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章围困(下)
哗啦啦一阵乱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脆,相邻几间病房有人探出头来,看没什么事情又缩回去。
护士推着小车,车上满放着各种大小的金属器皿、针头、纱布之类,从阿诚背后经过,却不料阿诚突然后退,躲闪不及,车上的东西晃晃悠悠,洒了一地。
阿诚是不愿给人制造麻烦的人,当下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忙不迭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一面道歉一边蹲下身帮忙收捡。
小护士颇为年轻,眼里全是惊慌,都顾不得埋怨阿诚好好走路干吗突然后退,闷声不响的将镊子针管之类的重新放回小车上,所幸那几瓶玻璃瓶的药水都放在小车二层,没有殃及,否则一定会被护士长骂。
原地看小护士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一起身就看许曼戈背着手站在他背后,上半身往前探,眼睛望向小护士离开的方向,一脸捉狭的笑意:“怎么?喜欢吗?”
陈桥站在病房里面,离许曼戈几步远的位置,看到阿诚手里的保温盒,想说的话也就收了回去。
阿诚冲陈桥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没接茬,面不改色的绕过许曼戈:“过来吃饭!”
许曼戈走回来坐到床上,看着阿诚将食盒一个个打开,盐水虾、青菜、排骨、鸡汤,荤素齐备、颜色鲜亮,她却只是扫了一眼,转头跟陈桥说话:“你吃饭了没?一起吃?”
陈桥视线一直随着阿诚,闻言才醒过神来,摆手拒绝往门口走:“不用,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给你买花。”
许曼戈点了点头没说话,接过阿诚递过来的筷子,颇为听话的低下头开始吃饭。
听到陈桥走出去的脚步声,阿诚背靠着窗看许曼戈有些勉强的咽下一口米饭,紧了紧手心拿起手边的保温杯,丢下一句:“我去倒水!”
陈桥果然在走廊拐角等着,一手揣在裤袋,背靠着栏杆,姿态硬挺,颇为周正的样子,看阿诚走过来,将手里的烟头掐灭扔进旁边的垃圾箱。
“医院不让抽烟!”阿诚将保温杯的盖子旋开,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什么感情。
“我知道,刚一下没忍住。”陈桥没在意他的态度,“谢谢你照顾曼戈!”
阿诚想起刚刚落在眼里的那一幕,陈桥的手就放在许曼戈的脸上,两人的脸只有一手之隔,太近了:“应该的,我愿意照顾她!”
“应该?是朋友应该?还是爱人应该?”陈桥眉心一凛,双目直视阿诚,目光中颇有些审视的意味。
阿诚没有躲闪,反而直视回去:“你呢?你是以什么角色来这里的呢?”
陈桥被他这一下顶的有些语塞,不过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回答:“朋友也好,同事也好,老板也好,随便你怎么看。”
“我也一样,朋友、同事、伙伴。”阿诚的手在保温杯上无意识的摩挲,“我都可以!”
陈桥收回自己有些锐利的目光,转而拍了拍阿诚的肩膀,像兄长安抚弟弟一样:“珍惜吧!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能明白了。”
阿诚一时有点懵,陈桥松开手,叹了口气:“你放心,就算我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那也只是一点想头而已。”
“好好陪她吧!”话说完,陈桥已经走开了,从阿诚的视角看去,原本硬挺的脊背稍微略略有些弯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许曼戈还是原来的动作坐在床上,面前的饭菜也没有少下去多少。
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大概会觉得许曼戈相当的身在不福中不知福,医院的营养餐再健康也不会好吃到哪去,于是阿诚问了医生开了单子,每天三顿送到床前,不管是菜色还是口味都是按照许曼戈喜欢的,但尽管这样,每天吃饭还是相当痛苦。
一场高烧过去,胃口恢复的慢是一方面,她原本就不是食欲特别旺盛的人,加上情绪不佳的原因,每次都吃不了多少东西,中间还吐过一两次,她脸色比先前好了些,完全是因为在医院住,加上安定的效果,睡眠质量勉强提高了而已。
听见开门的声音,许曼戈转过脸来,对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从嘴角到眼角,五官凑到一起,就像闯了祸的宠物冲主人撒娇讨饶的样儿,阿诚的心不免先软了半分。
许曼戈不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但阿诚不一样,他们是朋友,跟秦音一样重要的朋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能在阿诚身上看到一些淡淡萦绕着的悲伤紧绷的情绪,像是绷紧了在站了军姿的人,一旦放松下来,就会倒下去。
住院这几天,阿诚很少主动开口跟许曼戈讲话,秦音跟他排了班,轮流来陪她,他们对话的句子都很短,阿诚惜字如金,脸也总是板着。
他原本赌的是,看在秦音和他精心照顾的份上,许曼戈能听话,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从坏情绪中走出来,但他没有预料到,有些事情,光有心是不够的,人的身体有些时候并不受心和脑的管控。
“吃不下了?”阿诚将保温杯放在桌子上,“歇一会儿吧!”
阿诚不可谓不精细,连盐水虾都是剥好的,但许曼戈也动了两只,他看在眼里,只是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欲回身将保温袋拿过来收拾。
“阿诚!”许曼戈捉住他的衣角,将他拉坐在床上,“你陪我吃吧!我想再吃一点。”
阿诚愣了一下,许曼戈还是笑着,眼底却有些发红,他也笑了:“好!”
明明做不到,却还是愿意为了你多尝试一次,因为你捧出来的是一颗赤忱温热的真心。
单人病床并不太宽敞,阿诚长手长脚,只得半屈腿坐在床侧,大半身子悬在外面,一条腿撑在地上,姿势颇为古怪,两人这才勉强相对而坐,像是日常一起吃饭的样子。
“你明天想吃什么?”阿诚将剥好的虾夹到许曼戈的碗里,难得的主动开了话头。
许曼戈没有排斥,好几口才将一只小小的虾吃完,歪头想了很久,才慢慢答道:“想吃苦瓜,不加蛋的那种。”
“为什么?”阿诚像哄小孩儿一样,语气轻柔,自己夹了根青菜慢慢咀嚼,“好吃吗?”
“不好吃。”许曼戈鼻头皱了皱,“很苦,可是夏天吃苦瓜降火,健康!”笑意刚从嘴角溢出还没到眼角,迅速消失无形,“我妈说的。”
阿诚的夹菜的手顿在半空,随即如常伸过去放下排骨:“好,明天吃苦瓜。”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外面傍晚的光线渐渐暗下去,对面的楼已经被黑暗笼罩了大半,食盒也空了大半,也不知道谁吃的多,总归是比之前都好。
许曼戈抱着腿坐在床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阿诚走来走去的收拾,亮晶晶的眼睛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似的,盯的阿诚心里发毛。
等他收拾好餐具,墙上的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七点,休养病房不允许夜间陪护,他不得不走了,许曼戈的视线还是定在他身上,像是一只船锚将他死死钉在原地,几乎挪不动脚步。
她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没动过,阿诚走到床边,检查了保温杯里的水,将枕头摆正:“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手突然被抓住,像有一条小虫子,一点点的往掌中心挤进去,抠到他纤细的神经,许曼戈的脸就在他眼前,病意未退尽,双眼和双颊都微微闪着红光,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曳着炫目的光影。
着魔一般的,那张脸越来越近,近到呼吸打在脸上,热气奔腾,阿诚心一横,就要碰到那淡红柔软嘴唇的下一秒,许曼戈突然断电似的,头猛的垂下去,擦着阿诚的右脸颊,落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倒进了他的怀里。
他这才发现,怀里的人体温高的惊人,夏夜里,像一只烧旺的火炉,烧到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心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攫紧一般,几乎喘不过气,勉力伸出手去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毕竟是在医院里,人来的很快,护士不由分说的将阿诚推出去,甫一出门,原本挺直站着的身体像是撑不住了似的,整个人靠墙软了下去,她身上的热似乎直到此刻还在他身体里不断炙烤升温,从热意转换成疼痛,一浪接一浪的翻滚。
怎么会没有发现?为什么没有发现?她发着烧,还勉力对他笑,还逼自己吃东西,就是为了让你安心,你为什么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没过多久,年轻的值班医生顶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走出来,例行公事的说了一番抵抗力差、热毒入体之类的话,因为烧的凶猛,已经打了退烧针,应该很快就会退下去了,不放心明天再检查一下,看看体内是不是有炎症。
阿诚说了谢谢,转身欲往病房里走,却被旁边的中年护士拉住:“小伙子,你也别熬太狠了,眼睛都红了,要注意身体。”
同来的医生和护士已经走了,阿诚一愣,下意识的举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也发烧了?”
中年护士大概母性爆发,见多了年轻人不管不顾又糊里糊涂的,当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阿诚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水银体温计,往他怀里一怼:“放进去,我待会儿过来看。”
因为许曼戈发烧,护士总算是没有反对阿诚陪床的请求,其实按道理,病人有状况,护士会更紧密的跟踪动向,半小时一次的巡视,而且许曼戈打了退烧针,估计会睡到明天早上,阿诚在不在,并没有太多区别。
但中年护士看着阿诚没发烧却是通红着的眼睛,默许了他,还借了张护士站可以睡觉的躺椅给他。
半夜许曼戈的体温又升起来,睡梦中呜呜咽咽的□□,又醒不过来,非常痛苦的模样,退烧针是不能打了,只能通过物理降温,于是,阿诚拿脸盆装冷水沾湿毛巾,一遍遍的换,折腾到快凌晨,她才又昏睡过去。
阿诚轻手轻脚的将脸盆毛巾拿到卫生间放好,又洗了把脸驱散整夜忙乱已经所剩无几的睡意,抬头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头发乱了,熬夜的眼睛虽然红,却是亮亮的,脸色也不算太差,毕竟本来就是夜猫子的习性,但两颊已经瘦到陷下去,双眼显得格外突出,最近确实透支的有点凶残,前两天阿妈电话过来说要视频看看他,被他左突右挡的拒绝了,不然肯定被念叨。
往下是清瘦的肩膀,清晰的下颌线连着脖颈直直的插入t恤里去,显得十分脆弱,一折即断的样子。
甩了甩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走出卫生间,推门走到了走廊上,天边的第一缕光线正缓缓突破云层的束缚,刺破黑夜的幕布,再过一会儿,天就亮起来了。
盯着远处街道上开始暗下去的路灯看了几分钟,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正在熊熊燃烧,热度流经四肢,让疲软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来。
阿诚转头走进病房,不多会儿便拿了便当盒出来,轻轻关上门,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听见里面的护士在聊天,说什么“年轻真好”“有福气”之类,看见他的时候,突然都停住了。
他不明所以的打了个招呼,沐浴着微曦的晨光,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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