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承鄞(五)
我的小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紧紧抱住我,好似只要她一松手,我就会消失掉一样。
我心疼坏了,任由她抱着,轻声安慰:“小枫别怕,我回来了。我在这,别怕。”
过了很久,她终于平静下来,慢慢退出我的怀抱。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动动身子,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我右腿的伤没大好,刚才一番动作,现下痛得厉害。
她察觉我的动作,立马揪住我的衣服,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不安:“你去哪?”
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儿。
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我笑笑:“哪儿也不去,我只是想要找个地方坐一下。”
那晚我陪她坐了很久很久,回答了无数的问题,直到天色蒙蒙亮。
“你陪我多坐一会儿好吗?”她伏在我膝上仰面看我,轻声说,“我想和你一起看日出。”
她笑着看我,但是眼里有泪。
“好。”我扶她坐直,手指拭去滴落在她脸颊上的泪,“我们换个地方。”
“嗯。”
我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永安宫的最高处。
这个精巧的亭子建在山顶,三面环湖。
风很大。
我将她拢在怀中,同她一起看远处被将出的太阳晕成橙色的天际。
“李承鄞,你看,它出来了。”小枫依偎在我怀里坐着,伸手指给我看挂在遥远天际的太阳。
“嗯。”我捉住她伸出去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我看到了。”
她啜泣出声,将手收了回去。
我有些诧异,刚想出声询问,她却先一步挣开我的怀抱,欺身吻过来。
她急切地吻我,又苦又咸的泪水渗透进我们交缠的唇舌之间。
我猛然意识到她为何会这般,立马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的小公主,我的傻姑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昨日太子来过永安宫。”
“我知道。”
“再过不久,我就要嫁给他了。”她声音很轻,指尖温柔地抚过我的唇。
“我知道。”我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
“这是陛下赐婚。”她慢慢坐直身子,手也收回放在身前,“你知道,我是来和亲的。”
“小枫。”我朝她安抚地笑,“没事,我已经部署好了……”
她大惊,“李承鄞!你想做什么?”
她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自己的裙摆,好像一只受了惊的松鼠。
她会有这种反应实属正常,我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她这受惊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我没忍住,笑了起来,用手拖住她的脸,拇指轻柔地蹭着她柔滑的肌肤:“没打算做什么,只是不想叫你嫁给他罢了。”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他是太子!你不要乱来!”
我慢慢敛了笑容,将手收回来:“总归我是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小枫非常在意我所谓的“部署”到底是什么。我知道她再怕什么,可我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四哥的确是善良宽厚,他和大哥一样,一直都待我很好。可他不会永远都是我的四哥,我需得要为自己和小枫打算。我知道的,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他便只是豊朝的君主,不再是任何人的兄弟。
目送小枫进院子以后,我站着没动,因为我知道那林子里还有人在。
果不其然,背后传来顾剑的声音:“殿下这是打算瞒着小枫吗?她会担心的。”
“小枫心思单纯,不告诉她是为她好。”我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她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说完我便慢慢往前走,没有再去管他。
且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整理自己的感情。
顾剑消失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再次降临才回到庄子。
彼时我正在屋内与柴牧他们议事。他面无表情地推门进来,将佩剑搁在桌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
裴照“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瞪着顾剑。
“剑儿,你怎么回事?怎的如此无礼!”柴牧大惊,连忙起身向我行礼,“殿下恕罪……”
“柴先生。”我抬手示意他俩坐下,“无妨。”
我不急不徐地倒了一杯茶水,推至顾剑面前,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剑看着面前的杯子,半天没有动作。
我也不急,陪他就这么耗着。
柴牧和裴照不敢出声,眼神在我和顾剑之间来回打转,他俩都有些不明所以,是故有些紧张。
过了大约小半柱香的时间,顾剑嗤笑了一声,而后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我嘴角微扬,暗暗放松身体。我知道,今天之后,顾剑怕是再不会在小枫面前表露自己的情感了。自此,他只会是小枫的师父。
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我把心思放在眼前的事情上:“柴先生,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柴牧立马接过了话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接下来的事情,好办也不好办。
先前我在明敌在暗,所以才吃了闷亏。现在情况颠倒过来了,主动权在我手上。
“殿下,你的腿,当真不请大夫看看吗?”
柴牧和顾剑趁着夜色离开了庄子,只余裴照和少数潜龙使留守。
“阿照,你看今天的夜色多美。”我坐在院子里望着广袤的天空,心中一片平和。
“殿下!”裴照眉毛拧成一团。
“阿照,明日去寻一个轮椅来。”我淡淡地吩咐道,“我自有分寸。”
“末将领命。”他没再多言,沉默地守在我身侧。
“阿照,你还记得儿时我们一同读书时的事吗?”我眯起眼睛回忆往事,“小时候,三哥欺负我不是皇后亲生,总是戏弄我。每次都是你帮我出气。”
“我本就是殿下的伴读,自然是站在殿下这边。”裴照不以为然道。
“皇后严厉,时常会责打我,关我禁闭,不准宫人给我送吃食。不过我不怕。因为四哥会偷偷给我送来。”我闭上眼睛,“他从小性子柔善,宫人们都很喜欢他,都愿意帮他做事。”
“太子殿下确实为人宽厚。”裴照迟疑说道,“可是他未免……”
“未免什么?未免过于软弱,难堪大任?”我斜眼看他。
“殿下恕罪!”裴照大惊,立马单膝跪下,“末将不该妄议太子!”
“治理国家,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我抬手示意他起身,“如果有能臣在侧,四哥他即便不是一代雄主,却也能做个守成之君。”
“殿下……”裴照缓缓起身,眼神游移。
我知道他听明白了我的话,只是不敢确定。
“阿照,我问你,当年你为何不顾姑母阻拦,执意前去西境安护府做一个小小的督骑校尉?”
“丹蚩朔博屡屡来犯,残害我豊朝边境百姓。我虽非皇族,但也是生于宫廷,长于宫廷,从小便受百姓供养,本就该护他们周全,让他们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裴照的回答掷地有声。
“所以,阿照。无论最后坐上帝位的人是谁,你都会守护豊朝的河山和百姓的。对吗?”我笑着看他。
“殿下……”裴照默了很久,方才开口,“现在局势未明……”
“阿照。”我出声打断他,“我累了,真的很累。”
“殿下……”
我缓缓起身,轻轻拍了他的肩膀,转身进了屋子。
他能想明白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隔了几日,我正在院子里看书,远远看见裴照推了一个轮椅过来。
我笑着向他招招手,用力撑住石桌站起身来,不想竟有些用力过猛,一时间有些目眩。
“殿下!”裴照连忙丢开那轮椅,飞身过来扶住我,“柴先生寻来的那药您用了?!”
我笑着点点头:“只是有点不大习惯,不碍事。”
“殿下……”裴照咬着牙,眼眶微红。
我在他的搀扶下坐上轮椅,将麻痹的右腿抬上踏板。
“末将是真的不明白,您为何如此。”裴照双拳紧握,扭头看向别处,“明明……”
我低头转动扳指,内心无一丝波澜,“我意已决。”
我坐着轮椅一脸病容的样子可能确实有些奇怪,反正顾剑见到时一脸震惊。
柴牧还好,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虽然惊讶但很快就敛了情绪,和我讲起新刺探到的情报。
其实现下朝堂的情况不算复杂,也就是南诏国那个余孽沈盼盼在作妖。
父皇遇刺伤重,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缓解了伤情,得到父皇信任。而后她让人在上京城中四处说我在西边的战绩,几乎都要传成是战神下凡。太子之位空了许久,我出征之前朝中大臣就不止一次向父皇进谏立储之事。这次父皇遇刺,险些丢了性命,那些大臣们更是焦急,整日催促父皇早日立储,几乎一边倒地拥护我。
我可真是谢谢他们。
果然,在沈盼盼的挑拨下,父皇对我越来越不满,最后直接下了一道急令,把我从边境叫了回来。
这边父皇刚下了诏,那边沈盼盼便把这消息透给了上京城里的丹蚩细作。这才有了后面我途中遇袭的事情。
我这失踪了数月,生死不明。此时父皇提出立四哥为太子,大臣们没有反对的理由,毕竟现在成年的皇子中,只剩四哥一人还在京中了。
四哥当了这个太子后,没少因为朝堂之事被父皇斥责。他从小就有些怕父皇,被斥责后更是唯唯诺诺地不像个样子。而这些消息,都被沈盼盼散了出去。一来二去的,朝中大臣对四哥都有些失望。
而且她还把这些消息透露给了远在益州的三哥。
阴了我一把,让父皇立四哥做太子。她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如果我当时死在朔博,而四哥不能服众,有心之人便会撺掇我那有勇无谋的三哥起事。如果我侥幸没死,那回来后势必会和四哥有一场争斗。
她算到了所有会发生的事情,唯独算错了我的心思。
真是可惜了。
“殿下。沈盼盼背后会不会还有别的人?”裴照不解,“她会不会是荣王派来的?”
“应该不是。”柴牧摇摇头,“我们的人没有查到她和荣王有什么来往。即便是递消息给益州那边,她也只是让人悄悄把消息透给了荣王母妃的娘家人而已。”
“那她做这些是为什么?”顾剑也是有些纳闷。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我笑着摇摇头,“不过就是希望我李家的天下不得安稳罢了。”
我们正说着,屋外有人叩门。
裴照去开门,来者是胡统领。
“殿下,先生。”胡统领行礼,双手捧着一个精巧的竹筒,“宫里来的密信。”
我接来看过,不由笑了:“这个沈盼盼,总是给人惊喜。我刚才说错了,她还是有些坏心思的。”
说罢,我将信递给柴牧他们。
“陛下把庆昭仪的孩子交给她抚养?即便是生母亡故,十一皇子也该由其他有过子嗣的宫妃来抚养才是。”裴照疑惑,“怎会交给从未生养过的沈盼盼?”
“查一下庆昭仪的死因。”我双手交握,轻点指尖,“父皇现在身体到底如何,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吗?”
“陛下的一应起居现在都是由沈盼盼亲自照料,太医署的人也是不大清楚状况。这帮不中用的东西!”柴牧咬牙出声。
他与父皇年少时便相识,只以为当年的事是高于明一人所为,所以这份关心不是作伪。
“感觉不是太妙啊。”脑子有些昏昏沉沉,我强忍住不适,轻按眉心。
“殿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顾剑出言相询。
“没什么大碍。”我挥挥手,“就是有些困了。”
“殿下服了那药。”
裴照说了这句话后,屋内突然陷入了沉默,一时间无人说话。
“殿下,这是决定了?”过了良久,柴牧开口。
我看着他:“过几日先生就动身去江南吧,上京这边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柴牧动动身子,想要说话。
“先生不必担心,有表哥和裴将军在,我不会有事。”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先生且安心在江南休息,不出一年,四哥必会前来相寻。”
“殿下……”
“我们来说一说接下来的部署吧。”我出声,“其他事,待会儿再说。”
那晚,柴牧在临行前向我行了大礼:“虽然不知殿下何故会放弃,但柴牧会听从殿下的吩咐,动身前往江南。殿下的恩情,柴牧永世不忘。”
“顾相是我母亲兄长,为顾家平反是承鄞分内之事。先生忠君为国,朝堂上本就该有先生一席之地。”我细细看着眼前这个人,两鬓微霜,眼神坚毅,“豊朝的百姓,就交给先生了。”
“殿下放心。”柴牧微红了眼眶,顿了顿说,“我叫胡啸留下来。往后,他和潜龙使任殿下差遣。”
“多谢先生。”
“再见面时,我就该称呼您为陈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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