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第98章
“如果我怀疑你……”我压低声音，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一字一句咬着牙说：“如果我怀疑你也——”
“这很正常。”许瑶波澜不惊，没有一点儿被我伤到心的样子。
“你现在处于谁都不相信的立场，这很正常。”他拍拍我的肩膀，忽然站起身。我仓皇地抬头，目光追逐着他离开的身影，一下子感觉到，某种破裂的虚空感，就像刚刚还立在我身前，那无形的、保护我盾，忽然消失了。
“你去哪？”我急切地站起来，问。
他从隔壁房间拿了条毯子回来，走过来给我披上，淡淡地说：“我就在这。”
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下，裹紧毯子。
“这些年，我发生了很多事……”我说：“你想听吗。”
“嗯。”许瑶果断地应声。
“从哪里讲起呢，希望你听了不要惊讶，也……”我顿了顿，勉强朝他笑了一下。
以前的我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或许还能让人有我见犹怜的感觉。但是现在这张脸，配上这心酸的笑容，只会让人看了觉得真可怜。
许瑶的眉头皱起来。他意识到，也许他将要听到的故事，不仅荒谬、而且过于沉重。
“……就这样。”
许久后，我以这三个字结束了我的回忆。
如果出本关于我个人的回忆录，恐怕压根儿没有人想看。这么丧气的、看不到希望的、迷茫的人生。
“你说，在游轮上有人试图杀你。”许瑶的表情还是没怎么变化，这件事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只有就事论事的态度，没有怜悯、愤怒、同情或者其他多余的感情。
还好他一直是这个态度，还好。
“连蓝锗和向宇都查不到这个人身份和动机。”许瑶摸着下巴，脑子里正飞速把他才接收到的信息和线索编织、串联。
“只能推测，除了向宇和蓝锗，还有第三方势力在看着你。你的背后，也许隐藏着……第三只眼睛。”
他一脸淡漠地说出了了不得的话。
我被吓得浑身一激灵，疑神疑鬼地环顾四周，虽然知道这间房子里起码是安全的，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要不，我还是先走吧，免得连累你。”
“坐下。”许瑶皱眉，似乎觉得我在胡闹。
“这里门口有哨兵站岗。”他说：“相对安全，再说，已经是深夜，你还能去哪里。”
“……也是。”我讪讪地笑了笑。
“今晚，先睡吧。”许瑶又站起来。
我紧张地跟着他，像极了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的，亦步亦趋跟随着领导者前进的企鹅。
“……”许瑶无语地看我。
他正在给我铺床，而我刚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我让，我让。”我赔笑。
“你在这，很安全。”许瑶反复和我强调。
他总是这么冷静，哪怕听了我的经历，普通人起码要捂着嘴惊呼“好可怕”或者“好可怜”才对吧？可是他却毫无反应。
“算了。”他放下手中的床单，我急了，说：“你不会要把我赶出去吧！？”简直都带上哭腔。刚刚被他那句“第三只眼”论断，吓得我一股冷气冲上脊背，现在在开着空调的屋子里，都还觉得浑身发凉。
“你和我睡。”许瑶无语地说：“主卧。”
“啊……哦……啊，不太好吧……”主卧？那不是他这个房间的女主人该睡的地方？虽然女主人已经是过去式了，但感觉好奇怪啊，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你不是在害怕吗。”许瑶毫不留情地揭穿我。
我：……
“我明天还要早起。”他说着，弯腰在衣柜里翻出全新的毛巾和内裤，放在床上，冲我点点头，意思是给我用。
“那我穿什么。”我说。
我知道他有轻微洁癖，如果我穿着现在身上的这件衣服，恐怕都爬不上他的床。
许瑶皱眉，上下打量我一眼，然后又在衣柜里翻找许久。
“我不介意穿你的旧衣服啊，我又不像你有洁癖——”我站在后面伸长脖子叮嘱。
但是，许瑶仍然成功翻出一件文化衫给我，全新的。
他露出满意的表情，说：“你穿这个。”
我拆开塑胶袋，抖开这件老头衫，只见白色、又大又垮的衣服胸口处印着许瑶他们学校的校徽，衣服的正面和背面都印着“歌唱我的祖国”几个激情澎湃的打字。
“这啥？”我问。
“去年系里搞红歌合唱比赛时发的。”许瑶淡淡地说。
“你没参加吧？”我想都不用想。许瑶这种人是绝对不会参加团体活动的。和享受在团体中担当领袖、受人注意的向宇和蓝锗不同，许瑶是潜伏在暗处的夜行动物。
“我忙。”许瑶理所当然、光明正大地承认他的翘班。
我笑起来。
“笑什么。”他又去储物间找出新的牙刷和漱口杯，我听见浴室传来淅沥沥的水声，他似乎在试水温，因此他的询问，被水雾氤氲的，不太真切地飘过来。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拒绝参加一切集体活动。高中的时候，你连班级运动会都不愿意去。还是向宇顶替你去跑的三千米。”
我说，连自己都没察觉到，我的口气渐渐地，轻快起来。
也许是，和老友的相处，终于能够冲淡一些我对于自己前途的悲观、和对未知的恐惧情感。
“只是不喜欢人多。”许瑶带着一声水汽走回来，似乎也被我带回了当时的回忆，他一脸受不了地说：“运动会那么多人，太吵。”
“你已经很吵了。”他摸着下巴，眼神飘到远处，似乎是在回忆，也似乎只是自言自语，继而，他的眼神又清醒过来，他看着我，说：“去吧，你先去洗澡。”
语气温和，表情也罕见的，没有那么疏离，带着淡淡的关怀和温暖。
“我就在这，”他说：“哪儿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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