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童晓很快就知道了生化武器试验部加入研究的消息。即便她是被自愿的志愿者，也需要签好几份法律文件，以保障她的生命安全——艾肯帝国在这些事情上莫名其妙地异常严谨。
其实童晓现在已经不介意被当实验品了，原因无他，纯粹是因为威利尔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先前为了源源不断地提供抗体给他，童晓直接搬进了坎佩西庄园的主宅。本以为只是短住，没想到她在威利尔病愈后荣升为“总指挥官的最后一针强心剂”，被赛拉维亚公主直接安置在了主宅的西边客房，生活起居的待遇与坎佩西家族的族人无异，就连小灰的待遇也火箭飞升。童晓并不适应这种奢侈的生活，依然喜欢自己下厨做饭，偶尔还会把芬提斯和佩林这俩蹭饭的招来。她最担心的其实是遇到坎佩西家族的人，幸好坎佩西庄园的面积足够大，她很少会遇到同住在主宅的公主和威利尔，其他不住在主宅的族人就更加遇不到了。
说起威利尔，虽然他尚未当面向童晓直白地表示过谢意，但是无论是他派人送来的各式礼物，银行账户余额里又一串长长的数字，还是坎佩西庄园上上下下对她的称呼改成了尊称，还是现在手中这份公爵受封仪式的出席请柬和随赠礼服，其实都彰显着指挥官阁下的态度——我以平等的身份对待你。
“遇到任何麻烦，你都可以来找我。”这是威利尔的原话，他的眼神表明这并非表面客气。
童晓唯一的麻烦就是她回不了太阳系，但威利尔似乎在这一点上帮不了她，也应该不会帮她。艾肯人给她的一切优待都以她的研究价值为前提，如果自己想着跑路，那么明天自己是在坎佩西庄园还是在笼子里醒来，就不太好说了。更何况回到太阳系又如何，艾肯人一旦发现太阳系就会对太阳系进行生物基因扫描，搞不好还会来一个太阳系的生物灭绝计划，童晓可不希望自己成为引狼入室的罪人。
会不会，这辈子就真的回不去了呢……
童晓斜靠着坐在飘窗前，望向窗外的晴空万里。身为孤儿的一个好处就是背井离乡时没有负罪感，本就孤身一人如浮萍漂泊，能有供她歇脚留宿之地就已经是万分幸运，不敢奢求更多。
小灰又在咬她的裤脚，把她一下子就从层层叠叠的思绪中拽回。
“唉，我要是走了你这小傻蛋可怎么办呢？”童晓弯下腰握住小灰毛茸茸的爪子，感觉回不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小灰哪里知道主人的烦恼，甩着尾巴一个劲地晃，用鼻子不停地拱童晓的手，想要扑到她的怀里。
“好了好了，带你出门溜溜行了吧。”童晓熟练地系好牵引绳，又拿着小灰最爱的球球，在它一阵兴奋的吠叫中，带它下了楼。她完全没想到会在小花园里遇到威利尔。
威利尔公务繁忙，之前身体还没康复的时候就恢复办公，病床侧边堆满了各类文件，以至于童晓都不好意思在病房里玩平板了。而现在还是下午的工作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小花园里？
威利尔一身宽松家居服，米色上衣青黑色长裤，半躺在小花园的躺椅上看书，手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甜茶，还有些点心。不同于一身军装的直挺硬朗，今天的他一副颇为闲散的模样，就连一头黑发也似乎更加蓬松。听到小灰哼哧哼哧的声音，威利尔抬头看去，深蓝色的眸子和童晓的视线撞个正着。
小灰丝毫不见外，直接窜过去扒着躺椅开始嗅威利尔的腿。
“您在这里呀。呃，不好意思，打扰您在花园里看书了。”到底是住在人家家里，自己还带着宠物乱晃，童晓拿着牵引绳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威利尔合上手里的书，并没有起身，轻松自在地半躺着说话。“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好，没必要拘束，更何况我没有在工作，哪里来的打扰这一说。”
“哦哦，好的。”童晓赶紧点头，然后就看到小灰得寸进尺地扒着威利尔的裤腿，甚至试图舔他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小灰，乖一点，不准随便舔别人！”知道艾肯人害怕各种病菌和病毒，更别说前阵子差点死在病菌手里的威利尔——童晓赶紧把牵引绳往后拽，小灰汪呜一声就被扯了回来，嘴里还被童晓塞了个玩具球。
她带着赔笑的表情，紧张兮兮地看着威利尔，似乎是怕他发怒，以至于看起来有些畏首畏尾战战兢兢，这副样子让威利尔觉得好笑。童晓担心艾肯帝国侵略自己的星系，所以一直假称失忆，这些他都可以理解。但在她救了自己之后，原本以为她会自觉身价水涨船高，在他面前能稍微自在些，不曾想还是这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模样。最关键的是，佩林和芬提斯嘴里的她，可并不是这副样子。
威利尔不愿意去猜她这般紧张的理由，万一又是一个菲拉，这事情就难办了。所幸童晓也不想在他面前待着，牵着小灰就想换个地方遛狗。
“等等，我有件事想问你。”威利尔想起来一件正经事，“在第三区照顾你的伊娜，你还有印象吗？”
童晓点点头，怎么会突然问起伊娜？她一直想联系伊娜和诺顿，但这俩人如同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威利尔不会告诉她这是因为这俩人签了保密协议，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不可以和童晓有私下接触。不过伊娜如今是生化武器试验部和皇家医学部联合研究的协调人，保密协议就不作数了。
“伊娜会协调生化武器试验部那边对你的研究，你以后会在医学院看到她。”威利尔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童晓的反应。伊娜的所作所为不愧为一个聪明人，反复横跳的结果也都如她所愿；只可惜这并非威利尔所希望看到的。布斯教授为了科研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而这个伊娜似乎越来越有这种趋势，这种人不得不防。为了防止童晓傻乎乎地被伊娜拐去做了什么奇怪的实验，威利尔不得不先试探一下她对伊娜的印象。
可童晓表现出来的只有兴奋，“那太好了！我还以为日后见不到她了呢！”
威利尔面色如常，只是目光变得有些沉，童晓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吗？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现在威利尔就是她的衣食父母加庇护者，金主爸爸不高兴了，童晓自然心里发虚。
威利尔斟酌片刻，努力缓和语气，“你与她的私交如何，这是你的私事，我无意干预；但我希望你时刻记得她是生化武器研究部的人，布斯教授之所以知道你的存在，就是因为她很早之前寄回去的一份血样。你……自己多小心。”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伊娜并非好人，接近童晓另有图谋。
童晓心里撇嘴，真要细细算来，你们艾肯人不是都对我有图谋吗？不过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但是既然金主爸爸嫌弃人家，而且留在威利尔身边肯定比落到布斯手里好，自己已经沾了威利尔的光，也不能不知好歹。童晓立即表忠心，乖巧地保证自己肯定小心注意，不会让有心计的人占了便宜去。爱护自身细胞，从现在做起。
小灰叼着球左看看右看看，它听不懂人话，但它对桌上的点心非常感兴趣，干脆一屁股坐在桌下赖着不肯动，意图明显。
“小灰！”准备离开的童晓拽拽小灰，但它纹丝不动。这狗的屁股怎么这么沉！那些是威利尔的点心，你冲我撒娇闹脾气也没用啊！
看着面前一人一狗对峙的威利尔嘴角轻轻勾起。坎佩西家族的嫡系人丁不旺，主宅只有他与母亲常住，奢华但清冷，不过自从童晓带着小灰搬进来后，时不时能从窗户听到外面传进来的一两声嬉闹——这是童晓又出门溜小灰了。
威利尔没有养过宠物，没时间也没这个心思，不过看着小灰黑葡萄般的眼睛，他也忍不住拿起一块点心。
“这些点心它能吃吗？”威利尔问道。
童晓还没能把小灰拖走，见威利尔一拿起点心，小灰就迫不及待地蹲在人家面前等投喂，瞬间感觉被这只臭狗背叛，“能吃是能吃，但不能惯着它，要不然以后它看见什么吃的都想要。”
“说的也是，那就不喂了。”威利尔赞同，把点心放回盘子，小灰的耳朵立马垂了下去，两爪搭在威利尔腿上，尾巴甩个不停，委屈地哼哼唧唧。威利尔见状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抚。“它叫小灰是吗？你取名字很直白。”
童晓也慢慢发现了，今天的威利尔没有半分远征军指挥官的架子，平易近人得像个普通的邻家哥哥，对着她的狗撸个没完。他刚才没说客气话，他确实没在工作。这样的威利尔让童晓也慢慢放下局促和拘谨。
“您……今天不需要去军队统帅部吗？”
“嗯，我最近放假。”威利尔顿了顿，她是在试探自己最近会不会一直待在家里吗？
童晓了然地点头。军队在战后需要休整，想必指挥官也是。“那您的假放到什么时候呀？”要是威利尔从早到晚一直待在庄园，那她都不好意思总是带着小灰出来乱晃了。
“半年。”
居然要放半年……童晓无语凝噎，那她岂不是时时刻刻要活在威利尔眼皮子底下？这还怎么偷偷想办法做星图扫描？没有大规模星图扫描，她怎么找太阳系的宇宙坐标？
她自以为隐藏起来的懊恼被威利尔敏锐地观察到——原来自己放假在家，她会这么不自在吗？他手伸向小桌，在小灰万般期待的眼神中，拿起了茶杯轻啜一口，又在小灰无比失望的目光里将茶杯搁了回去。杯底在瓷盘中微微磕出一声轻响。
童晓看过来，然后不死心地继续试探，“您也难得有机会休假吧？不出去旅游吗？”
“之后可能会去殖民地转转。”威利尔只是陈述事实，他可不打算在帝都蹲半年的牢。除了坎佩西家族的管辖地，艾肯帝国近年来新开辟的几块殖民地，也都有他的资产，与其待在帝都接受万人瞩目，不如出去散散心。
好哎！童晓心里欢呼。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威利尔的眼里闪过一丝隐晦难明——半个月的假是货真价值的放假，半年的假……那其实是来自皇帝的警告与惩罚。指挥官休假，很多事情的决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避开他，这是皇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的一步明棋。
得知老虎即将不在家的童晓有些得意忘形，在把沮丧的小灰从威利尔脚边拖回来的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努力撺掇威利尔在外多待些时间。
“您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战争结束，有机会就该多休息放松。我以前就是想放假但没得放……”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顿住，颤颤巍巍地瞥向威利尔——糟糕，她说漏嘴了，她的身份还是个失忆的外星人呢，哪能记起自己放不放假的事情！
果然，威利尔双手抱胸靠在躺椅上，神情似笑非笑，那了然一切的目光让童晓只感觉内心一阵寒意弥漫——他好像对她说漏嘴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在撒谎了？
“你说得对，我这几年几乎没怎么放过假，是该好好歇歇了。”威利尔拿着书起身，高大身形在阳光下的影子直接罩住了童晓。即便他依然笑意盈盈，话语亲和，但这高了一个头的压迫感，也让童晓喉咙发紧。
“不是，我……我是说……”童晓大脑飞速旋转，试图圆回谎言，紧张得身体都发僵。
眼瞧着她的脸慢慢涨红，眼神左躲右闪，窘迫得一副想挖地洞的模样，威利尔心里叹了口气——她不会觉得自己拙劣的演技可以成功地骗过他吧？
他越来越不忍心对她严词厉色，无论是因为她救了自己，还是因为自己对她愈发熟悉；说到底不过是个在异星系漂泊的女孩罢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并不要紧，但是出了坎佩西庄园，我希望你时刻记得你是个失忆的外星人。”他知道童晓的脑袋瓜不笨，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
“……哦。”被戳破谎言的童晓只想钻地缝，大脑在羞愤下有点宕机，等到威利尔走了之后才品味出他的意思来。她不希望自己的星系被艾肯帝国侵略，而威利尔似乎也不希望在目前的局势下出现更多拥有特殊免疫力的人——而太阳系的人类全是这种人。怪不得他不肯送自己回去呢！
小灰用鼻子蹭着她的手，讨好地想把嘴里叼的球塞给她，童晓好气又好笑地揪了揪它的耳朵。
“你个小没良心的，谁给你治病？谁陪你玩？养你这么久，区区一块点心，你就被别人勾走了？”
“汪！汪汪！”听不懂人话的小灰兴奋地叫唤几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地时不时看向桌上威利尔没拿走的点心，贼心不死。
就算人家不要了，自己也不能随便拿啊，童晓无奈地把小灰抱走——这狗真是越来越沉了。
回房间的路上童晓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细想来有些可笑，自己傻乎乎地自我感觉良好，在别人面前自作聪明地撒谎演戏，居然直到今天才被戳穿，真是丢脸丢大发了。佩林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一直装不知道，看着自己装聋作哑？这算是什么监护人嘛！
不得不说威利尔这人的确有风度，童晓默默想着。即便是刚才，他也没对自己奚落一番。难道这就是永远完美的指挥官阁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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