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我满身狼狈地走进永安宫，珞熙一见到我，便抱着我哭了出来：“做什么要去抓小鹿！抓不到就抓不到嘛！让侍卫们去抓不就好了！”
我自知理亏，小声说：“我怎么能说到做不到……”
“你还说！要是你出了事，那该怎么办！”珞熙耳朵很尖，她听到我说的话，板着脸凶我，脸上还挂着泪珠。
永宁也是红了眼眶：“都怪我，也忘了你是第一次来西山，当时就应该直接把你拖回来……”
我连忙打断她：“不怪你，永宁。是我自己乱跑的。”
“不说这些了。”永宁擦了擦眼睛，让我坐下，“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摇摇头，“身上脏是因为摔了跟头。”
珞熙端了点心和水过来：“这么半天了，饿了吧。吃点东西。”
本来都忘了饿，这点心一端到跟前，我只觉得腹中空空。
吃了些东西，又好好梳洗了一番，我正准备去太皇太后那里去报个平安，没想到宫女来通报说她老人家已经到我院子门口了。
“小枫啊，你回来啦，有没有受伤啊？”太皇太后人还没进屋，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我赶忙迎出去：“太奶奶，小枫没事。”
不想皇后娘娘也来了。她跟在太皇太后身旁，关切地看着我。
我连忙向太皇太后和她行礼。
“九公主这回受惊了。”皇后安慰我道，“本宫带了太医过来，叫他替九公主看一下。”
那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太医很是仔细地替我诊察了一番，问了许多问题，最后他确认我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些外伤和风寒，休息一些时日便好。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听后明显都松了口气的样子。
“小枫，这么半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皇后娘娘终于还是问了。
我老老实实照实说了，略过了最后是李承鄞把我送回来这事。只说后来自己误打误撞找到了路，就走回来了。
李承鄞将我放在行宫附近，没有直接将我送回。我直觉他应是不想让人知道是他送我回来的。
皇后娘娘没有多问，太皇太后也只是关照我多休息，便回去了。
她们走后没多久，阿渡回来了。她一见到我，就眼泪汪汪地：“公主，你真是吓死阿渡了！你要是出事，你要是出事，阿渡该如何向王上交待！”
我抱着她安慰：“阿渡，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下回我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呆在那种地方了！”
“以后我不管到哪里都把你带着，好不好？”
“嗯，公主去哪阿渡就去哪。”
我这次闹出来的动静着实不小，后来我从侍女们口中得知，那晚陛下派了许多的侍卫去山里找我，几个皇子都去了。因为是晚上，视野不清，翊王还从山坡上摔下去受了伤，被人送了回来。万没想到，最后我自个儿竟找到路，走回来了。也因为闹出的这些动静，接下来几日太皇太后便不再允许我进山狩猎了。好在西山的风景不错，永安宫也和上京的皇宫不大一样，珞熙带我四处逛，也是有不少乐趣的。
而且，我还发现了珞熙的秘密。
她应是对李承鄞身边那个唤作“裴照”的少年将军有意。我寻了个机会，偷偷去问永宁。永宁当即笑道：“珞熙她啊，真是一点都藏不住自己对裴将军的心思。”
嗯，那个少年将军既是李承鄞的心腹，想来应是有些本事的，模样也不错，跟珞熙蛮般配。就是感觉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闷闷的。还是李承鄞那样的男子更有意思，谈吐风趣又不失文雅，还会讲故事。
我想着想着，呆住了。我为什么会想到李承鄞，一定是疯了。我原先喜欢顾剑，可他只当我是小妹妹。而且自打我出发来豊朝和亲，便再没有见过他。哥哥给我写的信中有提到，他似是找到失散许久的家人，离开西州回中原去了。
中原地域这样大，我又在深宫之中，怕是此生难再相见了。
我叹了口气，掰了片菜叶子给小灰灰。它豁着三瓣嘴，吃得很开心。
昨天晚上，李承鄞身边的时恩公公给我送了个精美的竹笼子来，里面是一只不大的小兔子。时恩说：“殿下当时逮了只兔子，然后在旁边草丛里发现了这个小家伙。可母兔已死，小兔没法独活，殿下便把这它带了回来。他叫时恩给您送来，说九公主细心，必能照料好它。”
“我细心？”我诧异极了。他李承鄞哪只眼睛看出我细心了。
我瞅了瞅趴在笼子里的这只小兔子，灰不溜秋的，还耷拉着俩耳朵，只一对湿漉漉的黑眼睛还算好看。
时恩恭敬地站在我面前，笑眯眯地，一副我不收下他就不走的架势。我只得拎着笼子回了屋。
“阿渡，你说，它吃什么啊？”我敲了敲笼子，转头问阿渡。
阿渡下巴抵在桌子上，伸手想去戳它的耳朵：“不知道诶。吃草？”
我把笼子把旁边挪了挪：“你别戳它，它妈妈没了，难过着呢。”
阿渡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我出去一下。”
“哦……”我点点头，突然又反应过来，“哎，大晚上的，你去哪儿啊？”
“我去膳房看看有没有菜叶子。”阿渡已经走出去了，只有声音传进来。
我跟这只兔子在屋里大眼瞪小眼。既然它现在归我了，那我便好好待它，定要将它养大。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我小心地将它从笼子里取出来。小东西太小了，只有我的巴掌大，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就叫小灰灰吧。”我摸了摸它灰灰的毛，“嗯，名字贱，好养活。”
在永安宫的最后一晚，照例举行了家宴。说是家宴，但此次随驾的王公大臣和世家子弟也一并参加了，太皇太后说昨日没睡好，就没有参加。豊朝的宴席和我们西州也没有太大区别，或许，全天下的宴席都没什么区别。
我和永宁珞熙坐在一处，听她俩给我挨个介绍宴席上的人。许是白日里和阿渡在后山疯得狠了些，我有些困了。但一想到我现下是在豊朝，不能失了西州的颜面，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小枫，小枫！”永宁在扯我裙子，“我父皇问你话呢？”
我听见永宁叫我，瞬间清醒了，下意识去看陛下。他正温和地看着我。宴席上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等我回答。
但是我不知道他刚才问了我什么！
皇后轻轻笑了笑，略带埋怨地看了一眼皇帝，嗔到：“瞧你，突然这么说，把小枫吓到了。”末了，她温和地对我说：“小枫，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陛下很是关心你呢，怕你再出什么意外。”
我赶忙站起来行礼：“谢陛下、皇后娘娘关怀，小枫已经大好了。上回是小枫贪玩，迷了路。下次绝不会再这样鲁莽行事了。”
“没事就好。”陛下笑道，“山中多野兽，九公主下回进山，一定要多带些侍卫跟着。你可是我豊朝未来的太子妃，不能有半点闪失。”
待声乐歌舞开始以后，永宁凑过来笑话我：“小枫，你刚才是不是在发呆？”
“我下午和阿渡去后山玩了。”我摸了摸鼻子，“刚才是有些困了”。
“太奶奶不是不准你出去的嘛？”她疑惑道，“你偷溜出去的？”
“太皇太后只是不让我进山狩猎，可没说不让我出去玩。”我正色道，“你别瞎说哦。我正大光明走出去的，才没有偷溜出去。”
我和永宁小声说着话，觉着好似有人一直在看我。我暗中观察了，发现是李承鄞，于是大大方方看了回去。我和他隔着舞娘翻飞的裙角对视了好一会，最后他先收回了目光，嘴角噙着一丝笑端起酒杯。
我甚是得意，呵，跟我比瞪眼睛？你还差得远呐。
我夹了一筷子菜正准备吃，眼角余光瞥见还有一人在看我。
我朝那方向看过去，是那赵姑娘。
她见我看过去，连忙低下了头。
我想起永宁和我说的她和李承鄞的事，心中一闷，放下了筷子。
这菜看起来不太可口。
好容易熬到宴席结束，我摇了摇已经有点发昏的脑袋朝回走。突然想到小灰灰的菜叶子快吃完了，于是改了方向去了膳房。膳房的姑姑得知我是要喂兔子，给了我一大袋子新鲜的菜叶子。我提着这一大袋子的菜叶子可开心了，这么多，小灰灰估计要乐得躺在笼子里打滚了。今天晚上夜色极好，我瞧着天上圆圆的月亮，突然想去花园转转。明日便要启程回宫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过来。
“殿下可是厌倦了瑟瑟？”假山后头传来一个女声，带着哭意。
我知道此刻自己应该避开，也的确是这么做了。但没走两步，我又折了回来，悄悄靠了过去。
是李承鄞和赵姑娘。
也是，珞熙说过，赵姑娘闺名唤作赵瑟瑟。
他们应是在这聊了有一会儿了，我看见赵姑娘都哭了，可李承鄞只是神色淡淡地站在她面前。
“赵姑娘，你本不必如此。”
“从前殿下都唤我瑟瑟，如今，竟称呼赵姑娘。”赵姑娘自嘲地笑了，脸上尤带着泪。
“此前是承鄞逾矩了。”
赵瑟瑟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李承鄞，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瑟瑟懂了。此后必不会再来烦扰殿下。”我看出赵姑娘正努力让自己停止哭泣，可眼泪并不听她的，一个劲儿地往下落，越抹越多。最后她放弃了，就这样掩着面跑开了。
李承鄞站在原处，看着她跑开。他始终没什么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洁白的月光如水一般笼在他四周，越发衬得他君子端方眉目如画。
可现下我只觉得他凉薄。
我在原处等了会儿，直到李承鄞离开，才从假山里走出来。
可没想到，那个应该已经离开的人，此刻正站在我面前。他明明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却生生透出一丝凶狠来。
我被吓了一跳。
他看到是我，愣住了，随后慢慢放松了表情，恢复成以往的样子：“是你呀。”
偷听也就罢了，还被正主抓包，我真是特别想给自己一巴掌。
“好巧。”我尴尬地招呼，“今天月亮好大。”
他没理睬我极其生硬的招呼，只是挑了挑眉，指着我手上的包裹问：“那是什么？”
我看他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连忙把手上的东西举到他跟前：“刚才去了膳房一趟，跟姑姑们要了一些新鲜的菜叶子。”
“菜叶子？做什么用的。”他似是来了兴趣。
“小灰灰的口粮。”我连忙应道，“就是时恩给我送来的那只兔子。”
“你还给它起了名字？”他笑起来，“喜欢吗？”
“喜欢喜欢。”我忙不迭的点头，“小灰灰很可爱。”
他轻声笑了，转身便走，见我没跟上，来了句：“还不走？还要在这看月亮？”
“哦。”我小跑了几步跟上。
我们俩就这样安静地走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赵瑟瑟是护国大将军赵敬禹的女儿。”李承鄞突然开口跟我说起了赵姑娘，“我从前……和她走得稍微近些。”
“赵姑娘……赵姑娘她很漂亮。”我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干巴巴地夸了夸，“上次在集市看到我就觉得她漂亮，也很有礼貌，还蛮喜欢她的。”
“有那么好看？”李承鄞反问。
“赵姑娘本来就好看啊，我又没瞎说。”我老实说。
“你就晓得喜欢长得好看的！”李承鄞嗤道。
瞧他这话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今天我和她把话说清楚了。”李承鄞又把话绕回去了，然后停下脚步看着我。
看我做什么？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再一次后悔刚才去听墙角。
“赵姑娘看起来非常伤心的样子。”我低下头去扣袋子里的菜叶子。
“我既无意于她，便不要让她抱太多幻想。总归是要说清楚的，过一阵就好了。”李承鄞说得云淡风轻。
“可你之前对她很好。”我不喜欢他说得这样轻松，“她肯定很难过。”
“我从前待她好是因为，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不是因为喜欢她。”李承鄞皱起了眉毛，“你不要听永宁讲的那些有的没的。”
他不喜欢赵瑟瑟吗？
我被他说懵了，他一个男子待一个姑娘好，不是因为喜欢还能是什么。
突然我想起了顾剑，闷闷地说：“难道，你也拿她当妹妹看？”
李承鄞眉毛舒展开来：“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有点生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赵姑娘：“最烦你这样的！”
李承鄞见我生气了，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哪样？”
我不想同他说话，拎着袋子走了。
他从身后拽住了我的袖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生气。但是有一点我想要告诉你，无论是作为妹妹还是其他，现在我的心里都没有位置给赵瑟瑟了。我既不想她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不想我喜欢的人误会。”
我呆住了，他这话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
李承鄞没给我时间继续发呆，他转过来看我：“小枫，自打你在大漠救了我，我的心里便有了你。我不想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可……可我是……”我没出息地结巴了，“我不能……”
“我知道，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他握住我的手，“你无需顾虑其他，那些事都交给我来办。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我？”
“这，这……”我抽出手，转过身去，“我不知道……”
“不急，你慢慢想。”
我们一路无话。他将我送到寝殿附近，突然拉住我：“小枫，明天就该回宫了。接下来，我要离京去办一些事情，不能去太奶奶那里看你了。你无聊了就去找永宁珞熙玩，时刻把阿渡带在身边，不要偷偷溜出宫。”
我直觉他说的“一些事”很重要，也很危险。
“会有危险吗？”我担心地问。
“我没法骗你说不危险。”他看着我的眼睛，“但我一定会小心。你照顾好自己，哪都不要去，等我回来。好吗？”
他看着我，眼中满是关切。
他其实一直都待我很好，无论是现在还是他说自己名唤“顾小五”的时候。
终于没忍住，我握住他的手道：“你要平安回来。”
李承鄞诧异地看着我和他交握着的手，惊喜地抬头，慢慢笑了，眼中有璀璨的光。
他猛地我拥入怀中。
我虽有些被吓到，但没有拒绝这个拥抱，慢慢回抱住他，闷闷地说：“我心里也有你。”
我听见李承鄞笑了，他说：“我知道。”
他说他知道？
这人怎么这样！我羞恼地去掐他，把头埋在他怀里。
他笑声尤甚，整个胸膛都在颤抖。
我靠在他怀里，心里却满是忐忑。我是来和亲的，要嫁的是太子啊。
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或许当初在大漠相遇，当他还是“顾小五”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些喜欢他了。
“李承鄞，我怕……”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些，轻吻我的头发：“不要怕，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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