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倾城
“回去？”黎梨不解地问了一句，周禹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好像十分确定他今夜不能将朝思带走，“我今夜不是来赎人的，所以没带银子过来，拿回卖身契需要多少你尽管说，不过我要先见到朝思。”黎梨以为周禹是见他两手空空而来，所以才叫他回去。
“他并非卖身于此，我也从来没有什么卖身契，若是他想，随时都可以离开。”
“他不愿离开，为何？”黎梨对周禹的话有所怀疑，从秦暮晨的回忆里，他能感觉得到这朝思也是喜欢秦暮晨的。
“因为秦暮晨……”周禹想向黎梨讲述了另一段往事。
五年前，朝思在江凌初露头角，周禹慕名去听他唱戏，只一眼便深深沦陷。此后每天都要去听上一会儿。
后来，他开始好奇这戏台上的人。能将他人的故事演绎得如此细致入微、动人心弦之人该是怎样的？
他在戏曲落幕之后去后台找朝思，想深入探讨角色背后的故事，而朝思亦是真正喜爱戏曲之人，自然与周禹有许多话题。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戏曲上的知己，只是朝思生性冷淡，与周禹之交也仅限于戏曲。
周禹最初以为他无论对谁皆是如此，直到有一次他去后台找朝思，看到了他与秦家少爷相谈甚欢，两人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朝思捧着秦暮晨的脸笑得灿烂，秦暮晨则傻笑着看着他，眼神里尽是温柔。
“那时我才知道，他不是不会笑，只是我不是那个能让他放下一切防备展露笑容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黎梨的错觉，周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淡然的神色有一瞬间是落寞的，“对于他来说，秦暮晨和别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后来秦家遭陷害，秦暮晨入了狱，等待秋后问斩。
朝思去周府找到周禹，求他救救秦暮晨。知道周禹是个戏痴，他承诺若秦暮晨能平安地离开牢房，他愿意留在周府为周禹一人唱戏。
周禹答应了，却不是为了让朝思留在他身边。朝思来找他那天面色苍白，眼神黯淡无光，神情也没有之前的清冷淡然，那时的他是慌乱无助的。而周禹只是不忍看到他这副模样。
他找到了自己的亲叔叔——江凌县令周广才。周广才也知秦家有冤，与秦培安的关系也还不错，奈何此事牵连甚广，又有上面的人压着，他也无能为力。但他又做不到真正的袖手旁观，于是在周禹的出谋划策下保住了秦暮晨。
秦暮晨从狱中出来后，朝思信守诺言进了周府留在周禹身边。
“师尊，你的猜测没有错朝思入周府的背后的确有故事，他是为了秦暮晨。”黎梨用心声和黎长歌交流。
“我知道，看来你想帮秦暮晨把朝思带出周府并非易事，你需要说服的人是朝思。”黎长歌与黎梨之间的与归一直是开启的，自然听到了周禹的话。
黎梨说：“我想试试。”
“所以他不会离开是因为与你的承诺？”听完周禹的讲述，他明白了周禹为何要让他回去了，若真是如此，朝思不会离开，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周禹告诉他让他离开。
“我曾向他说过，三年的陪伴已经足够，他可以随时离开。”周禹看出黎梨心中所想，将看向远方的目光转向黎梨。
他有心看戏，喜欢戏里的款款深情、缠绵凄婉，却无心喜欢上了戏外之人，从此的无心尽是情深。
“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黎梨觉得也许只有和朝思聊聊，才能知道他为什么不愿离开。
“好。”周禹把黎梨带到了一处很是僻静的院子，“你进去吧，他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你一会自行离开吧。”
“周少爷，谢谢你。”黎梨向他道了谢，这周禹人还挺好的。
周禹只是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朝思，你在里面吗？”黎梨站在厢房外扣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看到朝思的那一瞬间，黎梨明白了十三岁时完全对戏曲没兴趣的秦暮晨为何在看到朝思的第一眼就被迷住了。他记得当时秦暮晨向他提到朝思是说：“他长得很好看。”
“师尊，这何止是很好看，这是除了你以外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知道黎长歌对自己的颜值很是骄傲，所以黎梨识趣地用心声再一次告诉他：“除了你以外。”
他对自家师尊可太了解了，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臭美到不行。
这朝思长得也太好看了，双眉如黛，眼梢细长微微上挑，鼻子细巧挺秀，薄唇如点朱砂，眼尾处有一颗细小的红痣，整个人透露着清冷。
黎梨想到了在云涧无聊时翻看人间的书籍看到的一句话：“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同是五官精致，但这种好看和黎长歌不一样。黎长歌从小生活在苍澜，掌门的亲传弟子，法术高强，受人敬重，是天之骄子。但黎长歌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是由顺着自己的心，过得随性任意，所以谪仙的气质里还带着几分慵懒散漫和桀骜不羁。
朝思不同，他在遇到秦暮晨之前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为了保护自己，把自己藏在冰冷的外表下。久而久之这种冰冷就刻在了骨子里，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你是朝思吧，我叫黎梨，是秦暮晨的朋友。”听到秦暮晨的名字，朝思眼神渐渐柔和，将黎梨带进房里。
“坐吧。”朝思给黎梨倒了一杯茶，然后说到：“我知道你的来意，只是我不会离开周府。”
“我知道你是为了信守对周少爷的承诺，但周少爷他没有想要把你强留下来，而且暮晨他……”
“他还留在江凌的原因是为了把我带出周府吧？之前我没有说破，是因为不想让他知道我进周府的原因。为了让他死心，我让周少爷把我的身价抬高，就是希望他能知难而退，凑够去浥阳的银两就离开。”朝思很了解秦暮晨，如果秦暮晨知道朝思进周府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就更不可能离开了，“可是那个傻子就是不愿放弃。”
“那你可以不告诉他，就让他以为你是被赎出周府的不行吗？”
“我曾答应周少爷要一直留在他身边，他可以不在乎，但我却不能食言。”朝思垂眸抿了一口茶后看着黎梨：“况且我只是一个唱戏的，他带着我只会害了他，他还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我帮不了他什么，我能做的就只有不拖累他。”
暮晨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让他看见阳光，倾其所有给他温暖。他又何尝不想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一起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他不怕要走的路有多少艰难险阻，他只是怕自己成为暮晨本就不平坦的路上一道过不去的坎。暮晨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黎公子，你别把真相告诉他好吗？”见黎梨沉默不语，朝思又道：“如果他因为我而放弃了他原本要走的路，那么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与痛苦中，而他也不会真正的开心。我希望你能帮我，也帮帮他，让他离开去走他该走的路。”
“师尊？”朝思不愿意离开周府的原因让黎梨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朝思的请求。
“他们都是为了对方好，但无论你做何选择也总会有缺憾，小梨，跟着你的心走。”
“嗯，我想我知道了。”黎梨结束了和黎长歌的对话，回复朝思：“我不会告诉他，在你们的感情之间，我终究只是一个外人，即使要告诉他真相，那么那个人也应该是你。但你知道他的，若你没有离开周府，他是绝对不会离开江凌的。”
“我已经想到让他离开的方法，本想在十五那天告诉他，但那天他没有来。”
“那天他去了，只是那时很晚了，你已经走了。”黎梨向朝思解释，但因为还有黎长歌，所以他没说秦暮晨去得晚的缘由。
“我知道那天他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其实那天没等到他，我是很庆幸的，还可以再多看他一个月，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他的画都是你买下的？”黎梨无意间看到朝思的案桌旁的陶瓷卷缸里放着很多画，而桌上摊开的那一幅他在秦暮晨那里看到过。
“并不全是，也有被其他人买走的。”朝思并不是卖身在周府，周禹会每个月给他月银，并且不容拒绝。
朝思其实是可以随时出周府的，但怕秦暮晨起疑，所以只说每月十五可以出府。他通过买画的方式暗中帮助他，为他凑盘缠和到了官场需要打点的钱。并且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让秦暮晨放弃带他出府，然后了无牵挂的离开。
“那我就先离开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到城西福来客栈找我。”黎梨像朝思告辞，离开了周府。
在回客栈的路上，黎梨突然觉得挺难受，好像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是为了秦暮晨和朝思感到遗憾，又好像还有些其他的缘由，但却又说不清楚哪来的这种感觉。
“小梨，等到下月十五之后你离开江凌吧。”黎长歌感觉到黎梨情绪有些低落，转移了话题。
“好啊，本来就是打算带师尊游遍中州的，哦，不对，要带师尊游遍天下。把中州好玩好看的地方都走遍之后，我们就去其他国家。”黎梨也不再去想那股奇怪的感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黎长歌，“我要在回苍澜之前把想去的地方都走一遍！”
“小梨，你把想去的地方都走一遍，就回梨花谷吧，继续修炼。”
黎梨在被黎长歌带回去之前一直是在梨花谷里修炼。
“那怎么行，人间再好也比不上苍澜啊，因为苍澜有师尊嘛，而且我不想继续修炼了，做一个不会妖法的小妖挺好的啊。”黎梨觉得黎长歌的话有些奇怪，有种师尊是在试探他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要慎重考虑之后再回答，否则师尊的小脾气上来，他可招架不住。
但这需要慎重考虑的想法也只是出现了一瞬间，他就脱口而出了。他说的的确是真话，虽然在苍澜时他一直向往人间，却也只是因为好奇想来看看，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这里。
黎梨只猜对了一半，黎长歌的确是在试探他，但却不是想听到他所说的这个答案。如果黎梨能看到黎长歌的表情，一定不难看出，他的师尊不希望他回苍澜。
“我们离开江凌之后去哪啊？”刚刚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带师尊云游天下的人，被要去哪这个问题难住了，只好讪讪开口。
“小梨，我送你出苍澜是因为你一直想去外面看看，所以我希望你在那里是为了你而活着，去经历，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而不是为了我。”
“好的，我知道了，我自己决定就是。”虽然表面上答应了黎长歌，但其实黎梨没把他刚刚的话放在心上，认为师尊就是懒得想。
待黎梨回到客栈睡下后，在黎梨看来连去哪都懒得想的师尊出了房门。黎长歌走到潭边摘了几枝梨花到厨房，找来了面粉，用法术生起火，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回忆着之前见黎梨做时的步骤，做了一盘梨花酥。
黎长歌看了那盘梨花酥许久，他的目光好像穿透梨花酥看向了其他的什么。他离开后，那盘梨花酥只少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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