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袍（一）：“我要一件新衣服”
明明进的是厨房，却一脚踏进熟悉的小路。
叶无青微微愣了一下，但并不感到意外，他瞥了一眼身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隐约感受到了数道浑浊气息。
虽知道雾里面有东西，但直接感应到还是第一次。
难道是力量开始恢复了？他看了看自己苍白如玉的手，最终还是没有走进黑雾中一看究竟。
过了一个转角，叶无青看见了严川——他正站在路中央，百无聊赖的数着自己的手指玩。听见了叶无青的脚步声，他放下手，笑容在身后暗淡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叶助教穿这么正式，原本打算做什么啊？”
叶无青说：“拿水。”
他脸上没有表情，平淡的像一尊精致却没有生机的雕塑。严川本能的不喜欢他这副模样，扬起的嘴角一顿，身体比脑子更快上一步，去拉他的手臂：“走吧，别去太晚。”
叶无青垂眼看向他伸来来的手，掌心温热，微微湿润，搭在手臂上，热度顺着肌肤爬上整条臂膀。严川是越发喜欢动手动脚了，叶无青想，但思考着特意甩掉也没什么必要，他便没有别的动作，顺着力道同他一起并肩向前走去。
不知怎么的，今日的路比前两次都要长得多，两人过了三道弯，终于看到了路口熟悉的路灯，他们没有停歇，直直走进了白雾里。
-
这是一个有些老旧的商场。
发黄的店门，老旧的楼梯，学校旁边的批发商场都比它有点科技感，但没它宽敞，可方正而浑浊的玻璃盖在顶上，人站在里面，就像是被关在一个压抑的盒子里。
严川没忍住熊熊吐槽之魂：“论坛里那帮人天天商场商场的叫，现在倒真来商场了。”
这话一出，立刻有不少人看向了他，能听懂代表着也进过论坛，大家对了下眼神，脸上都挂上了心知肚明的笑。
商场中央已经聚了一群人，比上个副本还多，叶无青粗略的扫了一眼，大概有三十个，正中央站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那男人眉目长得很周正，眼神凌厉，但叶无青一眼望去，最先看到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周身环绕的，淡淡的灵气。
他长久的注视引起了严川的注意，严川轻握着叶无青胳膊的手一动，拉回了他的注意力：“怎么了？”
“那个人，”叶无青说，“应该会些道法。”
严川眨了眨眼睛：“能杀鬼吗？”
“或许可以。”
灵气太薄，修真者算不上，但应是有些手段的。
叶无青在观察那个人，那个人也在观察叶无青，他的目光牢牢定在叶无青身上，一点都没分给严川。他身旁站着另一个人，长相也算上乘，笑得漫不经心，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着重在叶无青身上一带，开口笑道：“呦，又来了俩大帅哥。”
严川几乎是在瞬间挂上了礼貌微笑和周围的人周旋客套，现在大部分玩家都知道缓冲时间被取消，因此都在争分夺秒的交换姓名和信息，他们也得到了那两人的名字——有灵力的男人叫俞杰，他身旁的人叫邵志聪。
叶无青受到的关注最多，有一个大妈更是直接上手拉他：“这么俊的小伙子，怎么也落到了这鬼地方来，造孽哦！”
叶无青无措又僵硬的站着，想推开又不敢，可被拉着还难受，还好严川看出他的窘迫，自然而然上前一步隔开了大妈的手，将他揽在身后。那阿姨没在意，先是乐呵呵的介绍了自己叫刘春花，又压低了声音问：“他们说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游戏，这是真的吗？不是啥整蛊节目吧？”
严川这才确认了她是个新人，先小心的讲了一遍游戏的注意事项，又笑叹道：“您的心理承受能力可太强了，我刚到这游戏的时候可没您这么淡定。”
刘春花的额角其实已经爬上了冷汗，但听到帅哥夸奖自己，还是乐开了花：“哎，我是开店的，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啊。”
身后似乎提到了“叶青”这个
名字，严川竖起耳朵，听见俞杰说：“那个叶青，好像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邵志聪调笑道，“特别好看？”
“不是，”俞杰道，“他给我的感觉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但……不好说。”
严川眼神一暗，他不动声色的向后望了一眼，这两人已经不知不觉的离了人群，压低了声音说话，除了严川，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谈话还在继续，邵志聪和俞杰应是原本就认识，听他这么说，立刻敛了神色，正色道：“你开阴阳眼了？”
“开了，什么也没看见。”
“那就好，还以为会要我们找藏在玩家里的鬼呢，”邵志聪又恢复了不正经的语调，“不过要真是这个任务到简单了，靠着你就能躺赢。”
谈话到这里告一段落，严川碰了碰叶无青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把刚刚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叶无青根本没把俞杰放在心上，他淡淡道：“阴阳眼是用来看鬼，看我自然没用。”
“可千万别再从身边人里找什么异类了。”想到上一个副本，严川仍心有余悸，“不管是要找还是要躲，都难办。”
想起最后一夜，叶无青心头一动，正要答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叶青哥！严江哥！”
严江和叶无青转身，看清来人后皆露出喜色：“梅梅！”
来人正是在未尽舞会副本最后生死未卜的苏梅梅，她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运动衣朝两人跑来。她还活着，齐泉想必也活了下来，叶无青了却了一桩心事，眉眼柔和，轻声笑道：“没事就好。”
邵志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边：“三位认识？”
严川说：“在之前的副本里见过。”
“这样，”他瞥了一眼身旁的俞杰，“我和他也是，看来大家的运气都不错。”
聊着聊着，叶无青，俞杰和严川同时一凛，叶无青和俞杰都是感受到了极重的阴气，而严川则是听到了拖沓粘腻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那声音像是一团黏糊糊的泥团被人拍到地上，再拿起，再拍到地上，听着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由得问道：“什么声音？”
俞杰瞥了一眼叶无青，他正顺着严川的话往远处望，神色如常，看不出异样。
看来是他多想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阴影中走出了一个人，人群中吸气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说是个人，不如说是医学院里的人体肌肉模型活过来了，干涸的血挂在身上，红艳艳的肌肉裸露在外，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零碎的，没有撕干净的皮，它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众人面前，扫了一眼人群，开口竟然是一个悦耳柔和的女声：“还少两个人，但应该也够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没有寒暄，她直截了当道，“帮我找到最适合我的衣服。”
-
喇叭里及时响起了系统呆板的电子音：
“副本名称：战袍。参与人数：四十人。任务目标：找到合身的衣服。任务时长：十天。任务难度：两颗星。”
-
四十人？这么多？
严川还没来得及讶异，就听到有人问：“我们有四十个人？”
“这里只有三十八人。”叶无青说。
参与人数四十，商场里却只有三十八个人，有两个人没有进入副本，游戏没有那么仁慈，人没到副本却已经开启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两个人都死在了来副本的路上。
“哎，”邵志聪叹了口气，“有些新人是这样的，不往路上走，偏偏往黑雾里跑。”
苏梅梅浑身一震，看向了严川和叶无青，三人都想起了第一个副本里的吴聪，他也是跑进了黑雾中，又一身伤的跑回副本，最终还是没有挺过去，而这两个人，还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和长相，就已经永远停留在了那条昏黄的小路上。
但没时间伤感了，严川抓紧时间像人体肌肉模型，不是，女鬼问道：“怎么样的衣服算适合？”
女鬼脸上的肉一动，她还没说话，刘春花突然站了出来：“挑衣服啊？那还不简单！”
“我刘春花开了二十年的服装店，挑衣服我最在行了。”她说着就往最近的一家服装店走，严川连忙上前拦住了她：“先别急，任务没有那么简单。”
“对你们当然不简单啦，你看你，还穿着这么肥的裤子，一点也不合适，”刘春花大大咧咧的道，顺便鄙视了一番严川的衣着，也不听他的解释，仍执意要往里走，“我跟你说，这个挑衣服是要门道……”
拉扯间，一群人已经走到了店内，见她不肯听劝，叶无青便准备直接动手拉人，他伸手时，刘春花正好上手拿起一件裙子，手指触到她的肩就像碰到一条滑溜溜的鱼，根本抓不住。
怎么会……？叶无青惊愕的睁大了眼，再一次伸出手却仍是从她的肩头滑落，严川目睹了这一幕，惊讶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叶无青看着他的手，所有人都看着他的手，“我碰不到她。”
严川也伸手去抓她，和刚刚一样的场景再现：手碰到了刘春花的胳膊，然后猛地一偏，从她身旁擦过。
“规则。”俞杰突然道，“她触到了规则。”
“那要怎么……”
“救不了啦，”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玩家缓缓摇头，“除非她的答案正确，否则谁也救不了她。”
刘春花明明就在他们身旁，却像是听不见大家的谈话一般自顾自的选着衣服，她挑了一件纯白的长裙递给女鬼：“我觉得这件就适合你，快换上试试！”
女鬼突出的眼睛缓缓挪动，打量着她手上的长裙，她伸手拿过裙子套上，黑色的血块在纯白长裙上留下打眼的痕迹。
穿衣镜里照出一个穿着白裙的修长身形，她本应该是好看的，如果不是只剩下血肉，刘春花嘴角一抽，但仍笑道：“你看，多适合你啊，你又瘦又高，穿这种长的，仙气飘飘的裙子最合适了。”
女鬼注视着穿衣镜，缓缓道：“我觉得不合适。”
“怎么会？这衣服很耐看的，看久了就……”
女鬼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不合适。”
严川和叶无青眼睁睁的看着她抬起手，一把插进了刘春花的胸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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