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惊变
两日后,问霞的十二修士皆已到齐。对证这回事,一边已失忆,另一边若是做了亏心事,想不动声色隐瞒住并不困难。许是在场修士大多都是这么想的,他们看起来兴趣缺缺。尤其是在过半时仍没有结果,他们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
而被一封急件唤过来的问霞修士们看起来很是认真,似乎认为对证出的结果可靠,即使目前还一无所获。过了几个年轻修士后便是资历不浅的高阶修士,甚至有两位与此代问霞掌门同辈,比如闻眠。
闻眠走上高台,在离无名尚有些距离处停了下来,问道:“是海夕给他断的伤?”
沈桥道:“是海夕长老亲传弟子所断。”
闻眠点点头,又走近两步后忽然停住脚步,目光顿在无名的脸上:“他——”一个他字后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可能。”
沈桥脸上有了波动,问道:“他怎么了?”
“他与我认识的一人有些相像。”
“谁?”
“许多年前被逐出问霞山的修士。”闻眠转首望向祝余,“不知执事长老是否记得,数十年前,两个弟子因触天道被废去功法后离开本门这件事?”
祝余望向无名,有几分掩不住的惊讶,道:“自然记得。只不过……”
闻眠道:“你没见过他们,不认得是应当的。我凑巧与他们拜入问霞时间相近,便有几分面熟。”
回忆了下早已模糊不清的往事,闻眠试着从中找出了一个名字,“何洛?”
无名抬起头来,目光有几分茫然,重复了一句:“何洛?”
在接近无名之前闻眠便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那血腥味莹莹绕绕从肉块中透出几缕来,令人不适。此人早该死了,只是被禁术勉强维持了几日性命罢了。生血滚过的内里已经腐朽,与尸体一般无二。
在赶来青冥前,闻眠大致听说了前因后果,心中并无甚想法。此时见到这人,倒是突然生出些感慨。
“他这个样子,直接埋了罢。”
“……”沈桥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当然他也没有将这句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问道:“可否能确认就是那位‘何洛’?”
闻眠往台下边走边道:“时间太久记不清了。非要弄清楚的话,不若去找长安,他与何洛算是相熟。”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屏息,将目光投向祝余。
谁人不知此代问霞掌门名唤闻长安,是如今修行界极少见的朝光巅峰修士,虽常年闭关,早些年在修行界的累累功绩却让他一直保持着极高的声望。
祝余本就无意惊动掌门,如今闻眠推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出来,他只得道:“并非问霞不想配合,而是掌门如今正着意破境,需要些时日才能出关。”
哪还能再等什么时日?没几日无名的尸体都该真的烂了。
闻眠正走下最后的石阶,闻言道:“那便还是听我的,就地埋了罢。”
游笑小声道:“闻长老一向心善,这次怎么出口这么狠?”
晏知行道:“这种人,我也觉得干脆埋了好。想起他做过什么就让人发毛。”
庄风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倒是在闻眠离开校场之时即刻追了过去。
闻眠显然还记得他,笑道:“恢复得如何了?”
庄风拜道:“多谢前辈,已恢复如常。”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仙君。没有白石草,恐怕你这手不会太好。”
“不知前辈当日,是否给仙君切过脉?”
“不曾。”
庄风的手指不受控地抖了抖,“那仙君……”
闻眠也不清楚仙君身体究竟如何。按说从弱水涧里走过一回,少说得沾几样毒,可仙君瞧着并未有恙。
“想来是仙君确实厉害,又有清和剑在手,毒物想近身并不容易。”
庄风心中惴惴。他忽然发现,只要有一点不好的可能都会令他不安。
晏知行跟过来问道:“怎么魂不守舍的?”
庄风回神:“伤心。”
小晏好奇:“伤什么心?”
庄风指着山前长阶边开得热烈灿烂的虞美人:“你看它多好看,可惜不是我的。”
小晏惊住:“魔怔了吧?”见庄风盯着花不放,小晏走过去毫不留情地摘了一朵塞到他手里,“现在是你的了。”
庄风直直望向晏知行。
小晏不解:“怎么了?”
“你真的是个天才。”庄风无比肯定道。
小晏喜道:“那还用说?我一向机智无比。”
庄风回头望了望高台方向。沈桥似是并未觉得此事已到此为止,正和祝余说着什么。庄风大约也能想到,即使问霞掌门不能来,问霞总有别的弟子与这个“何洛”同期,找过来一问便知。可不知祝余说了什么,沈桥明显地僵在了原处。
等人都散去时,庄风走过去问了沈桥:“问霞长老同你说了什么?”
沈桥语气极其平稳,以致旁人不容易听出他的郁闷:“他说,与何洛同期的弟子除了问霞掌门外只有两人,一人和他一起被逐出问霞,还有一人已弃世。”
“弃世?”
“任清风。”
又是任清风。从平逢山第一次遇见他开始,似乎在任何不可思议的情况下都能再听到这个名字。任清风亲口说过自己曾在问霞山修行,那他果真便是问霞八十年前消失的那个任清风么?回想当日他与游笑的对话,倒是明确地承认了。而游笑并未将此事告知问霞,沈桥也并不知道此任清风便是彼任清风。
庄风不知是说还是不说。
嬴书前日寻到明灿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青冥,说好两日后再来却并没有回来。此时想来,也许是发现了什么也不一定。他是任清风的弟子,应当是见过轻红剑法的。
沈桥道:“看来终究是弄不清楚了。”
晏知行听了半天:“那长老也不会平白认错人吧?十有八九就是那个被逐出问霞山的人了。既然逐出门派了,已经和问霞山无关,我们自己埋了他就是。”
庄风:“你怎么这么执着要埋他?”
小晏:“看他的眼神,总怕夜长梦多。”
此时有弟子慌张赶来,向沈桥道:“师兄,那个、那个无名逃了!”
“逃了?”
“不知道他哪里藏的一个符,伤了两个弟子后就逃了。”
沈桥忽然想起秦觉的话,若是抓不回无名而让他有机会再度杀人,那就是他的孽障。
“派人去找,找到的话,就地击杀。”
弟子领了话就走,沈桥往山下去,神色紧绷。
庄风向晏知行道:“别愣了,找人去。”
无名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几日,恐怕他最先做的便是找生血。离青冥最近的白露镇上来往的修士多,在此处动手极易引人注意,但就怕无名已经发疯。所以晏知行和几名弟子在青冥山中和白露镇上找人,庄风则和另一些弟子分头去了稍远些的地方。
寻人并不如寻妖容易,庄风也没法像迟遇那样辨认出灵力差别。他沿着青冥外某条不常有人走的小路搜寻时,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忽然涌上鼻端,在山间生脆的绿叶味道中格外明显。那味道像是原本被什么滞涩住,却极突然地出现,惊醒了嗅觉。与此同时,一道尖锐的利器收鞘的声音震动了耳膜。
庄风脚步顿住。四周树木茂盛如织,很适合隐藏什么。可背后动作的人似乎无意隐藏,从容地走进了他的视线。
天下白衣大抵相似,庄风有一瞬的恍神,以为见到了迟遇。可并不是迟遇。
血腥味弥久不散,想必流血的人凶多吉少。在此时此地杀人,庄风实在想不到任清风为什么这么做。即使被杀的是无名。
隔着一片葱茏树叶,白衣一尘不染,滴血未沾。面具遮住了大半的脸,留了半面冷厉的下颌。
庄风忽然有种感觉,这个任清风与他之前见到的任清风不一样。没等他想清楚是哪不一样,一柄利剑直直刺向他的面门。
任清风的剑同迟遇的剑一般,丝毫不拖泥带水,剑剑指向死穴。
庄风修炼不曾懈怠,但远比不上这个游笑口中“天赋异禀、尤善剑道”的人,很快身上便见了许多伤口,其中一道长切几乎横贯了腰腹,鲜血汩汩流出。青冥校服色浅,印着血色竟有几分艳丽。
血流一□□上就冷一分,庄风从未这样真切地感受过生命的流逝。
还没再见到迟遇呢,师父的心愿也没有达成,这样死了太可惜。庄风如是想到。可能是离死亡近了,某些事情看得更分明。
他将所有灵力灌入剑端,逼得任清风退了几步,也是这退步的间隙让他看见任清风露出的眼睛中异样的红色。
果真有问题。失血过多让庄风面色发白,求生的欲望又让他眼中还留着不灭的光。正思忖该怎么逃开这剑势时,忽然有一股灵力袭来,将任清风击得后退些许。
“走!”
“萧停?”庄风看着隔在他与任清风之间的黑衣青年,有些诧异。
萧停又道:“不想死就快走。”
“可你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闭嘴。让你走你就走。”
许是萧停神色太过迫人,庄风望一眼转而攻向他的任清风,转头往青冥奔去。
没了别人在旁,萧停的神情陡然软了下来。他温柔地笑道:“清风,你可不能杀人。”
失控的任清风听不见任何话,萧停自然也没想着能劝他收手。他竭力挡着攻势,仍免不了在这毫无顾忌的剑招下慢慢多出伤口,深浅不一。而任清风出手如初,行动间分毫没有不妥。
第一次见任清风失控时萧停便发现了,任清风并不受天道束缚。任他在自己身上添多少伤,他都不会折修为或者损身体。天道不会出错,他也并非恶妖,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任清风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修士。
他从不用灵力。萧停曾以为这是他对剑道足够自信,却从没想过可能是他根本没有灵力可用。也是这种可能太过可怖,才让他没敢去想。
他见过灵力卓绝、意气风发的任清风,便不敢想他如何会失去灵力,并且再也无法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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