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第六章蔚花间
蔚以在濒死的时候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在她没有做精怪之前,那一世,她还是个凡人,自己也还不叫蔚以。
弥望的是木叶清冷而下,而蔚以却不尽然戚戚,虽然有恨,她仍有自己的决断。那时少年伊辰,星火灿烂。她也曾,寻着他的背影,凭着软风,和着记忆把时光浆洗。
她记着……
先生教课了一个时辰,一个少年大踏步而进。他嘴里含着糖吹,悠哉悠哉。“你是”先生凝神望向他。“小爷叫荀知弥!”少年回道。
这时一个粗朴打扮的女孩站起来,糯糯道:“荀知弥,可别对师傅无礼。”
荀知弥叉腰,上翻眼皮,嘘道:“桂花鸡,你倒是有本事了!”被叫“桂花鸡”的女孩虽气在心内,却不再多话。“蔚花间,坐下吧。”先生用戒尺靠了靠她。
那女孩脖子靠近肩部有两寸长的疤纹,平时被布帛掩着,倒也看不出来。她总是怯怯的,安分的,却也是勤学好问的。先生每每讲一章《苍族本论》,她都在课后截住先生,见学子散尽,才怯生生问问题。
“蔚大疤!蔚大疤”有一群手里拿着糖葫芦的孩童围在蔚府门口。先生见了,拉开孩童,从一个缺口进到蔚家。只见花间红了眼睛,还在做着女红。
“你们家就如此待你?为什么不拦着,不驱散?”先生素来看不得女儿家哭,只得肃然问道。
花间见先生来了,忙不迭请她坐下。“应该是知弥,他素来如此,我不便拦着,我父母去了白茵寺,他们一直以来全然是不知情的,先生可别告知他们。”
荀知弥买了糖葫芦给这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孩童,叫他们作恶,可花间却总是不曾愠怒。“知弥他比我小了一天,每次过生辰,我们俩家都会聚在一起,我出生那日是中秋节,荀叔总是紧着我,在这日一起过我们的生辰。”
“俩家好到如此程度,荀家长辈又如此宽和,怎生出这样的乖戾之徒。”
先生说完,便散去门前孩童,未等蔚花间感谢,他回身便道:“若你以后遭遇此等,便来找我吧!”花间被此话一击,复又红了双眼,泪蜿蜒而下。
花间自出生之日,天象便有异,蔚家合府的剪夏罗开得娇艳,可是牡丹却失去了生机,夫人最喜牡丹,总觉着这孩子来得不祥,找来方士,那些个方士只消掐掐手指,就惊骇得找借口脱逃蔚府。这一来二去,蔚花间便传的是妖星转世,又奈何她生来性情敦实,便人人可欺,人人可责。
花间五岁时,夫人不慎将滚开的水打翻,泼进了花间的胸口,小小的花间却是没有过分哭闹,只是噙着泪自个儿在无人照拂的情况下,将衣衫用剪刀剪开,因为是冬季,皮肉紧紧贴着衣衫被扯下,一时间疼得麻木,血肉黏连。
从此,她从肩头开始便有了一道疤痕,常常被街坊邻居的孩子围住耻笑。“瞧,你这疤怎的这么丑,定是作了孽。”花间早熟,却想着四五岁的孩子怎么这么懂得作孽的含义,该是他们家中长辈厌恶,不便自己出马,怕失了身份,才这般对孩子说的吧。
彼时,花间便懂了,厌恶一个人,即便是她的苦难,那也是旁人不可多得的谈资,不可不说的攻击对象。
荀知弥倒也知趣,好几日不去烦扰花间。
一日,荀婶来蔚家,瞧见花间在帮母亲誊抄经文,回去当即在儿子面前赞叹花间多么多么能干。荀知弥虽面上恼怒不听,却也去佛龛旁拿了纸,誊抄起来。
后来荀婶当着花间,在她父母面前说起这事,花间倒是不甚可解。“郎骑竹马,绕床青梅。”每当花间读到这句,她都用手掩住,直怕应验。
在先生的教习下,花间渐渐胆子大了一点,先生每每提问,也会留意问她。可是一旦花间站立回先生,荀知弥都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或哄堂大笑,或转笔掉落。而花间这时便会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过了没几天,布书府来了一个老学究,名义上是助先生教习,实则是担了先生绝大部分习课。老学究在这平日里,若学生答错问题,就吼如洪钟,惊得一干人等不敢妄言。但为人古道热肠,心内尤喜花间这般知学好问的女娃。
蔚花间中午宿在学舍内,不敢惊动学究,亦不告知父母,每日里只带些白饭团凑合。时间长久了,不知从哪得的消息,荀知弥有日留下,专等她。
“桂花鸡,瞧瞧你自己,还有没有个女孩样!”荀知弥面带讥讽,对着刚从包中翻出白饭团的花间说。
“知弥,你怎么在这儿,不回家吃饭吗?”花间被角落里的荀知弥惊了一下,手里的白饭团掉落在地。
“桂花鸡,你有没有脑子,平日里都吃的什么,污了小爷我的眼!快走!”荀知弥嫌弃得用俩指夹起花间的衣袖,花间也只能跟着他走。
这样的荀知弥令花间陌生又疑惑,可她一直没有问那天的“蔚大疤”事件究竟是不是他干的。
荀婶和荀叔是除了花间的父亲,对花间最为亲善之人。所以,花间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她能容忍荀知弥,也是因为他们。
花间被带到荀家,用饭期间却听荀婶说她父母将她换了一个全是女孩子的私塾。不想荀知弥却变了脸色,饭未食而人先遁。
花间后来确是换了私塾,即便两家相近,可女子私塾与布书府时间相撮,就很少见到荀知弥了。
皇家的三王子,培泽,他早些年见过蔚家的花间小姐,觉得她倒是清丽脱俗,她又精于女红,每年便少不得要身边的人求一个绣品。一来二去,花间虽未见识过他的面目,却也不再生疏。
后来花间在清谈会上见了同行的他,培泽虽没有荀知弥长相精致,却也是个样貌好的儿郎。
“花间小姐的绣技真是越来越好了,宫里每年都要添置绣品,唯独你的我爱不释手。”花间见他用语暧昧,只怯生生道谢,便双颊滚红而走。
培泽面露难色,手里转着铁球,那铁球外绘垂丝海棠,恰是花间昔日所绣的样式。“我知你心中有了人,那可怎么是好?哈哈哈哈。”他的声线逐渐低暗,“那便除了他。”
花间放晚学回来的路上,因路处繁华,总能见灯火通明。她常会盼着那条街最东苑的光亮,那是荀知弥的住所。
花间渐渐大了,也知自己瞒不住情感,而她父亲也想着给她指个好人家。“昨日,你荀婶去给她儿子算命,算命的人说知弥得而立之年才能有所获。”花间母亲在用饭时对着公婆和花间父亲说,花间父亲放下筷子,只撂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便匆然回去午酣。
花间知道父亲瞧不上荀知弥,却也不愿妻子家长里短说个不停。“蔚花间,那荀家小子这些时日与多少女孩不清不楚,我说得还有错?”花间母亲也不忿,丢了筷子。
和多少女孩不清不楚?花间心里不禁酸涩。是啊,他生得好,自然拥上去的女孩就多了。花间依旧匿在黑暗中,做着她最拿手的女红。
“断壁败垣谁称好,旧时平仄旧时桃。”培泽望着窗外春光,心不在焉道。“培泽皇子这文倒是退步不少啊,哈哈。”光影闪烁,走近培泽的正是之前教习花间的先生。
“我倒是对她有意,师傅。”培泽面改,红润非常。“不过正妻怕是不能够,皇上给我指了郡主。”培泽授他一块金闪闪的腰带,请他去蔚府说媒。
荀知弥到了会试的年岁,却一直不肯步入正途。那个当日可供他取笑的女孩子已经算是几月未见,即便急匆匆擦肩,他也不敢多做停留。
年少的时节,他的喉头变得凸显,声线也变得低沉,嘴角青茬也呼之欲出。
“我不喜欢他的,即便他容貌中上,地位显耀,我也是不嫁的。”花间回道。蔚老爷拿着培泽给的腰带发愁,谁知道主母不在,暂居蔚家的姨母却应了下来。
“姐夫,这可是和皇家攀亲,你怎么不甚高兴呐!”姨母掐着腰,甩着水红色的帕子。
花间想起荀知弥,想他虽没有志杰,待人做事也全无道理,可是心中却难以骋怀。即便他身上暗影重重,伤人心肺。可
蔚花间自从被培泽皇子提过亲后就在女私塾里出了名,其中有几个作风向来古怪的,甚为恼火。她的桌椅被漆料泼洒,包书布帛被撕烂,众人斜眼旁观。这般的孤立无援,却也是花间未想过的。
荀知弥会试未过,荀家叔婶却把他移接到花间的女私塾,还亲自上门拜访蔚家父母,请花间多多点拨。“点拨?可是说清楚了吗?”花间理着乱线头,一边软糯说道。
一旁递话的下女说:“说清楚了,姑娘虽然只是个女儿家,可是却是大了他一日的世交姐姐,难说荀知弥不听你的话呀。”花间闷哼了一声,原是线头中藏着一支针。他会听我话,才是见鬼了!她逐渐心内不安。
第二日,座位上依旧是狼藉一片。花间好不容易辟开一处,能安稳习课。这一早,荀知弥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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