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十里云间的山外云雾里,每日马车穿行。迎来送往的是各家有头有脸的大弟子,乌子昆在屋子里坐不住,却又不能出去,免得万一谁认得他——虽然几率很小。于是他只好日日窝在厢房里,唯独清晨还没有外人来的时候能在外面散散步、逗逗鸟。
他大声叹了口气:“唉,我现在真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大爷了。”一把子躺倒在院里的藤椅上,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小铜鱼发绳悬空垂着。
因此他衍生出了一个兴趣,那就是时常折磨史稞郎。今日练功明日也练,史稞郎被折腾的昏天暗地,每天都快茶不思饭不想了。
季青知道乌子昆闲不住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很想快点回到星罗垣,快点把乌才茂的真实嘴脸公之于众。
可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她不了解乌家内部的变动,也不能轻举妄动。不过她问过乌子昆,星罗垣还有没有忠心的弟子,他说是有的。
而且金纹弯刀出世,乌家肯定已经乱成一套。乌子昆有意隐藏了气息,短时间内是肯定追不到这里来的。想要查到他在哪里,肯定还要一段时日。
季青原本想的是,等着乌家星罗垣拥护前家主的人先找上门来。贸然杀回去,太危险了。乌子昆也就很听话的跟着她一起等。
所以她压根不着急,端了一盏茶慢慢抿着,素手用瓷盖拨动浮面绿叶,把老大爷的架势贯彻了个淋漓尽致:“这叫提前步入老年生活。”
乌子昆百聊无赖地翻了个身:“我想聊聊天。”
季青又抿了一口茶:“不,你不想。”
乌子昆不好意思对恩人甩脸色,朝在院子里战战兢兢扎马步的史稞郎道:“你!姿势不标准!”
史稞郎欲哭无泪。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
季青抱着茶杯看着史稞郎练功,间或喝两口茶。她一边看一边问在藤椅上四仰八叉瘫着的乌子昆道:“你说,花灾那天晚上他们说的那个鬼门,到底是什么东西?”
乌子昆正瘫在藤椅上卷了片叶子,凑在唇边吹着荒腔走板的调,听了这话随手把叶子一丢,飘飘零零落地:“不知道,我也没听过。”
“乌家的典籍里没有和它沾点边的记载么?”季青偏了偏头问。
乌子昆想了想:“真的没有。不过我觉得鬼门,或许和百年前的那场灾难有所关联。”
提起鬼门,季青和乌子昆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是百年前那场怨鬼横生的灾难。那场灾难奠定了现如今所有仙门世家的地位基础。乌家的金纹弯刀,一刃劈开万重怨鬼拦路,名动天下。
鬼门难道是开启那场灾难的某种引子?
不得而知。然而却在季青的心里引发了触动。关于百年前那场灾难的记述,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清楚。人们唯一知道的也不过是声势浩大,前所未有。
季青想,也许百年前的灾难,如今又要再临于世了。她这样想着,便有些坐立不安。
晚上是十里云间最静谧的时候,暗色的夜空洗去了白日里各仙门世家迎来往送的喧嚣。宜氏的弟子大概从不知道把酒言欢为何物,纵马长歌又为何物。
今日宜谨与童莲御剑去了趟三虚仙岛,宜璘无人照顾,大抵是自己一个人煎药,然后独自上阁楼饮茶,眺望山脉。
季青白日里多出了那个想法,因此很想去告诉宜璘。她用过了晚膳便匆匆走了,想趁着没有旁人注意的时候和宜璘简单说一下自己的猜想。
她其实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可以肆无忌惮在人前生活的日子,在暗处隐匿久了,总是喜欢在无人时出动。
乌子昆嘴上说着“好徒弟,你吃菜”,眼神却偷偷跟着季青走。他心想,小绿又要去找那个什么月见君么?
史稞郎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冲昏了头,却看见乌子昆心不在焉给他加菜,筷子都没对准碗口,一松手掉到了桌子上,而他还毫无察觉。
这这这,师傅难道不仅提前体验了老年生活,还顺便提前体验了一下老年痴呆?!史稞郎很是忧心忡忡。
功夫还没学完,师傅先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季青轻车熟路找到宜璘的院子,她扣了扣门环,听到里面微微一声应道:“是谁?”
她隔着门冲里面道:“……宁子碧,有些事想来和你说一说。”
半晌才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临近,开了门。宜璘的脸色在夜里显得更为惨白,他温笑道:“这样晚了,姑娘有些事不妨明日再说。”
季青道:“有些事现在不得不说……”
忽然愣住了,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宜璘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周身戒备之气蔓延,方才想开口,便见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接着便用口型道:有人。
宜璘发怔——片刻后反应过来,是有人趁宜谨离开的这天夜里偷偷潜入了他的别院被季青发现了。
自从宜璘灵气逆行、经络受损后,从不出席任何比试场地。而宜谨代替了他的佩剑“行露”,时刻保护着他,两人亦兄亦友,几乎没怎么分开过。
偏偏就是今夜,宜璘派宜谨跟随童莲回到三虚仙岛的这一夜,有人悄然而至。想做什么大概不必多言了。
唯有一种可能——想暗害他。
季青从衣襟里摸出银镖,一步一步轻轻靠近。
院子里很静谧,偶尔有风吹树动的声音。她的脚步几乎如猫一般轻,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银镖倏忽飞出,钉在一片阴影里。那人藏在暗色中,忽然一下飞掷出去,面目被黑布遮掩,看不出五官。
他身形矫捷,见被发现,并不理睬季青这个难缠的家伙,转而凌厉攻向宜璘,企图速战速决。
宜璘身形清减,反应却还算快,手中召出佩剑行露,素光亮起,勉强接下那人手中的一招,季青却感受到空中满溢的灵力。
宜璘根本就没有能力兜住自己的灵力,他每用一招,灵力都会从他破碎的经络里消散出来。
他这样打下去,和送自己的命没区别。
季青趁势夹入他们二人之中,飞腿横扫,打偏了黑衣人的剑锋走向,接下来以银镖接住了一击,又猛然架回去,黑衣人不敌她,连连后退了几步。
黑衣人敌不过,便飞身上屋檐,腰间露出一抹亮蓝色的腰封。季青盯住他离开的背影,身后却猛然传出来几声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声响。
“咳……咳咳……”宜璘难以控制面色浮出的痛苦,一点点蹲下身来,他的佩剑行露也被放在地上,他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季青一下子便控制不住心里的火气:“宜璘,你要当老好人当到什么时候?你和旁人说,你是炼药导致如今的模样,可我不相信。以你的性子,会引发灵气逆行么?你太慎重了,你压根就不会这样。”
“你和宜谨说他顾忌太多,所以满盘皆输,难道你说得不就是你自己么?你自己就是这个样子,还指望能把宜谨教成个什么性格出来?”
她劈头盖脸斥责了一通,宜璘却捂住嘴巴错愕地抬起头来。季青这才发觉自己地身份不适合说这些。
季青气焰不再嚣张:“……算了,是我失言了。”
宜璘却似乎像在追寻某种东西一样,迸发出惊人的希望道:“你、你就是季青,咳咳……对吗?”
她还在狡辩:“我不是……月见君认错人了。”
宜璘只是自顾自道:“你就是。我们三个人还算没有破碎得太彻底……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不过你修为有这么高,怎么会轻易的说死就死?看来是你瞒天过海,希望过新的生活罢了……不过这样也好。”
季青不知道该说什么。
“伯无涯同我决裂,你也死了,我父母早就亡于邪修手下。”
“一切都变化无常,如今知道你还安好,我也便不挂心了……”他露出满足的微笑。
季青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是在说遗言。
宜璘又咳了两声。没人知道他有多高兴。世事变迁得太快了,快到他什么都抓不住。以往他拥有得多,优渥的家室、过人的天赋、一起快意恩仇的好友。
他的人生太完美了,就是太过完美,老天才会把一切都拆开了打乱重来。
没有他喘息的时间,他就要担起肩上的重任。没人知道多少个午夜梦回,他多么渴望再次回到从前。
“你也别瞒我了,旁人看不出,可我与你相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的身法?刚才那一招,是你在比试时最爱用的。架开对手的兵器,然后再给予重击。”
“你是假死以后,学会了易容之术吗?”宜璘一边咳着,一边虚弱的站起身来,周身的灵力仍在不停地散出来。
现在轮到季青打怵了。
如果她说,她是莫名其妙的重生了,宜璘会相信她吗?还是会像那些人一样习惯性地质疑她?
季青不知道。
她渴望能与好友光明正大的重逢,可是她在暗处活了太久。她还有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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