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方吟跟着周谨毅到了他城东的宅子里。
这是一间两进的院子,外院住着看门的周老伯和他的孙女巧燕。巧燕今年刚过十四,梳着双鬟髻,圆圆的脸盘,生得很有福相,性子也活泼爱笑。
她见到方吟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丝毫不怕生。趁着周谨毅和周伯说话的空当,她已经拉着方吟转了一大圈,恨不得连宅子里野花野草的事也都给她讲一讲。
见方吟在认真听,她便说得更加起劲了。
“巧燕,快别缠着方姑娘了。一天到晚絮絮叨叨的,尽瞎编乱说。”周伯轻斥道,“赶紧去给方姑娘拾掇间屋子出来。”
“无妨。”方吟轻轻摇摇头,微笑着道。
“爷爷,你瞧方姑娘都不介意,”巧燕嘟着嘴道,“你就别唠叨了。”
周谨毅看着她们笑,转头对方吟道:“那吟吟你就先安心住下吧,我今日还有些差使,等晚上下了差再来瞧你。”
他离开后,巧燕又拉着方吟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才从井里打了水,进去收拾屋子了。
方吟独自站在里院的梨树下,按了按怀里的账册,轻轻叹了口气。
“周伯,我突然想起有些东西要买,下午准备出去一趟。”
与周伯和巧燕简单吃过午饭之后,方吟便道。
“哎,早去早回。”周伯并未多问,只是拿了小茶壶在院里坐着眯眼晒太阳。
于是,她绕过门口的影壁,揣着账本出了门。
方吟出门后,按着前些日子在马车上记的路,慢慢走着,终于找到了没有牌匾的宅院。
笃笃——笃笃——
她敲了门,没想到门立刻就开了。
“先生你回来了!”灰衫的小书童边开门边道,却在瞧见方吟的一瞬眼眸暗淡了下去,“方姑娘,是你呀,有什么事么?”
听她说明来意,要寻司谏大人,他摇摇头道,“大人入宫了,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
“大概要多久呢?”方吟不死心地问。
“按照以往,少说也要三五日,最长的话,十来日也是有可能的。”
也不能就这样干等,她只好悻悻地先离开这宅院。
无功而返的方吟,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眼见周围的景物变得越发熟悉。抬头一看,竟是走到了薛府门口。
门口的小厮眼尖,一下子看到并认出了她。
“方姑娘,请留步!”
薛映淮彼时正在书房抚琴,听到消息一下子站起来,赶紧叫人把方吟请了进来。
下人们得了吩咐,忙将方吟迎到薛映淮院中的花厅。
丫鬟端上茶点,薛映淮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嗔怪道,“吟吟你也真是,来裕都这么些日子了,都不来找我。你躲到哪里去了?这两天满城都找不到你,害得我还以为你去北晋了。”
方吟也没想到,映淮大费周章地找了她这么多日,“我也不晓得你在找我,不然早就来跟你说一声了。”
“其实都是因为余安先生,要不是他来请我帮忙,我也不会知道你来了裕都。”
“先生他猜到我来裕都了?”方吟惊喜道。
薛映淮点点头,“是啊。”
“那他如今在哪里呢?”
“我也不晓得,”她拿出沈屹之前给的客栈地址,“前日他还在这住着呢,刚才我派人去,他们就说人已经离开客栈了。”
方吟垂眸,微微蹙了眉若有所思。
“吟吟,你这次来裕都,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薛映淮似乎看出她有心事,屏退了丫鬟,悄悄问道。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拿出账册,递了过去。
“这是?”
方吟将在锦州发生的事情讲了,又道:“这便是那本账册,也是关键的证据。”
“你怎么不早说呀,”薛映淮听完立刻拍案而起,“周知府也太猖狂了,自己做了说不得的事情,还想要拿回罪证?这种人必得好好惩治他才行。”
“映淮,”方吟轻轻唤道,“‘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
薛映淮又坐了下来,蹙着眉问,“为何这么说呢?”
“我去了击登闻鼓,司谏大人说此事复杂得很。”她低低道,“我想了很久,司谏大人虽没有明说,但估计周大人是上头有人的,不然料想他也不敢如此。我知道他行事素来小心谨慎,我爹爹出事之后,他头一个便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他的儿子原是我哥哥好友,也被他关在房里多日。就是因为怕他出手帮哥哥,惹火烧身。”
“你别担心了,我知道有人可以帮你。”薛映淮起身,坚定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要周知府背后的人不是皇上,这事那人就定能办妥。”
“是谁呀?”方吟见她如此肯定,生了好奇之心。
“暂时保密。”薛映淮狡黠一笑,不作答。
二人又聊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
“映淮,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方吟起身道。
“你如今住在哪里啊?”
她垂眸,小声道:“其实,我早上在街上偶然遇见了周大哥,他便带了我去他新置的宅子,我推脱不掉就…”
“周知府的儿子?”薛映淮惊道,“那怎么行,这太危险了。”
方吟摇摇头,“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没说。”
“不行不行,我这就派人去传个口信儿,你别回去了,就住在这里吧。”她拦住方吟,半撒娇半央求道,“爹爹让我这些日子少出门,你正好陪陪我。”
“那我写封信给周大哥吧,跟他解释一下比较好。”方吟想了想。
“行,那我们去书房写。”
晚上,周谨毅回到城东的宅子,没有等到方吟,却见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
“大少爷,好久不见。”
红衫红裙的女子起身迎上前来,顺手抬腕扶了扶微松的发髻,腕上的白玉镯轻轻滑下,那缕殷红血色衬得皮肤白皙如雪。
“胭脂姐姐,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老爷不放心你,叫我来瞧瞧呢。”胭脂的眼波隐隐流转,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娇媚动人。
这时,周伯从外面进来,拿了封信递给周谨毅,道:“少爷,方姑娘送来给你的。”
“她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到她。”周谨毅接过来,随口问道。
周伯只是摇摇头,一无所知的样子。
他只好拆开了信,粗粗看完,便蹙起了眉。
“怎么了,大少爷?”胭脂走到他旁边,柔声问道。
周谨毅收了信,“没什么,吟吟她人在中书侍郎薛大人的府上,说是薛小姐留她住上几日,便暂时不回来了。”
“是从前锦州通判大人家的方小姐吗?”
他点头,不置可否。
胭脂垂首,似是若有所思。转瞬又抬眸,如无事般笑道:“少爷想不想吃我做的糖酥饼?我去给少爷做一些来,可好?”
周谨毅也敛了郁色,点头笑答:“胭脂姐姐做的糖酥饼最好吃了,我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胭脂抬起纤纤玉指,温柔地抚平了他衣襟上的一处褶皱,稍作停留,然后收手转身,婷婷袅袅而去。
方吟这边写完信,交给小厮之后,便从书桌前起了身。
“映淮,”她一眼瞧见了旁边琴桌上的瑶琴,“桌上的琴,可是流珠泉?”
“嗯,正是。”
“流珠泉不是三皇子送给他姐姐的琴吗?”方吟抹去手上沾的一滴墨,无心地问道。
薛映淮的脸上莫名飞起一团红晕,只低低“嗯”了一声,“他说姐姐去后,这琴在府里无人弹奏,不想它白白落灰,就暂且寄放在我这里…”
说完,转身便要往外走。
见她如此,方吟不禁偷笑,知这当中定有猫腻,忙过去拦住了她。
“别走呀,快与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她好奇,就拽了薛映淮的手,半央半求道。
薛映淮抵不过,便和她一起坐了下来。
“嗯,那我就从去年你和余安先生离开西蜀之后说起吧。”
彼时,李凌正因为姐姐的突然去世而再次陷入了颓废。因绮怜的身份不便张扬,又十分确定她是自尽,此案就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消沉了数月,忽有一日李凌做了个梦,梦见绮怜对他说想见见母亲。为满足姐姐的心愿,也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他便决定将绮怜的骨灰送到母亲身边去。
可是,他们的母亲贤妃此时葬在皇家妃陵之中。那里除了皇帝和守陵人,其他人无旨都不得擅入,要完成此愿谈何容易。
天无绝人之路,恰逢与皇帝相伴了二十余年的贵妃年初因病去世,葬入妃陵。皇帝念着旧情,亦日日伤怀。一过了年,他就下了道旨,让皇后率位高的几个嫔妃在贵妃忌日一同前往妃陵祭拜。映淮母亲薛夫人的堂姐薛嫔便也在此行之列。
说来也是巧了,皇帝下了旨后没几日,薛映淮进宫看望姨母时,正碰上皇帝在薛嫔宫里。
他们说话间,皇帝又念起了贵妃,伤感万分,薛嫔在一旁也跟着落泪。一时间屋里气氛低沉得吓人,只剩抽泣和叹气声,吓得旁边的宫女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薛映淮素来见不得冷场,近半盏茶的沉默,更是让她如坐针毡。后来实在忍不住,便开口道:“‘皇上与贵妃娘娘的感情,真叫人羡慕呀。臣女还记得,小时有次进宫,跑得太急摔倒了,正好碰见贵妃娘娘出来散步。还是贵妃娘娘将臣女抱起来,温柔地安慰我。她就如那天上的仙女一般,好看又心善,还叫人拿蜜饯和点心来给我吃。”
说完,见无人搭话,又继续叹道,“都是臣女年轻不懂事,一直也没曾好生地谢过贵妃娘娘。如今,却是再没机会了,唉。”
这些原本就是顺着回忆随口感慨而已。
谁知,她刚说完,皇帝便抬起头来,感动道:“你是个好孩子,还一直记挂着贵妃。若是这些话你亲口去跟她说说,她听了定会很高兴的。”
此事便莫名其妙地定了下来,薛映淮届时会随众妃一同去妃陵祭拜。
皇后和众妃们是长辈,李凌自然难以开口相求,而薛映淮就不同了。
于是,他听说了此事,立时送了封信来,请她与他见面一叙。
“小姐,三皇子刚刚派人送了东西来。”突然有人敲门道。
方吟抿嘴一笑。
“进来罢。”薛映淮嗔了她一眼,脸腾地红了红,扬声道。
丫鬟素馨捧了个漆盒并一封信进来,放在桌上,“小姐,这是三皇子给你回的信。”
“是我在今天早些时候,写信跟三殿下说了你那本帐册之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复了。”素馨出去后,薛映淮便对方吟解释道。
她稍稍打开盒盖,见里面整整齐齐排满了宫廷细点,有梅花饼,豆糕,枣泥方酥…都做得极为精细小巧,颜色各异,花样繁多。
顾不上点心,薛映淮先拆开信来,略略地读了一遍,抬头喜道:“太好了,吟吟!三殿下答应了,说他会帮你!明日我们去趟百宴楼,顺便把帐册交给他就行了。”
“真的?”方吟也又惊又喜。
“嗯,你可以放心了,周知府这回定逃不过被问罪了。”
二人都因此激动不已,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三皇子约你见面。”方吟笑答。
薛映淮打开点心盒子放在桌上,两人喝茶吃着点心,她便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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