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茕茕
“痴行真人,名副其实的痴呆奇人。什么记不记得的?”
吟欢呵出一口白烟,跟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狐狸眼微微上挑,嘴角还勾着嚣张的嗤笑。
“就算你已经爱人家爱到无可自拔的境地,也不必用这么俗套的方法来套近乎吧。”
说完,她手中的烟杆就点在律痴行的胸口。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压住了他衣襟的缝隙。
只要一挑,就能拨开单薄的夏衣,看清里面的旖旎风光。
“你实在是不会说话,一开口就让人忍不住生气。”
吟欢幽幽地长叹,而后暧昧一笑,柔声道:“想勾引我,身子可比言语管用得多。”
她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口气。
“你要和我睡一次么?”
哪怕心知肚明,吟欢这么说纯粹是故意气他,顺便岔开话题,为了一些不知名的理由,不愿意承认他们曾经相识而已。
但一看到她伪装出的模样,律痴行就格外不舒服。
不知该恼怒,还是该悲哀。
忍不住冷了神色,目光移到一旁,律痴行道:“请慎言。”
然后倒退几步,保持与她的距离,同时口中默念道号。
“刚才不是还趾高气昂的嘛,怎么一下子就蔫了?”
吟欢的双手背在身后,软下腰凑到他跟前,还特意歪了歪脑袋,耳坠发出轻微的脆响。
“人家只稍微逗你一下,就又正经得跟什么似的,没劲。”
一点都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至少萧慎之还有一种诡异的娇憨感。
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天下第一观的“律真人”,礼义廉耻倒是懂了,但整个人都古板无趣起来。
衣服不肯脱,身子也不给看——这还怎么玩?
谈什么交情,算什么朋友,谁稀罕跟他叙旧。
再说了,听他那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他已经回想起了一部分记忆,所以故意来试探的。
吟欢可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
毕竟自己留在他身边的动机不纯,万一被他得知了真相,那可就惨了。
别看他现在一副少年初怀春的无措窘态,不过是因为他在道观里长大,心思单纯,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跟女子像现在这样密切接触过。
吟欢不认为他有多迷恋自己,充其量算好奇吧。
这是他作为一个男子,有着与生俱来的对女子的探知欲,无非是/性/欲/的本能在作怪而已。
等他游历过江湖,经历了是是非非,见多了莺莺燕燕,也就不把她这种人当成什么稀罕的宝贝了。
平日里插科打诨、逗弄撩拨都还好,左右他也习惯了自己的顽劣脾性。
他就权当耳聋眼盲,不听不看,任由自己随意造作。
但要是牵扯到有关原则的事,比如善恶之分……
吟欢丝毫不怀疑律痴行会为了伸张正义,直接一剑捅死她。
两人的心里都千头万绪。
律痴行虽然没从吟欢的嘴里听到想听的,但一点也不急躁。
左右他的身世成谜,跟害吟欢的幕后真凶脱不了干系。
何况他如今仅仅忆起自己曾经是“鬼影”之一,其它就没什么特别有用的消息了。
甚至他连脑海中时常听到的女声是谁都不知道,只隐约感觉到心里非常亲切。
大抵那是另一位“鬼影”。
但是,“鬼影”从属于何方势力,为何会出现于世间,那他就不清楚了。
所以更不用说那个命令他去杀死吟欢的人是谁。
他完全想不起来。
而且他总觉得……
在这一段记忆中,似乎有哪一处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总感觉似乎有愧疚感,缺了重要的部分没想起来。
不过,由此可断定一件事:
针对吟欢而来的戕害,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了,源头是锻造惊鸿刀所必不可少的蚀骨人脊。
与其急于求成,倒不如趁着洛梨的立场摇摆不定,及时策反她,将她反埋伏在真凶的身边,以便揭开幕后主使的真面目。
若能这样顺利,就再好不过。
否则敌一直在暗,吟欢以后的处境只怕会更危险。
正值此时,朝雾急急忙忙地进来,神色难掩慌乱。
“姑娘,洛梨死了!”
吟欢轻吐一口白烟,冷然道:“我不是让你安排那丫头住在寐语居么?昨儿她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
“属下今早亲自驾车送她去,路过龙台湖的时候,她脸色不太好,说是吃坏了肚子,想……”
朝雾礼貌地略了几个字,又道:“等了许久没见人出来,喊她也不理,属下才去一探究竟,却发现她已经溺死在湖里了。
“属下捞尸查探,并未从洛梨的身上找到任何她被人所害的痕迹。或许……只是失足落水吧。”
吟欢不以为然地冷笑,问身旁的律痴行:“你怎么看?”
律痴行先念了一句往生咒,然后摇了一下头,淡淡道:“生于东柳,长于河畔,便不应死于龙台。”
“说得不错。洛梨生长在河边,应该识得水性才对。即便不会水,她也能大声呼救,怎么能悄无声息地被淹死呢?”
吟欢口上嗤笑,手里攥紧了烟杆,“好,好得很。”
真凶的灭口之举,就是明着挑衅她,近乎炫技一般。
哪怕她知道洛梨的背后有人操纵着一切,也是死无对证,只能干生气。
知道她去东柳村,恰巧算准时间,派朱厌和洛梨早早地埋伏妥当的人……
除了有姚自在通风报信的城主,还能是谁?
她转了一圈指间的烟杆,侧首回眸,笑道:“明天就是魏王妃的生辰,乐府招收伶人最迟今日结束。呆子,该咱们出马了。”
又吩咐朝雾:“你去料理洛梨的后事,把人好好葬了吧。再去寐语居告诉暮云,让她提前到金陵打点好,等我过去。”
“且慢。”
律痴行出声拦下了朝雾,若有所思道:“岳公子仍在客房?”
朝雾道:“是啊。岳公子大老远的从临安过来,一路舟车劳顿,还赶着去拜访王府,必然疲累,所以昨晚早早就歇下了。我方才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人还睡着呢。”
他不明所以,答完就告退了。
朝雾离开后,他的脚走过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具粘着水和泥土的小虫尸体——
应该是他在龙台湖附近的地上踩到的,又不小心带了回来。
律痴行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虫尸背壳上的熟悉花纹,神色不禁骤然变得冷厉起来。
吟欢却没发现他的异常,只不以为然地嘟囔:
“岳明峦的纨绔名声都已经响了二十多年,是个人都知道,他一向不学无术,哪能跟这些事有关呀。兴许是你太多疑了。”
“时间的确对不上,”律痴行意有所指,“除非……他有帮手。”
“呆子,可暂且收一收你那‘侠肝义胆’吧。”
不冷不热地刺他一句,吟欢哼道:“纠结又有什么用,没证据,光是怀疑而已,你还能吃了人家不成?”
律痴行皱眉道:“人死得不明不白,岂能——”
“还指望你去揍白微,给人家个说法呢,现在看来是我痴人说梦了。”
吟欢直接打断了他,哂道:“到底洛梨好福气,轻易就能让人魂牵梦萦,哪像我呀,谁都不待见。”
这话别有一番醋味,但是太淡了,律痴行的“嗅觉”也不甚灵敏,所以闻不出来什么不对劲。
他只考虑到洛梨死后,顺藤摸瓜的计划被打乱,便无法替吟欢规避危险,忍不住顿首沉思。
落在吟欢眼里,他就是一边故作天真地直言心动,存心招惹自己,一边满脑子都装着别的姑娘,根本不搭理人。
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也是!”
吟欢的笑意极快冷了下来,说完扭头就要走。
律痴行偶一抬眸,只看到少女脑后簪着魏紫的飞仙髻,每一根头发丝上都写满了对他的抵触和抗拒。
律痴行微怔:“……?”
怎么又生气了?
他实在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好低叹:“都依你。”
吟欢这才得意地掩唇娇笑。
“那丫头既然是我带回来的人,我哪能真的不管她被害之事呀?你可不能越俎代庖!如今,你就该只在意我的事才对嘛~”
女人的心情就像多变的天色,喜怒无常。
方才还碧空澄净,转瞬间就乌云密布。
再一眨眼,又晴了。
疾风骤雨把城里的浮尘洗涤得一干二净,街上偶有路人,也是行色匆匆。
待雨停了之后,许多出门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直奔一个地方——乐坊。
本该是余音绕梁的清雅地,却充斥着男女老少的啜泣声。
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衣衫褴褛的穷困百姓。
有些人哭过之后破涕为笑,接着又悲从中来,抱着怀里的乐器泪流满面。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乐坊的领班脸色铁青,不耐烦地摆手。
“惜命就别来,哭急尿嚎的像什么样子!”
“这是卖唱,还是奔丧呀?”
戏谑的调笑从不远处传来,引得众人都侧目而视,便见一妙龄少女迈着婀娜的步子走来。
她腰系瓷秘色绶带和浅碧香囊,随着莲步摇曳而娇娆多姿。
赩炽的齐腰褶裙和围裳上绣有合欢的花样,一针一线都精巧尤甚。
骍刚大袖襦的布料极为轻薄,若有流光隐约浮现。
虽是一身秀丽风流的装束,但一点也没盖过美人面的风头。
衣裳再明艳动人,都比不过她长得光彩夺目。
“哎哟,圣——咳,雪姑娘来了,小可有失远迎。”
领班见了吟欢,立即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那些人哭得太晦气,小可还没来得及调教,还请见谅。年年给王府送伶人都是如此,您这次怎么亲自过来了?”
吟欢挑了挑眉,侧首把下颌往后一扬,慵懒道:“喏,把他也加上。”
领班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一个人。
那白衣少年打扮很是素朴,在现今男子竞艳成风的时日,他的脸上竟没有半点涂脂抹粉的痕迹,只有眉心的朱砂鲜红夺目。
通身一派天然的清冽风姿,腰别紫萧,不似寻常俗物。
唯一突兀的是,他眼前蒙着一条约二指宽的白绸,手里拄着一根用黑布包裹起来的“长棍”。
这人好像是个瞎子。
“呃……”领班犹豫了一下。
不死城里谁都知道,映雪姬那贪财好色的性子极烂,见了俊俏男子就走不动道。
偏她看上的男人,都只是空有皮囊的废物,每每被她举荐出来给不死城做事,就要惹出一大堆麻烦,害得圣教的计划被全盘打乱,只好临时放弃屠杀。
如今她又送来了一个。
领班自然不愿意收下,便干笑道:
“雪姑娘贵人事忙,不了解个中内情——送到王府里的伶人,都是咱们乐坊花下大价钱买他们的命,为了哄王妃高兴的。这位公子气度非凡,实属世间罕见,去了可惜啊。”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要是明天没能让王妃重新笑出来,所有的伶人都得死!”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46444873_1441498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