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忘年之交
正殿大门紧闭，但丝毫掩盖不住殿内传来的淫声笑语。祁晋上前与守门侍卫低语了几句，只见侍卫无奈地摇了摇头，祁晋便撑着一脸苦笑向二人走了回来。
“星君，实在是抱歉，眼下恐怕还要劳烦移步到偏殿稍候片刻——”
“嗯，可以理解。”商然笑岑岑，跟着祁晋往偏殿走去。
参吾跟在身后，心想商然还真沉得住气，要不是为了寻求龙舍利，他现在就想将这个污秽之地劈个稀烂。
二人在偏殿才坐下不久，祁晋便殷勤地奉上了两盏茶。
“星君与星侍大人路途劳顿，还请先在此稍息片刻。”
商然并没有要去触碰那个杯盏的意思，参吾倒是手快，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唔——好茶！”参吾一边夸赞，一边看向正在下座点茶的美人。
“让星侍大人见笑了。”祁晋笑溶溶地作了个揖。
参吾看见女子双手摸摸索索地点着茶，又似乎对几人说话的声音毫无反应，半张着的嘴里也没见舌头，于是好奇地问道：“那位美人是……？”
“哦……那位曾是龙王的一房侧室，因从前犯了些错，便被贬为了侍茶女。”祁晋走到参吾跟前，将他望向侍茶女的视线挡住，“污了星侍大人的眼，是在下考虑不周。”
“不可以这样说女人！”参吾最是听不得贬低弱小的话。
祁晋回头看了一眼侍茶女，又看了一眼面浮燥意的参吾，仿佛顿悟了什么一般，奉承道：“抱歉，抱歉!恕在下眼拙，若是星侍大人喜欢，在下可立即安排一间上房，让她为星侍单独奉茶！”
“咳咳————”商然清了清嗓子，瞟了参吾一个斜眼。
偏殿内才静下来没一会儿，一曲空灵悠扬的哼唱便绕着门梁飘了进来，其曲调哀极怨绝，闷海愁山，无词只有声，虽时渺时坚，却感染力十足。
祁晋闻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赶忙招呼仆从过来耳语了几句，便迅速将仆从攘出了门外。
“容在下再次道一句‘抱歉’，让星君和星侍大人听了这粗鄙之音，在下已经遣人去处理了。”祁晋对着二人哈腰连连。
“这是何人在唱歌，怎地如此悲怆？”参吾问。
“这……这……也是龙王的一房侧室，平日里喜欢无病呻吟罢了。”祁晋回答的时候眼神有些虚飘。
歌声倏落，门外也急急忙忙跑来了一个侍卫，说是龙王有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步道外的明珠之光也不再像来时那么灼烈，倒反因为它们堆叠起的幽幽青光将这里照得像一个晴朗的早晨，宫殿外的花园和喷水池终于也现出了它们清爽整洁的模样。
正殿的门洞大开，殿内的屋顶宏伟高挑得仿佛能再塞下一层云从而再做个天，四围的雕梁和壁画巧夺天工、栩栩如生，一幅幅连环画述说着龙族自元始以来的种种丰功伟绩，唯一令人遗憾的是，画中所有应龙的翅膀都被刻意削抹掉了。
“商然，你说敖允这老头到底有多嫉妒应龙的翅膀？”参吾凑到商然身边耳语道。
“这些话，等完事之后离开了这里再说。”商然用手肘推了推他，示意他注意主仆间的分寸。
“本王的新妇还在房里等着呢，到底什么事非要本王亲自接待！？广呢？——庆呢？——”敖允高坐在王座上，对着身边的掌事官低声咆哮。
掌事官似乎对龙王的暴躁骂嚷习以为常，平静地答道：“陛下，是上天庭的商宿星君来了。庆殿下出门布水还没回来，广殿下奉您的命令去北荒以水换灵石，归期未知。”
“那凌呢？凌总该在家了吧？赶紧叫他滚过来！”敖允端起桌上的夜光杯，将大半杯葡萄酒一饮而尽，继续低声抱怨：“区区星宿小官，扰了本王春宵伊始的兴致。”
“商然，你说这敖允该不会以为我们耳背吧？”参吾用心语说道。
“愚蠢的人一般都以为全世界跟他一样愚蠢。”商然用心语答道。
眼看着二人向王座走进，掌事官弯下腰对敖允小声的说：“陛下，差不多该站起来寒暄一下了，若他们是带着帝君的命令而来，我们可就会落人口实了。”
敖允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站起身往王座的台阶下走。
“商宿星君——本王不知星君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商然淡定地看着龙王滑稽变脸的样子，说：“抱歉的话应该小仙说才是，小仙冒昧前来，打扰了龙王清修，还望龙王海涵。”
祁晋竖着耳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站在一旁听着。
龙王站在商然面前，腆着个肥腻的大肚子，笑得像村口猪肉铺老板发了几天横财，拍着商然的肩膀说：“星君此番前来，是不是帝君对我们东海有所吩咐啊？”
“龙王误会了，小仙今日前来，报的是涂山之名，而非商宿宫。”商然礼貌地微笑着。
“哦？是这样吗？怎么没人告诉本王！？”敖允双眼霎时间瞪得滚圆，看了看祁晋，又看了看掌事官，直至二人缩头缩脑地点了点下巴，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小仙今日前来是有——”商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敖允的高声咆哮打断了：
“凌怎么还没来！？让凌接待他们！”
敖允吼完便化成龙身飞走了。
“这……”祁晋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尴尬地笑了笑，“请星君见谅，我们龙王往日里行事急躁惯了……”
参吾生气地嚷道：“但至少应该听完我们的来意再走吧！？论品级我们可不比他敖允低，这样目中无人就不怕我们回去参他一本吗？”
“请星君和星侍大人息怒！”祁晋唯唯诺诺地说：“其实星君若是有事，或许与王子殿下们说的效果会比较好，毕竟……”
“毕竟敖允根本不管事是吧！？”参吾怒气不减。
“倒也不是……”祁晋开始犯难。
“不是不管，是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假装管管，最后越管越乱。”商然笑着摇头。
“祁晋，这般匆忙的叫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一个高挑的少年匆匆跑进殿内，他的表情有些慌张，清澈湛蓝的双眸尽显青涩。
“凌殿下——您总算是来了！”祁晋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溜烟就迎了上去。
凌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二人一眼，小声地问祁晋：“怎么了这是？来者是谁？”
“一个是商宿宫的星君，另一个虽自称侍卫，但老臣看着没那么简单。”祁晋低声答道。
“商然，是不是连祁晋都觉得咱俩耳背？”参吾不爽，再次心语道。
“说不定只是还没成仙，一时忘了仙人眼耳通天这件事。”商然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继续心语道：“倒是你，总是克制不住自己，暴露了吧？”
“暴露又如何？他不过就是猜测，我们只要打死不承认就好了！”参吾回了他一个坏笑，“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这个祁晋有点东西，不可小觑。”
“二位仙官稍安勿躁，”凌领着祁晋向二人走来，“在下乃东海龙王第六十七王子，东海三军的统帅之一——凌。”
参吾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脸，心情总算好了些，“熬凌？”
“嗬——仙官取笑了，”凌躬身拜了拜，“只有东海太子才能继承父王的姓，仙官请叫在下‘凌’就好了。”
“哦？那敢问你们太子是哪位？现下何在？”参吾看着这个眉目舒展的少年，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
“是我大哥敖广，上个月北荒大旱，大哥怜悯，便借着挖取灵石的名义去施水了——”凌语气欢畅地说。
“嘘——凌殿下，这些话可不兴在外人面前这样说！”祁晋小声地提醒道。
“哦——总之我大哥敖广是个一身正气的英雄好汉！”凌的眼底里亮得就像浮现出了星辰大海，不知道是不是每次说到敖广他就这样。
“凌殿下，星君此番前来似乎是有事要商议，您看……？”祁晋在一旁提醒道。
“正殿的气氛可能有些拘谨，如若二位仙官不嫌弃，可愿移步到在下的宅邸详谈？在下的花园里有一方观潮亭，既可饱览九天明月星河，亦可纵观东海千里白浪，有香茶美酒作伴，我们边饮边谈，如何？”
“好，一切依凌殿下方便行事。”商然脸上的笑容已经褪去了虚伪。
“星君折煞在下了，叫我‘凌’就好。”凌再次躬身对商然拜了拜，而后开始引着二人往外走。
“走吧，凌——”参吾突然搭上了凌的肩膀，笑着说：“你这小孩我喜欢，比你父王好多了！”
凌被这么一搭，突然紧张得走路姿势僵直，“仙官抬爱，在下涉世未深，不谙世事，若之后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海涵。”
商然走在一旁，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想提醒参吾注意分寸，奈何参吾就像找到了难能可贵的忘年交一样，根本没去理会商然。
“对了，仙官大人——请问您……如何称呼？”凌小心地发问。
“我叫……阿聿。”参吾暗自庆幸，自己差点被问倒了，好在前些日子妄宁那浑小子在他面前叫了这个名字。
“那……我以后便叫你‘阿聿’，可好？”凌的紧张情绪似乎缓释了三分。
“行，没问题！从现在起咱俩就是哥俩好了！”参吾搭在凌肩上的手抓得更紧了。
商然斜了一眼勾肩蹦跶的二人，突然加快脚步走到前面，祁晋自然是有眼力见的，巴巴地跟着商然上前，代替凌为他引路。
“对了，凌——”参吾悄悄指了指前面的祁晋，小声说：“这个家伙陪着我们干耗了大半日，难道他就没有别的事可做吗？”
“怎么会呢——”凌小声地说：“祁晋可是我们龙宫里最忙的人了，他愿意陪你们大半日，恰恰说明你们对于东海而言是贵客！”
“想必今日这一折腾，耽误了他不少事吧……”参吾满脸同情地说，“那不如这样，等会到了你府上，你就找个由头放他走，让他回去忙别的事吧，反正我们这次来也没什么要紧事，谈得成谈不成都无伤大雅，权当喝个酒交个朋友了，你看怎么样？”
“那有什么问题？我也正有此意！”凌的手也搭上了参吾的肩膀，可能这个少年真的以为遇到了年龄相仿的志同道合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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