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条鱼
“可是，它还会响诶。”
许虞把锦鲤钥匙扣拿起来晃了晃，小铃铛发出微弱但清脆的响声。
路光凯皱了一早上的眉头，就这么无意识地在铃声中放松下来了。
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煞有其事地说：“嗯，那确实很神奇。”
“那这条神奇的小鱼就送给您啦。”许虞热情地伸出手。
这一次路光凯没有拒绝。
他觉得每次遇到小邻居都很神奇，上一次是她教他玩太极揉推器，这一次是收到一个可爱又精致的塑料钥匙扣。
上面甚至写着：适合八岁及以上儿童，并防止吞咽。
“总之非常感谢您提出来的宝贵意见，我们会抓紧落实整改，祝您接下来的参观愉快，以及祝您今天愉快。”
路光凯一时有些晃神。在此之前的今天绝对谈不上愉快。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钥匙扣，直到许虞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做了个决定。在最后一秒开口道：“小姑娘，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我想请你为我讲解一下这个展厅。”
路光凯扮做老爷爷的时候要佝偻着身子，而他现在站直了则比许虞高很多。
许虞抬起头，对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表情，只看得到极小块的冷白色皮肤。
她笑道：“看您写的整改意见，我想您对海洋的了解可能比我还专业咧！”
路光凯清晰地感觉到，沉闷了一上午的空气突然开始流动起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展厅是“星辰大海”展厅。
广阔与神秘是大海和星空共同的特点，人类最开始探索星空，很大程度上就是来自航海的需求。所以与前面几个单纯介绍海洋的展厅不同，“星辰大海”的展厅将重点放在了天文上。
“但这里是星空，”他望向小邻居的眼睛，萤火虫般的星光落到她眼眸里。
“我只懂海洋，对星空一无所知。”
路光凯看过很多星空。
他经常和江明开着车，带着一个鱼缸，去到远离城市的地方，静坐着看一晚上的银河。
在苍茫的星光，浩瀚的宇宙面前，个体，人类，甚至文明都显得那么渺小，一切的喜怒哀乐，忧愁与烦恼都宛如沧海一粟，在这些存在了不知道多少亿万年的恒星面前不值一提。
他对着鱼缸里的鱼说：“你看。人生天地间，不过远行客。”
江明在帐篷里睡觉。鱼也没有回答他。
但此时在他身边的不是鱼，而是小邻居。
“您伸出手。”小邻居神秘地笑了笑。
路光凯的手如寒玉矜贵，骨节分明，大拇指上缠了一张创口贴，是前几天拍武戏的时候擦伤的。
就像一件完美几乎虚幻的艺术品，加上一点裂痕，反而显得真实。
也能看出这份艺术品的主人，并不在意。
指了指路光凯纹路交错的掌心，许虞说：“你看，这就是星空。”
“生命现象的本质是化学，化学需要复杂的化学元素，在恒星出现之前，宇宙中存在的元素只有氢和氮，但孕育生命还需要碳、氧和铁，所有这些元素都是在形成恒星的核聚变中产生的。也就是说，我们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由遥远而已绝迹的星星所产生的物质构成的。我们的手掌里，就藏着一片浩瀚的星海。”
许虞看不到路光凯的眼睛。
她不知道墨镜之后，如羽毛一般轻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自己的手上，而是始终盯着她的脸。
爱因斯坦说得不对，在无限接近光速的情况下，时间并不会变慢。
路光凯心想。
在小邻居身边，时间才会变慢。
路光凯说不出这种感觉，他能感觉到空气在轻快地流动，可时间又似乎凝固了。
他久违地想休息一下。
不去想研讨会的可笑，也不去寻找展览厅里的错别字，就站在这里，就能好好的休息。
两只猫一左一右地突然冒出来，蹭了蹭许虞的腿。
“你们怎么来了？”她温柔地问着，蹲下身去，这两只猫像争宠般趴上她的肩头上，她看上去有些吃力。
路光凯不动声色伸出手，想帮一把。但许虞很快一手搂起一只猫，稳稳地抱在怀里。
那只手最终落在了白猫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们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名字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许虞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要不您猜猜看？”
路光凯想到之前听到的声音，他浅浅一笑：“如玉。”
又转头看向那只黄猫，想都没想：“黄金。”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您也太聪明了吧？”许虞惊呼，“不过这次答对了可没有钥匙扣送您了。”
路光凯轻笑一声：“为什么？”
“限量的，”许虞压低声音说，“馆长说要送给小朋友的。您已经超龄了。”
柠檬子：【老路看起来怎么样？还生气么？】
江明斟酌着，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后视镜里面的那个人。
明月江上照：【我觉得那家图书馆可能错别字巨多。】
柠檬子：【嗯？什么情况？】
明月江上照：【八百年没解冻的冰山脸，居然吹起了春风。】
柠檬子：【什么东西？说人话。】
明月江上照：【老路在笑！】
柠檬子：【？？！！】
路光凯是一个电影人。
对于浪漫的时光，人们往往称之为文艺片。但他在心里反复回味着小邻居水亮的杏子眼，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是一部动画片。
单纯的，清澈的动画片。
对于这个结论，他很满意。
无论是动作片、文艺片，还是悬疑片、犯罪片，他都是手到擒来，唯独对动画片涉猎很少。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对小邻居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兴趣。
人类都是这样，好奇不源自别的，只源自未知。
所以他此时迫不及待想再见到她的心情，想知道她脑袋里还有什么可爱的想法，是正常的，是好奇心带来的反应。
不是因为别的。
想通了这一点，他就不再控制想她的心情。而越想到她，他的神经末梢就不可抑制地酥麻起来，带来愉悦的感觉。
“你的程序坏了吗？”江明忍不住问道，“一路上你已经莫名其妙地笑了好几次了。”
“有吗？”
路光凯抻了抻眉心，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毕竟今天是愉快的一天。”
“林新白要是也觉得愉快就好了。”江明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路段，一边说，“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塞进这部电影，就为了和你对戏吵话题。这下好了，你不演了，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哦。”
“最惨的是，本来很多资方都是冲着你去的，下午他们得到消息后都赶着撤资。导演团队给我和阿声的电话都打爆了，最后我只能关机了。阿声那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江明又说，“你知道的吧，我的手机一关机，不知道要错过多少漂亮妹妹的电话。”
“知道了。”路光凯心不在焉地说，“下个月给你增加一笔精神损失费。阿声的也加上。”
“老板，大气！”江明继续说道，“不过漂亮妹妹这事，你可别在苏柠面前提。我怕她嫉妒别人长得比她好看。”
路光凯知道他又在满嘴跑火车，没理他。他静静地闭目养神，耳朵旁边传来江明一阵接一阵的废话，手里面缓而又缓地盘着一只锦鲤形状的钥匙扣。
修长的手指从锦鲤的头部开始往下摸，然后是圆润的鱼身，最后是光滑飘逸的尾巴。
下一秒，脑海中他摸到的是那只白猫软绵绵的脑袋，它趴在女孩的肩膀上，头靠近女孩的耳朵。再下一秒，他的手指无意触摸到了女孩耳旁散落的几缕碎发。
手像触电般缩回，勾到了钥匙扣上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江明正好把车停下。
他愣了一下，然后奇怪地问道：“老路，你有没有听到铃铛响？”
“没有。”路光凯将钥匙扣攥着死死的，确保铃铛不会再动。
“妈呀，太吓人了，大白天的午夜凶铃吗？”江明嘀咕着，“月坛公园到了，老路您的爷爷妆该上线了。我就送你到这了，反正你也不肯告诉我你到底住哪。”
“对了，你什么时候搬回家啊，晴姨天天念叨你。”
“快了，”路光凯将假发带在头上，快速化成老年妆，“电影元旦后就要开机了。下个月的房租我已经不打算续上了。”
小区门口的喜欢听评书的保安热情地打招呼：“大爷，今天回来得挺早啊。对了，最近区广场舞比赛开始了，我这有宣传单，您要不要看看呐。”
路光凯淡淡地摇了摇头，从自动打开的行人门里走过。
伴随着行人门打开时的电子滴声，一些场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老路不太爱说话啊，”王大爷说，“不玩微信就算了，会跳广场舞吗？”
“咱们小区去年广场舞拿了第一呢！”刘奶奶插嘴。
“有空让小许教你。”
“有空让小许教你。”
路光凯沉默着，转身从门内再走出来，对上保安探究的眼神。
他沙哑着声音说：“给我一份宣传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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