想要什么?”
突然间桑琬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孟南洄有些意外但没有多想淡淡的笑道:“陛下是要赏给臣夫东西吗?”
“是啊。”桑琬语气悠长,“朕想给南洄喜欢的东西。”
湖上碧波荡漾悦耳的曲调萦绕其间,日光明晃晃的照在船上,照得人暖洋洋的。
孟南洄摇摇头:“今日对臣夫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恩赏了。”
桑琬喜欢守规矩的人,最讨厌有些咋咋呼呼自命不凡的男人,孟南洄做得很好不越雷池一步,她却有些失望。
“南洄,你喜欢有人对你好吗?”她问道。
“当然,只有投之以木桃我才能报之以琼瑶啊。”
孟南洄思想起从前桑琬对他的好认真的回答着。
桑琬静静的看着孟南洄,他虽已经生了桑娢眉目笑容依旧是少年模样,他端方如玉温润自持是世人心中男子应有的君子形象,桑琬却在他眼中看见了江南的风雪与长空下的烈日,其实他不该在宫里。
孟南洄纵万般低头然心中有傲气,那是她的南洄。
“对不起啊。”我对你不算多好。
桑琬喝了很多酒,最后是凝香儿把她扶下了画舫,晚上自然是住在了承明宫。
灯火熄灭后夜明珠发出柔润光泽,她窝在孟南洄的怀里在他耳边呢喃着:“南洄,陪着我吧,长长久久的陪着我。”
孟南洄没有说话,他既进了宫除非死别和陛下哪有生离啊。
钟离镜的动作很快,疯疯癫癫的祝杭之成了她手里的底牌问什么说什么,天刚亮大臣们还在宫门口验鱼符,登闻鼓的响声便传开了。
能敲登闻鼓告御状那这事可不小,等到群臣站定桑琬就宣了敲鼓的人进殿。
令人惊讶的是敲鼓的是一个刚过十岁的女孩,她一身素衣恭恭敬敬的跪地叩首行大礼,道:“民女有冤请陛下做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说的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桑琬开口道:“你说有冤朕定会做主,你且细细说来?”
她复又再拜答道:“民女名叫周楚璇家住许州,因为私自多收税银被判秋后问斩的祝沁是我舅母,民女千里迢迢来京上告,便是要告这件事的主谋吏部尚书崔繁茵。”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周楚璇尤嫌不足,接着说道:“民女自知舅母罪无可恕但怎能轻轻放过主谋,而且崔尚书做下的事不只这一件,强占土地草菅人命桩桩件件民女这里都有证据,她是民女舅母的老师,舅母对她极为尊敬,凡事她说的舅母莫不遵从,舅母有罪崔尚书亦不能免。”
“简直是胡言乱语!”
“罪臣之亲不可信啊!”
崔繁茵不动如山,她的亲信与其它世家忍不住提她出言反驳,桑琬不管她们只叫周楚璇把证据遍示群臣然后呈上来,果然是条条件件无一不备桑琬觉得可以下旨了。
崔繁茵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她慢条斯理的站出来躬身道:“陛下圣明,萧兰溪胆大包天不仅借着臣的名义卖官鬻爵还和祝沁同流合污做下此等罪孽,萧氏族谱将她除名着实不冤。”
“不信,陛下看一看来往信件上盖着的从来不是臣的印信啊。”
“崔大人不是向来认为世家同气连枝吗,兰陵萧氏和你们清河崔氏好的如同一家,她做事你全然不知叫我们如何信服。”刑部尚书钟念盈出言反击道。
崔繁茵看不上家仆出身的钟家人,连个正眼也没给,“那钟大人是否对钟离家的事了如指掌啊?”
桑琬不爱听她们打机锋呵道:“众卿是当朕不在吗?”
“微臣不敢。”
久久沉默的钟离镜上前一步,“陛下,臣认为眼下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是崔大人指使的祝沁,但崔大人三番五次叫人利用有失察之罪,堂堂吏部尚书竟无能至此,叫臣心惊。”
从一开始钟离镜就没想用祝沁的事来定罪,她要的是崔繁茵推给别人,一个官员无能便不配居其位。
崔繁茵恨得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什么,刚刚是她亲口把罪过推给萧兰溪,坐实了钟离镜嘴里的无能。
桑琬端坐朝堂冷静而内敛,众臣很难从她脸上看出悲喜,她抬眼看过去不怒自威,“既如此崔卿怕是难当大任,吏部尚书由崔双成接任崔卿识人不清不适合在吏部,不若改任工部侍郎。”
崔双成是博陵崔氏的人,与清河崔氏并肩为世家却是不睦已久,工部尚书便是崔双成的亲姨母,去了工部焉有她的好日子过,但皇命已下她不得不低头。
崔繁茵艰难下拜道:“臣谢陛下圣恩。”
桑琬打了胜仗分外得意,没想到刚下朝太医便急匆匆来报:“陛下,璟妃突然咳血此刻人事不省,病症来的太凶怕是……怕是挨不过几天了!”
桑琬低下头看她,眸中是杀气腾腾,“朕要璟妃平安,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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