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寒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用在温宴身上再贴切不过,温家女子入仕大多止步在七八品的外放小官,因为温宴封贵妃追陛下赠三代,温家才一跃成为了勋贵人家,陛下迟迟不立后温贵妃成了事实上的六宫之主,温家成了新贵们的讨好对象私下里隐隐尊温母为国岳,后来陛下无端封侯将温家的富贵推到了极致,温家难免得意忘形起来尝到了甜头更是什么都敢干。
这些是居于深宫的温宴所不知道的,每年见父亲他也多报喜不报忧,全家上下沉浸在温宴带来的荣华富贵中无法自拔,温晴黛爱听奉承耳根子软好糊弄,温家人借着她的名义无法无天,温昕的死并未警醒她们毕竟只有她一个人倒霉,有贵妃在陛下总会眷顾温家的,她们这般想着。
温宴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太极殿请罪,谋逆二字自古以来为天家大忌,有多少人因为帝王疑心便牵连满门,何况温家居然修建王陵。
但如此抄家灭族的大罪温宴不能装作不知,他跪在殿外冰冷的砖地上,素服弃冠直挺挺的跪着。
“陛下,贵妃在外面跪半个时辰了。”凝香儿换温茶端上来提醒道。
桑琬当然知道温宴跪在外面,她下旨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但是她不能见那些请罪求情的话她不愿听。
桐溪劝温宴:“主子,陛下摆明了不见您,您跪在这也无济于事啊。”
“我得跪,温家有错作为温家子难逃其咎。”
温宴倔强的不肯起来,温家有罪他不可能枉顾是非,但母亲年事已高且身后无女只求陛下看在多年情谊饶母亲一命,不是为难陛下可他非圣人难逃私情。
温宴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桑琬终归是松口让人扶他进殿。
他走到桑琬面前不发一言的跪下,是那种双膝一起落地的跪法发出闷响,温宴知道桑琬对自己不是毫无情意他向来是珍重这份感情的,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用这份情意去向桑琬求恩典。
所以他没有开口,他说不出那些话只能默默地磕头,一个接一个实诚的磕在地上听着都疼。
任由他磕了二十来下桑琬叫住他,“阿宴,你何苦啊。”
轻描淡写慢悠悠的语气,像是在责怪他胡闹。
“陛下,臣夫前来请罪。”
“阿宴,朕本不想见你。”
温宴抬起头仰视着桑琬,她穿着竹青色的衣裳绾着繁复到无以复加的发髻,金钗玉环光彩照人一如初见时高高在上的太女,不同的是她此时眼中没有半分柔和。
他膝行上前祈求着,“陛下,臣夫母父年事已高请您饶了她们性命吧。”
桑琬盘腿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不去看他,叹了口气,“阿宴,你先回去。”
回去?谋逆大罪判罚是顷刻之间的事,他回去除了等到满门抄斩的旨意没有其他结果。
他弯下了挺直的背跪伏着软语相求,“琬琬,我求你绕过她们,流放也好坐牢也好别要了她们的性命。”
他叫她琬琬,是想用从前情意换她一时悲悯,用他最不屑的法子去求人,这句话一出口胸中最后一点什么好像散去了。
他像曾经看过的无数先帝宫嫔一样,声声泣泪的求帝王宽恕。
桑琬依旧坐着没挪动半点,无悲无喜的看着温宴哭求,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曾经风采动帝京的温郎在深宫里折尽了傲骨。
她心中愧疚不忍再说严厉之语,默默半晌道:“你回去吧,朕不会那么快下决断的,凝香儿去接你父亲现下应该到含元宫了,等宫门下钥便送回去。”
温宴狠狠扣头谢过,不顾仪态的奔向含元宫。
戴氏出身小门小户与温侯是青梅竹马,两个人恩爱非常府中没有侧夫之流,他一辈子都是被捧在妻子的手心里,后来儿子嫁入东宫又成了贵妃,身份水涨船高不成想做了侯府老爷,可谓荣极贵极。
如今一朝为阶下囚随时有赴死的可能,叫他如何不惶恐不安。
含元宫中他战战兢兢的坐着,手里的茶顾不上喝满脑子想着妻子的安危。
“爹。”
“贵妃阙下。”
他慌忙跪下,因为连日惊惶不得休息温宴搀着方起能起身,问道,“陛下有没有因为家里的事责怪你?”
然后又就捏捏儿子的肩膀道:“你瘦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啊。”
“没有,陛下英明没有牵连于我。”温宴低下头忍着眼里的泪,不敢浪费时间问道:“父亲,您实话告诉儿子母亲到底有没有参与修建王陵?”
“没有,你母亲哪里有修王陵的胆子,自从你妹妹去了你母亲成日醉心书画,外面的事是不肯多听一句的。”
提到温昕戴氏自觉失言一时间不敢开口,他知道温宴没有为妹妹求情的思量,更明白温宴对于这件事的耿耿于怀。
温宴听完安心许多,没有参与就好自己豁出脸面去求陛下总会有转机,他扶着父亲坐下细心安抚,也请父亲转告母亲多加保重。
临近宫门关闭他父亲握住他的手,良久松开道,“阿宴,别担心。”
送走了父亲后他擦净额头上遮伤的粉,顾不上换衣服要往太极殿去,结果刚踏出殿门等在太极殿外的桐溪飞跑过来道:“主子,陛下判了温家满门抄斩,旨意已经发出去了。”
这一句,不亚于晴天霹雳。
“贵妃家里的事算是尘埃落定了,可怜他那么个好人物为家里操碎了心。”李粲满是唏嘘的说道。
洛以朝对温贵妃的为人是敬佩的,少不得替他抱怨两句,“陛下旨意下得未免太快了,贵妃被扣在宫里父子见面竟是最后一回了。”
温老爷前脚出了宫门后脚贵妃便被禁足在含元宫,听说贵妃知道求情无望当时一口气上不来晕倒了,好在陛下叫太医侯在外面没出什么事。
“陛下呀,是一早准备好了叫贵妃再见见家人,之后便下旨问罪。”
“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迁怒于贵妃。”
洛以朝不太了解陛下和贵妃的事,李粲摇摇头,“不会,陛下和贵妃是东宫时一路走来的,陛下长情总是顾念着贵妃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坐在旁边的孟南洄始终不开口,李粲奇怪道,“南洄,你今日怎么如此少语?”
孟南洄一直想着桑琬的话,听他们讲贵妃不觉直冒冷汗,勉强开口叹道,“贵妃实在可怜。”
家人即将赴死亲族不再,徒留贵妃之名有什么用呢。
“主子,礼部与尚宫局的女官来宣旨了。”云乔进来传话,李粲和洛以朝不明所以,在这档口陛下给孟南洄宣什么旨?
孟南洄听得这声惊雷整个人反而沉稳下来,结束了魂游九天外的状态仔细的整理领口衣摆敛去笑容,好似带着口仙气般的走出去,风姿清冷的让人不由得生出敬意来。
旨意是给孟南洄的,李粲不愿意出去跪着站在门后听,洛以朝端着盘点心跟着他站。
孟南洄端正下拜,司礼女官展开圣旨宣读:“朕惟帝王之道治天下而安后宫,尔璟妃孟氏生于名门天禀纯和,温和慈惠,静定端庄,深得朕心,特以册宝立尔为贵妃,统御后宫广施贤德垂范天下。”
宣读完圣旨礼部女官捧来贵妃册宝给孟南洄,等他接过后跪下道:“拜见璟贵妃阙下,阙下金安。”
尚宫局女官则捧来后印,“陛下有令,命璟贵妃代掌后印管理六宫。”
殿中所有人跟着跪下,“恭贺阙下喜封贵妃,拜见璟贵妃。”
这其中包括了李粲洛以朝,因为从今日起孟南洄成了新的六宫之主。
孟南洄加封贵妃的消息立马传遍各宫,虽然知道温贵妃到了会有人取代他,可妃位上桓妃育有皇长女,谦妃资历最深出身陛下外家,怎么偏偏是孟南洄成了贵妃。
但心里有多不理解面子上也要去恭贺的,各宫妃嫔接连来拜见祝贺,孟南洄不喜欢迎来送往便全推不见,对外说想要祝贺热闹等到正式册封礼那天不迟。
李粲很同意他这个举动,上位者不必事事依着他人,孟南洄端起身份别人才会当他是贵妃尊重。
孟南洄成为贵妃的旨意传到前朝,孟湘当机立断上书辞官,自言夜梦母亲觉自少时离家未曾多加侍奉,不孝至此愧于官职请陛下允许她辞官还乡,能长久侍奉于母亲坟前。
陛下感她为母亲尽孝之心许她还乡,赠太子太保之职,赏黄金千两作为回乡的费用。
孟湘知道陛下重用南衣和南荷,南洄在后宫更是万人之上,她急流勇退陛下只会更安心。
不然陛下怎么会让她荣归故里,加封赏赐给她无上体面。
更改六宫之主的旨意已下,难免有人猜测温贵妃会不会被废,出乎意料的是没隔两天陛下便解了温贵妃的禁足,还给他加封号为明。
日月为明,这封号加的极其尊贵表明陛下对贵妃的态度,前朝事不会涉及贵妃,贵妃还是深得陛下恩宠的贵妃。
温宴足足昏睡两日,醒来形容痴呆不言不语,桑琬心中不忍去看他,她怕刺激到他换下了华贵服饰不敢带半点凤纹。
她坐在温宴床前,床上的人不说话她也不开口。
“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我母父的命?”过了好久温宴发出幽魂一样的声音。
“温家自己犯下大罪朕依法处置有何不可。”
“我母亲并不知情……”
“作为家主不能约束族人就是同罪。”桑琬斩钉截铁的打断他,“阿宴,你母亲实在算不上无辜。”
温宴睁大了眼睛涣散的看向别处,慢慢仰向身后的靠枕直到没有半分支撑的瘫在那,喃喃低声,“琬琬说,阿宴是琬琬的知音。”
他反复说着,桑琬闭上眼听到第四遍时道:“可惜,琬琬是皇上了。”
殿中烛火燃尽桑琬起身离开,在她踏出殿门那一刻里面传来凄厉的哭嚎,哭的是:“娘!爹!”
明贵妃,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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