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醉酒凤凰
月眠再次来到未央居外，这次怀里多了一个人，正是在水梁镇喝得酩酊大醉的慕晓凰。
慕晓凰方才看着手绳，忆起许多陈年往事，不经意间就喝了不少，等到月眠觉得事态不对的时候，慕晓凰已经脸色潮红，仅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回应，月眠见此只能把人往回带，只是慕晓凰身上酒气甚浓，如果直接带回惜卿阁，怕是明日要上演掌门亲自责罚长老了，毕竟也没谁敢打慕晓凰。
没办法，只能试着把人带来未央居。
“前辈！前辈！”
月眠虽带着慕晓凰，但也无法通过慕晓凰设下的屏障，只得在百步外停下。她搀扶着慕晓凰，手里没有灯，全赖修行有功，在夜里也能看得清楚。
如今将近子时，但未央居里依旧亮着灯，屋里人多半还没入睡，正好。
蓝素瑾听见外头声响，收起了手上的书籍，取出了一道面帘戴上，才缓缓步出未央居。
虽然屋外没有亮灯，但依稀能看见慕晓凰常年佩在腰间的红绫千愿，千愿上的凤凰暗纹在夜里散发出淡淡红芒，为蓝素瑾指引了方向。
如今已是深夜，慕晓凰怎么突然带着弟子来了。
心里虽然疑惑，但她还是赶紧上前查看了。
许是因为常年困在这百步以内，不怎么行走，如今蓝素瑾步伐远比年少时要迟缓，百步的距离愣是花了两倍时间才走到。
蓝素瑾看清来人的状态后，就在法阵五步外停下来了。不是她不想靠近些，只是慕晓凰当初设下的法阵无情，外面的人只会被拦下，但对身在其中的她却毫不留情，只要接近法阵五步以内，就会寸步难行，浑身仿如针刺一般。
就因为这一点，当初她可是好一段日子没给慕晓凰好脸色。
看着满脸通红，正倚在自己弟子肩膀的慕晓凰，蓝素瑾皱了皱眉，并没有多说话。
月眠看见这个清丽如仙的前辈，本想规规矩矩行个礼，奈何慕晓凰整个人倚在她身上，实在不好乱动，只能尴尬地道：“前辈，师尊喝多了，我只能把她带来您这里了。”
纵然面帘遮挡，但单看蓝素瑾一双美眸，就知道面帘下是何等绝色。
月眠多年前曾经见过一面，只是时间过去许久，早已忘了当初的惊艳了。
蓝素瑾面无表情道：“弹她额头。”
月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蓝素瑾耐心地重复：“弹她额头，用力弹。”
月眠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最终一脸壮烈牺牲地动手狠狠弹了自己师尊的额头。
这可是前辈吩咐的，不是她自愿的，就算师尊醒来生气，那也怪不到她头上来，大不了到时候找前辈救命，总能躲过去。
果然，这一弹下去，原本醉得晕过去的慕晓凰悠悠地醒过来，敲着天旋地转的脑袋从月眠身上起来，勉强地站稳了。
蓝素瑾见她醒过来，声音不带波澜的道：“过来。”
慕晓凰这边刚刚醒来，脑袋还迷糊着，听见蓝素瑾的话也没有丝毫反应，还傻傻地站在原地，脑袋不停地晃，和平日那副假正经模样大相径庭。
月眠以为蓝素瑾心情不好，赶紧推了推自己师尊，谁知这一靠近，慕晓凰又倒在她身上了。
这下可糟了，她怎么觉得前辈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蓝素瑾见此叹了口气，口气不善地道：“你确定你要赖在自己弟子身上一整晚吗？过来！”
慕晓凰被这么一喊，勉强地睁开自己的眼睛，看见面前的一袭蓝衣，终于舍得从月眠身上离开，左歪右倒地走了几步，就直接跌入蓝素瑾的怀里了。
蓝素瑾像是早预料到一样，在慕晓凰向自己走来的时候就已经张开了双臂准备接住她，准确无误地抱住了慕晓凰。
慕晓凰跌入了蓝素瑾怀抱以后又继续睡过去了，还不时蹭蹭蓝素瑾的脖子。
蓝素瑾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花香味，让慕晓凰不断地凑近想要闻清是什么花香，蓝素瑾歪着脖子避开慕晓凰，朝月眠点头谢过。
月眠犹豫地问：“那我明天需要、送早点吗？”
蓝素瑾温柔地应：“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
月眠得了这句话，赶紧就离开了，直觉告诉她不该多留。
等月眠动身离去后，蓝素瑾戳了戳慕晓凰的脸颊，想要把人叫起来走回去屋里，却怎么也没有反应，无奈之下，一下就把怀中人横抱起来。
慕晓凰搂着蓝素瑾的脖子，头安分地靠在肩膀上，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猫，可惜这只小猫是只醉猫，怎么叫都不听话。
蓝素瑾虽然手上没有拿灯，但也依然在黑暗里走得稳稳当当，步速比刚才出去快了许多，两三下就回到屋里了，动作丝毫不见迟缓。纵然如今抱着慕晓凰，也不见丝毫费力，与方才月眠在时截然不同。
屋里只是点了几盏微弱的蜡烛，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温馨，蓝素瑾轻轻把慕晓凰放在卧榻上，然后转身准备倒茶，衣裙却被拉住了。
毫不意外，拉住她的正是慕晓凰。
“去哪啊？”
慕晓凰一喝酒就容易上头，不像一般人那样大闹一番，只是觉得天旋地转，使不上力气而已，勉强看清眼前人的容颜后，就果断地拉住了衣衫不让走。
喝了酒的慕晓凰比平日乖巧许多，虽然带了一点任性，但也算是可爱，慵懒的声音使得蓝素瑾心软，放弃了倒茶的想法，转而在床边坐下。
这一幕，仿佛让两人回到多年以前的光景。
多年以前，蓝素瑾也是这样静静陪着她，一直在她的身边。
慕晓凰见此毫不客气，支起身子，转个方向后头就直接枕在蓝素瑾的腿上，看得蓝素瑾哭笑不得。
醉酒的慕晓凰就是这么地不让人省心，怎么高兴怎么来，也不管被枕着的人难受不难受。
“真的是”这傻凤凰，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蓝素瑾轻轻地托住慕晓凰的头，然后人往床里再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坐姿，这才重新让慕晓凰枕在自己的腿上，又轻手地替慕晓凰拆了头上的发髻，娴熟地按摩。
手上轻柔地按摩着，心里却没忘记慕晓凰今晚的反常。慕晓凰一向不爱喝酒，每回喝多了就头晕脑胀，酒醒后更难受，久而久之就习惯不喝酒了，怎么今晚突然间喝了这么多？
“慕晓凰，你今晚是怎么了？”
慕晓凰闻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抓住了蓝素瑾的一只手，把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蓝素瑾的手很冰很冰，让她燥热的脸颊慢慢冷下来，人也清醒了几分。
等到手被捂暖和以后，慕晓凰松开了蓝素瑾，这才慵懒的回答：“心里难受”
蓝素瑾沉默，然后温柔道：“我知道。”
慕晓凰噘噘嘴道：“不……你说这做人，怎么就那么难呢？世事两难全，我想大家都能活着……”
蓝素瑾不明所以，尝试追问：“你都想谁活着？”
慕晓凰乖巧地答：“你……和、刘大哥。”
蓝素瑾心中闪过一丝猜疑，结合她今日见到的刀伤，脑海中渐渐浮现一个她不敢相信的答案。
九年来的频繁下山，还有突如其来的刀伤，还说什么都活着，这些看起来零碎的事情渐渐串联起来。
只是如今的她又和阶下囚有什么区别？知道不知道都是一样，她除了旁观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次日一早，天才刚亮，感到口干舌燥的慕晓凰被迫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眼模糊地认清了自己的所在地。
显然，她对于昨晚的一切都没有记忆。只依稀记得自己在山下喝了不少，除此之外一片空白，连自己是怎么来到未央居的都记不起来。
慕晓凰狠狠一拍额头，发出清脆的响声，总算是让自己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后，慕晓凰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本该在屋内的那抹身影，赶紧披上衣服到外面查看。
才走到门口，就看见那人正在屋外练舞。
慕晓凰本还带着一丝焦虑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就随便倚着门边坐下。
这场景像极了当年，她还是这样欣赏着美人美景。只是当年还带着几分尴尬，现在倒是看得光明正大。
蓝素瑾舞得专心，也没顾上坐在地上的慕晓凰，一心一意投入在自己的舞步中。
慕晓凰看着看着，神色却越发难过。
她知道蓝素瑾为什么天还没亮就在练舞，不是因为兴致大发，也不是什么日常练功，而是为了保持力气。
经年累月的囚禁，蓝素瑾的身体素质正在一点点退化，为了不让自己体力消退，只能靠着练舞来保持。
可纵然如此，慕晓凰还是看出来蓝素瑾已经没有当年灵动。
是她慕晓凰毁了本该充满灵气的蓝素瑾，用岁月把人打磨成一只庸俗的笼中鸟。
一曲舞毕，蓝素瑾看起来已经有点疲惫，呼吸也不再平稳。
慕晓凰安静地起身回屋，蓝素瑾稍稍整理了因起舞而凌乱的发丝，然后绕去了屋后。
等蓝素瑾再踏进屋内时，手上捧着一碗简单的清粥，还有两碟小菜。
蓝素瑾小心地放下粥菜，轻声唤：“过来，先把这个喝了。”
慕晓凰正对镜梳妆，闻言放下发钗，乖乖地过来喝粥。
一入口，慕晓凰便知道蓝素瑾这一晚都没怎么睡，不然哪来这么绵密的粥，必然是细心慢熬了许久才煮好的。
慕晓凰也不扭捏，直接喝完然后道谢，转身继续去梳妆。
蓝素瑾简单地收拾了碗碟，然后来到慕晓凰身后帮忙束发。
慕晓凰自然地把一头秀发都交给了蓝素瑾打理，自己闭目养神，可是才安静没多久，她就开始自言自语：“山下百里处出现了血尽，两男一女。昨晚我检查过，和九年前的那些一模一样。”
蓝素瑾没有接话，不知是不在意还是不愿开口。
慕晓凰继续道：“我打算今日再下山查探一下。”
蓝素瑾这回倒是说话了：“把月眠带上。”
慕晓凰睁眼看向镜中的蓝素瑾，似乎是在等个理由。
蓝素瑾目光依旧集中在慕晓凰的秀发上，平淡地说道：“你手伤未愈，把她带上多重保障。”
提到手臂的伤，慕晓凰脸色一暗，直觉告诉她蓝素瑾的故意提起并不单纯，莫不是自己昨晚喝多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蓝素瑾注意到慕晓凰的不悦，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孩子惹你了？带上她当做历练不好吗？”
被这么一问，慕晓凰倒是不好不答应了，不然就显得自己可疑了。带上月眠倒没有问题，只是觉得蓝素瑾这么故意一说，就很奇怪，像是知道她此行凶险一样。
步出未央居时，慕晓凰心中疑云一直未消，转念一想，未央居有她自己设下的结界，就算蓝素瑾知道些什么也不会影响她的行事，这才暂时压下心里的不安。
月眠原以为自己的师尊昨晚喝醉，今日怕是不会早起，没想到一大清早就把她带上往山下走了。
慕晓凰带着月眠一路御剑到血尽发生的小镇上，镇子临近水樑镇，距离羽华仅仅只有百里，实在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大胆，胆敢在羽华的地盘上作恶。
慕晓凰一到达就带着月眠找了个茶楼坐下休息，这次她罕有地拿上剑出行，随行的月眠见此也不禁紧张起来。
慕晓凰一向习惯只带千愿，不带佩剑，今日却反常地两样都带上，让她不禁猜测今日是否有什么危险会发生。
就在月眠猜想之际，有几名中年男子正在走上这二楼，几人衣饰各异，为首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粗汉，其余有的像个书生，有的是道士。
就在这一刹那，她能感受到慕晓凰周身的氛围骤变，从刚才的低沉变得杀意盎然，坐在对面的月眠也被吓得好一阵难受，忍不住提醒：“师尊……”
方才那几名上楼的男子也和她一样感受到慕晓凰的杀意，直接拔剑戒备。
为首的男子手中的刀不曾出鞘，只是目光中很是警惕，打量着四周的可疑人物。
慕晓凰紧握着本放在桌上的佩剑，听到月眠说话时才意识到自己泄漏的杀气，低头闭目，收起了自己的杀心。
男子目光绕了一周，最终目光放在了已经收敛气息的慕晓凰身上。月眠见此，以为男子是察觉到这杀气的来源，谁料下一秒男子竟是满脸笑意地朝着慕晓凰走来。
“慕小妹！你怎么也在这？”男子走来，毫不客气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朝后面跟随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安顿自己。
慕晓凰脸上不见波澜，礼貌地道：“刘大哥。”
来者正是从她初踏江湖时就认识的刘弭。
刘弭给自己点了壶酒，随即熟络地跟慕晓凰说起话来。
“我听说这边有血尽就来看看，没想到还能遇上你啊。也对，这小镇子离你们……你羽华挺近的，是该来看看。”
慕晓凰始终面带浅笑，神色如常地和刘弭说话：“是啊，昨晚弟子们就接到消息，所以我今天先来看看。”
刘弭推想道：“你说，难不成真的是影宗想要死灰复燃？”
慕晓凰模糊应付道：“谁知道呢？也许是有漏网之鱼吧？”
随意和慕晓凰寒暄几句过后，刘弭就称累离去休息了。
确认刘弭已经离开视线后，慕晓凰才缓缓送了口气，拿起茶水一饮而尽。
月眠不放心地问：“师尊方才怎么了？”
慕晓凰叹了口气，看向窗外，语气不带一丝悲喜地说：“这个月的人，是他。”
月眠眼神震惊地看向慕晓凰，她不是不知道刘弭和慕晓凰之间的故事。两人是忘年之交，刘弭更是数次有恩于慕晓凰，可是，如今慕晓凰却被要求对恩人下杀手，这完全是不顾慕晓凰的决定。
慕晓凰看着月眠眼中的震惊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刀，哪里有权利说不愿意。”
她若不愿，死的就是蓝素瑾了。
慕晓凰卷起袖口，露出右臂上的刀伤，纵然被蓝素瑾细心包扎换药了以后，这伤口依旧看着触目惊心，到今日还渗出丝丝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绢布。
慕晓凰看着伤口道：“但我，真的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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