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音乐是人类情感的语言，不需要文字便可以震撼人心。
从舞台上倾泻而下的旋律在整个剧院内流淌回荡。交织着炽烈情感的音符，在观众的心弦上弹出阵阵涟漪。那时而低微时而浓厚的节奏声响，宛如透过灵魂的呼喊，让人屏住呼吸，迷醉在这片刻的音乐盛宴。
不愧是西蒙斯大剧院请来的金牌乐团，终曲作毕，全场的观众纷纷站起鼓掌，经久不息；乐队指挥三次返场谢幕，却依然抵挡不住观众的热情。终于，传闻中的特邀嘉宾被乐队指挥高高地牵起手，从幕后一步步走向台前——正是今日终幕之曲的作曲者，菲拉·朗伯格。
或许是因为菲拉在音乐届的名望，或许是因为这最后一曲的特殊含义，又或许是因为一段绯闻佳话的两位主角都在现场，菲拉现身后，整个剧院内充斥着狂热的喝彩。
乐队指挥努力地提高嗓门，试图安抚激动不已的观众们，“请大家静一静！让我们有请菲拉小姐致辞！”
菲拉向乐队指挥嫣然一笑，随即面朝观众们。“首先让我们感谢乐队和指挥，为大家带来如此精彩绝伦的音乐会；也非常感谢今晚到场的各位，你们的支持一向是我创作的最大动力。谢谢大家！”
她微微鞠躬，台下的人们又是爆发一阵掌声。同时，不少人发现二楼包间的公主和指挥官已经站了起来，正靠着栏杆注视台上的菲拉，与楼下的人一同鼓掌祝贺。掌声中顿时夹杂了不少嬉笑声，议论声乃至起哄声。
似乎是感受到了人群异常的兴奋，菲拉的嘴角起了一丝孩子偷了糖果般的得逞笑意，“熟悉我作品的听众们应该知道，今天的最后一曲，改编自我早年的一部作品。原曲是四年前为了庆祝坎佩西先生出任远征军总指挥官一职所作，借着今日的机会，我想将这一曲送给指挥官阁下，就当是凯旋而归的礼物。”
菲拉大大方方直接看向二楼的威利尔，隔空喊话，“指挥官阁下，这份礼物你还满意吗？”
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威利尔身上。菲拉的视力不是很好，舞台离二楼有些距离，她看不清威利尔的神情，但是她知道，以威利尔的修养，他不会当众让她难堪。
果然，指挥官阁下的回答是“谢谢，演出非常精彩，我很喜欢。”随着人群的起哄，菲拉遥望着站得高高的那个男人，嘴角全是藏不住的得意。
菲拉喜欢威利尔，这份喜欢如今早已是人尽皆知，她从来不遮着掩着——爱,就要大大方方说出来，哪怕威利尔早就拒绝过她。在她看来，追威利尔这件事本身就是快乐的。菲拉爱走在聚光灯下，她是天生的公主。众人的谈论，长辈的猜测，媒体的八卦，还有小姐妹们或戏谑或嫉妒的话语，其间的趣味与愉悦，有时候可能比威利尔本人还要令人上瘾。
菲拉曾经逼问过芬提斯：威利尔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芬提斯左躲右闪，最后被她用父亲的几张绝版珍藏唱片收买。
“首先，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威利尔这个人从来没有喜欢过谁，所以以下结论纯属理论层面的分析，说错了你不准把唱片要回去。”芬提斯抱着唱片就不放手，“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威利尔，是一个从小就一路顺风顺水，被誉为完美的人，你觉得你的心境会如何？”
菲拉当时的回答是满足，但是芬提斯纠正了她——应该是傲慢。在崇拜强者的艾肯帝国，完美的人是有资本傲慢的，所以，他为什么不呢？
“综上所述，”芬提斯露出一个堪称狡诈的笑容，“如果你能戳破他的傲慢，他就能爱上你。”
什么可以戳破威利尔的傲慢呢？应该就是让他完全无法掌握事态走向的局面吧。他那么擅长运筹帷幄，如果被她架在火上烤却无能为力，那场景一定很有意思。
菲拉就是这么做的，所以她现在可以站在舞台上，肆无忌惮地看着那个男人，明晃晃地诉说自己的爱意，让无数观众作陪见证——而威利尔却只能接受，无力拒绝。她以为她成功了。
耐心等待起哄声渐弱的威利尔再次开口，“非常感谢乐队成员，乐队指挥还有菲拉小姐为我们远征军回归送上的这份大礼，作为总指挥官，我非常荣幸能代替他们接受这份礼物。如果有机会，未来希望可以邀请乐团以及菲拉小姐，来到远征军的军营内，为他们演奏这一曲特地为他们而写的作品，我们恭候驾临。”
任谁都能听出来话语中的疏远与客气，还有绵里藏针的拒绝。可偏偏那位指挥官颇为惬意温暖地笑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走下来拥抱这位给远征军送礼的作曲家。
赛拉维亚公主忍不住看了眼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的儿子，心里不知道是为他的巧舌如簧而高兴，还是为他的油盐不进而伤感。在场的观众们也感受到了这份尴尬，之前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乐队指挥在一边有些犹豫是否要插进来转移话题。
可菲拉不服气，“不，指挥官阁下，这是我单独送你的礼物。”
“是吗？”威利尔接话接得飞快，“那我不得不说我受之有愧。帝国的疆土并非我打下，帝国的安危并非我守护，帝国的荣光也并非我捍卫。菲拉小姐，以及在座的帝国公民们，今日你们看得到的是我，那些你们今晚没看到的人，才是帝国运转的基石。请把这最后一曲的谢意，慷慨地送给他们吧。”
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菲拉试图挽回的话语。情爱八卦固然引人遐想，可只有家国情怀令人热血沸腾。
兴致盎然地看了整场音乐会的童晓忍不住双手捂住耳朵。她边上的两个人已经开始尖叫，嚷嚷着“指挥官我爱你”之类的胡言乱语。而更多的人则是用掌声抒发作为艾肯人的自豪与骄傲，还有对指挥官这番矜持谦和的崇敬之情。
童晓不是艾肯人，哪怕她有着艾肯帝国的公民证，也改不了她的自我认同。所以这番场景只能震撼她，却无法感动她。也正因为此，她总觉得威利尔似乎将他自己推向了一个危险的至高点。
没有人会发自内心地希望自己国家的军队总指挥官陷于情爱八卦，也没有人会真的相信威利尔那番谦虚的说辞，但是他们似乎不曾怀疑威利尔能够永远守护帝国的荣耀。一个当众拒绝姑娘示爱的男人，是残忍且不近人情的；但如果是一个心中时刻关切帝国的安危，因此无暇顾及私人情爱的指挥官，那便是崇高且伟大的。
艾肯帝国的高额社会福利和安宁社会氛围建立在不断扩张的殖民主义之上，艾肯人不断膨胀的需求需要用枪炮来维持。战争的残酷不应该被遗忘，战争的艰险也不应该被低估，可战无不胜的威利尔似乎让艾肯帝国的人们误以为胜利才是理所当然的常态。最可怕的是，威利尔的军事天才似乎的确是战胜的核心因素。那么如果有一天，这个核心因素没有了呢？
与雷姆星人的交手似乎已经在隐隐预示这一点。童晓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值艾肯远征军与雷姆星鏖战疆场。雷姆行星并非此次出征的十二个星球中最难啃的硬骨头，可却意外地成为了最后一个投降的星球。负责雷姆星战区的第六舰艇编队难以推进战线，战斗一度陷入僵局。等到统帅部旗舰前来支援，威利尔亲自上阵指挥，几乎瞬间扭转了艾肯军的不利局势。战后谈及此事，为了维护第六编队总舰长的颜面，媒体大多将原因归结为雷姆星人的狡诈和他们使用的高精生化武器，却甚少有人提及如今军队已经难再有第二个威利尔。
西蒙斯大剧院内可谓山呼海啸，群情激昂，可人群中的童晓没有鼓掌，她只是遥远地看着那个站在二楼的男人。他像一枚精准的齿轮，安装在艾肯帝国这座庞大机器的核心部位，昼夜不停地工作运转。
直到裂隙出现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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