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赠春生
黎长歌出关已经是半年后的事了。
那日，黎梨从宁泽那里得知黎长歌要出关，激动过后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没有去黎长歌闭关的地方，而是做了一盘梨花酥，坐在院子里静静地等着。
黎长歌出了关之后，很多事情又重新涌进了脑海里。闭关的这半年对长悦来说极其重要，他协助长悦时也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不敢有丝毫的分心、不敢想起黎梨。
他原以为都过去那么久了，那份感情也该变淡了。可是，恰恰相反，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黎梨，黎梨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也牵起了他所有的情绪，他想：“我还是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云涧的，只知道在他踏进院子里的那一刻，黎梨满脸笑意地站在不远处。
黎梨的一句“师尊。”便让他不知如何自处。
而后黎梨跑了过去，抱着黎长歌说：“我好想你。”
黎长歌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也抬了起来。
怀里的是他的满心欢喜啊。
就放纵这一次，一次就好。
他顺从着自己的心，轻轻地抱住了黎梨，“我也想你。”
长悦是在一个月后飞升的，飞升者需要接下九道雷劫，前八道雷击在身体上，塑神骨，最后一道击在灵识上，塑神识。
每一道都会让人疼得生不如死，而且渡雷劫凶险万分，稍有不甚就会粉身碎骨、神形俱灭。
在长悦开启修炼好的神格引雷渡劫之前，风颂抱了抱他，认真道：“长悦，我喜欢你。”
长悦愣住了，风颂说的是“长悦”不是“小悦儿”，她说得很认真，不是开玩笑。
他抬手抱住了风颂，轻声道：“谢谢你。”
他好像明白了这句“我喜欢你”的含义，但是他只能说一句“谢谢你。”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风颂离开了他的怀抱，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长悦突然觉得空了的不只是怀抱，心里好像也空落落的。
他一直以来都是以飞升为目标，也一直为之奋斗着，可真的到了能飞升的这一刻、那种感觉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他真的有那么想飞升成神吗？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反复地告诉自己：“当然，要不然你努力修炼那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有些仓皇的，他转身不再看风颂，走向了不远处的黎长歌。
“你不用担心，以我的修为能扛住这九道雷的，而且师尊给了我一个护身法咒，不会有事的。”
云玄还是没有出关，但是却隔空给了长悦一个法咒，能助他顺利渡劫。
随便一个法咒就能抗下九道天雷，即使是堕仙，云玄的法力在苍澜也是无人能及的。
黎长歌知道师尊的法咒有多厉害，但他还是想在这里为长悦护法。
黎梨道：“师伯，师尊相信你有这个实力，他就是求一个心安。”
黎长歌横了他一眼道：“就你话多。”
黎梨看着黎长歌一笑，露出了两个梨涡，“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长悦没有插话，他这样看着突然就想起了之前黎长歌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长歌喜欢小梨。
不是师尊对徒弟的喜欢，他既明白了风颂说的喜欢，自然也懂了长歌对黎梨的喜欢。
他不禁为长歌担忧，小梨能接受这份感情吗？但他马上又释怀了，想来小梨对长歌的感情应该不比长歌对小梨的少，而且苍澜里没有那么多的世俗偏见，是师徒又如何、都是男子又如何？
长歌不会在意这些，小梨也不会在意。
长悦不会想到他笃定长歌不会在意世俗偏见，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黎长歌不在意世俗，但他在意黎梨的看法。
并且他以为黎梨在意。
长悦目光在黎长歌和黎梨身上来回打量，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他远离众人后，引来了天雷。他的修为的确像他所说的那样强悍，站着抗下了前八道天雷。
但最后这一道天雷击的是灵识，拼的是心志，他不自觉就想到了风颂的那句“我喜欢你”。
心志就微微动摇了，雷电顺着他的这一丝破绽，撕扯着他的整个灵识，疼得无以复加，天雷击得他单膝跪在了地上。
神仙该无欲无求、无情无望，所以动情是神之禁忌，若是被发现就算是折辱了神格，会遭到惩罚。
堕仙成魔，那是比入十八层地狱还要痛苦的惩罚，神仙魔化带来的痛苦永生永世不破不灭。传说千万年以来只有一个女神仙选择堕仙，为了和一个妖族厮守，但最后那个女神仙还是选择了自毁魂魄，消散于天地间。可知成魔是有多痛苦，所以于神仙而言相对于成魔他们宁愿选择堕仙前就魂飞魄散。
成魔之后，魂魄亦不破不灭，只能生生受着那份痛苦。没有人知道那女神仙是如何自毁魂魄的，所以这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传说。
或许是那些动了情却不敢表露出来的神仙，编撰出来的吧。
但他求了那么多年，他不后悔！
他颤颤巍巍地站在起来，“我、永不后悔！”
金光乍现，他的灵识里就多了一道神印。
风颂看着笼罩在长悦头顶的黑云消散，看着长悦消失，她缓缓一笑。
其实她刚刚的话只说了一半，完整的话是：“长悦，我喜欢你，你能不能留下来？”
她没有问，因为她已经有了答案。
长悦不会为她留下来，但她却愿意跟着长悦一起走，去天界、那个她本不愿意那么快就去的地方。
即使去了那里，她再不能表达自己的爱意，能远远的看着，她也甘之如饴。
众人还没从长悦飞升的震撼场面里回过神来，就见风云突变，刚明亮起来的天又暗了下来，然后电闪雷鸣。
又是天雷劫！
黎梨刚刚就被长悦渡劫的雷吓了半死，紧紧地拽着黎长歌的手，这才强撑着没有跌在地上。又来这么一次，他就有些撑不住了，脸色惨白，全身发颤只想蜷缩起来。
黎长歌见状把他拉到了怀里。
只见一道道雷电朝风颂而去，她就那样直直地站着，就好像那些雷并没有劈到她的身上。
渡劫时间更是比长悦短了一半多，要知道长悦的渡劫所用时间之短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能有这般魄力，风颂的修为应该与云玄不相上下才对。可是黎长歌一眼就能看出风颂的修为和黎梨的差不多，而且他能看出风颂没有特意隐藏法术。
这下就连黎长歌也没办法解释，或许只有就风颂自己知道原因了。
黎长歌看着风颂消失的地方发了一会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安，但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了，只希望风颂的身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他收回目光，看向了怀里的黎梨道：“雷已经停了，你打算靠到什么时候呢？”
黎梨立马站直，摸着鼻尖讪讪道：“我这刚刚不是还没缓过来嘛。”
黎长歌淡淡道：“走吧。”
黎梨立马准备用法术，但他发现黎长歌没有用法术的打算，好像是要步行？！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黎梨还是很乐意步行跟上的。他一向是能不用法术就不用，因为就他那点法术，稍微动用一点就要缓好一会儿，更别说是空间移动这种消耗极大的法术了。
不过平时都是黎长歌带着他，所以空间移动这个法术他也没有用过几次，刚刚见黎长歌没有带他的意思，他还有些跃跃欲试。
心里的两个小人又跑了出来，“黎梨，你多大点能耐你心里没点数啊？还跃跃欲试？一会难受死你。”
“话也不能这样说嘛，法术就是在运用中增长的。”
“但对黎梨而言现实却是，不会仅不会增长，还会难受好几天。”
“你就不能善良点吗？鼓励一下他。”
“不能。”
“你！”
“哎你们别吵了，一会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黎长歌回头疑惑道：“谁别吵了？要做什么大事？小梨你在和谁说话啊？”
黎梨连忙上前道：“我没说话啊，师尊听错了吧。”
无论是说他在和内心的两个小人聊天还是说他在自言自语都太傻了，所以他决定不承认。
秋风萧瑟，一路走来见得最多的就是一树树光秃秃的枝丫还有满地枯黄。
黎长歌不喜深秋，因为他觉得每每这个时候，目光所至之处都是枯黄，这样的画面没有一点生机，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这种颜色很、难看。
……
他不自觉走得快了些，黎梨自然是知道原因的，他曾努力让黎长歌爱上秋天，因为一到秋天，黎长歌的心情就不是很好、也就特别容易生气。
所以黎梨说了许多秋天的溢美之词，但黎长歌还是无动于衷。
秋天的时候脾气一如既往的大、该生气的时候依旧毫不犹豫。
黎梨加快速度走到了黎长歌身旁，“师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听。”
黎梨满眼笑意，眉目稍弯，自顾自道：“从前，有一座山，一年四季满山都是枯黄，就像现在这样、”他指了指四周，继续道：“就像现在这样，嗯比这样还不如，山上的枯木都特别丑、叶子特别丑、花草也特别丑……”
黎长歌打断道：“那山还有花吗，那不就有色彩了吗？”
黎梨笑道：“可是它丑啊，那些花都是枯黄色的，和周围的枯木枯草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就是特别丑、整座山都特别丑。然后有一天，有一个谪仙一般的人来到了这座荒山，那个人长得可好看了，剑眉星目、白衣飘飘气质出尘，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如诗似画……嗯、总之就是特别好看，就像、就像师尊一样。”
黎长歌这下算是听出来了，敢情故事里的那个人说的就是他，黎梨这是拐弯抹角在夸他？不过说的的确都是实话，他装作不在意道：“所以呢？”
“所以那座山上的花草树木被惊艳到了，觉得羞愧难当，一夜之间枯木逢春、莺飞草长、花红柳绿蝶舞翩翩，整座山五彩缤纷。”
“师尊，神不神奇？”
黎长歌没有回答，径直走进了云涧，但在他踏进云涧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景象突变，世界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荒芜的地上长出了花草、干枯的树枝长出绿叶，本该光秃秃的梨树也长出了簇簇梨花，一时间清香四溢，就连吹来的秋风也变得和煦。
这分明是一场盛大的春生之景。
黎长歌愣在了原地，风吹来一片花瓣轻抚过他的脸，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黎梨上前道：“师尊，神不神奇？”
“师尊，你喜不喜欢？”
黎长歌看着眉眼皆是期待的黎梨，轻声道：“喜欢。”
喜欢，这景、这人，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师尊，你既喜欢，那笑一个可好？”
黎长歌知这一次春生之景至少用了黎梨一年的修为，这一次还不知道要缓多久，他觉得心疼，板着脸道：“不笑。”
黎梨眼巴巴道：“师尊，笑一个、嗯？”
黎长歌嘴上虽逞强说着“不笑”，心里却早已投降。
或许是那天的阳光格外温柔，他的微笑亦是如此。
只有他知道，这个笑容是他藏不住溢出来的喜欢。
这个笑容让黎梨的心跳漏了一拍，用一年的修为换一个笑容，他觉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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