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观火

辛紫转头，见左淇洋款款而来。

        月色下他鬓发肩头仿佛都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泽，将原本带着的仆仆风尘也掩去了。

        “怎么又这样一个人坐在这园子里发呆？”

        左淇洋带着笑轻声问她，好像这些日子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

        “眼看着就要立冬了，夜里寒气重，总这样一个人坐在这石凳上，当心着凉。”

        左淇洋说着，解下身上的斗篷覆在辛紫肩头，在她身旁坐下来。

        辛紫抬眼看着他，问：“东原的军队，来了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问题。

        若是此刻坐在她对面的人换了严无畏，只怕单单听到这问题已经来了几分怒气在心里了。东原蠢蠢欲动早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不过是近期才猖狂到公然率军西进罢了，这所谓“来了”，算是什么问题，又该作何回答呢？

        可此时坐在辛紫对面的，却是左淇洋。

        他抬头，盯着辛紫的眼，见她眼眶泛红，眼底仍有泪光闪动，看着他时微微仰起头，眉头微蹙，双唇紧抿。当即明白这只怕是这么些时日以来一直被她放在心底的疑问，却苦于无处问去。这才在自己坐下来之后便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了吧？

        想到这里，左淇洋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深秋夜凉，已经隐约有薄薄的水雾从口中喷出。

        他顿了顿，这才重重点头，并不想瞒了辛紫。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可此刻被证实，辛紫依旧是心中一沉，移开了盯着左淇洋的目光，眼神有些涣散地道：“已经过了龙脊山？”

        左淇洋没有即刻回答，看着辛紫的眼中满是凝重。

        辛紫见状只觉得凉意袭遍了全身。如此看来，情况竟是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得多。

        “三个月之前，龙尾谷驻守的两千将士趁着东原的军队试图攻破城门之时以炮轰山谷之上的巨石，将龙尾谷彻底封堵的同时，更是不费一兵一卒便耗去了东原万余骁骑……”

        左淇洋娓娓道来。他既然决定在这个时候亲自来翠竹苑与辛紫见上一面，也就没有打算再有丝毫的隐瞒，既然这样，左淇洋思忖着，索性将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都讲予她听，或许之后的话说起来也就轻松许多。

        听左淇洋用寥寥几句话便把这些天在西由北边盛传的“龙尾谷大捷”说了出来，辛紫睁圆了一双眼望着他，有些天真地问：“这便将东原大军堵在了龙脊山以北？”

        左淇洋闻言失笑，摇头道：“自然堵不住的。东原二十万人，就算失去了打头的一万骁骑，就算面对被碎石和泥土填堵住的龙尾谷，也不过就是被多困些时日罢了，又怎么可能因此便止步不前。堵住龙尾谷，不过是缓兵之计，为的不是阻止朱慈义的人马南下，只是想要为原本守在龙尾谷的数千将士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可以南下，疏散沿途的百姓，免遭被东原军队践踏的厄运。”

        左淇洋说得简短，辛紫却仿佛从中听出了千言万语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北边原本散居在山野中的百姓遇到南下的西由将士，得救之后的感激神情，看到了杜鹃一家从蒙在鼓里到恍然之后的惊惧再到意识到自己得救之后的感激……

        想到这些，辛紫看着左淇洋的眼中也多出了许多期待来，急着问：“那北边的百姓，便因此得救了？”

        见她这样期待地看着自己，左淇洋心下觉得，那些少数的或因居住地段过于偏僻难以顾全得到或因固执不肯离开自己的故乡没能及时撤离的民众，就不必让辛紫知道了。

        所以他望着辛紫，郑重地点了点头。

        辛紫长长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对着天上的一轮半月念着“多谢圣心娘娘庇佑”。

        左淇洋就偏着头看着她，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连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战乱而夜不能寐带来的疲惫也消去了许多。

        辛紫感觉到了左淇洋的注视，转头回望着他，问：“之后又如何了？北边的百姓被龙尾谷的将士带到了南边来，那东原的军队一旦突破龙脊山这道坎，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境了？”

        被辛紫一语点破了重点，左淇洋跟着神色凝重起来，点头道：“朱慈义的人仅用了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便疏通了龙尾谷，十数万大军浩浩荡荡朝南边而来……”

        见辛紫眼中布满惊惧，左淇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些，道：“朱慈义的人正如我们先前预料的那样，舍弃了贯通南北的官道，该走了另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以为这样一来西由朝廷的人便很难知道他们的确切行踪和行进路线，却不知如此正中了我们的下怀。

        “严皇帝从一开始便消极厌战，我们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太皇太后和严将军的人。所以朱慈义这一步想要提防的严皇帝的兵马实际上与他们而言根本是画蛇添足。而严无畏带来的多是民间招安或是自动投靠的土匪或是悍民，这些人真要正面作战必定不如训练有素的官兵那样听从指挥一致对外，可却胜在对北边的山地极为熟悉，又惯会使些围追堵截的阴招，朱慈义的十多万人选了山路，如虎落平阳，我们的人散布在北边以游击战术与他们耗着，却是如虎添翼，越战越酣。

        “短短两月时间，由龙脊山脉以南到牛头山以北这一路上，朱慈义的十数万人去了两万余人，我们则仅耗损不到两千兵士，这其中还有很大一批是原本态度暧昧，临阵归降了东原被朱慈义的人就地斩杀的。这批人只会在交战之初冒出来，之后便极少了。

        “这样算下来，待到再过月余，朱慈义的人打到牛头山脚下，想来便只剩不足十万人。又是对上早早守在这边的严家的两万人，以逸待劳，我们也不是全无胜算。”

        左淇洋说着，战争的残酷被他尽可能地淡化了，只剩下希望摆在辛紫面前。(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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