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真相
当萧春和萧秋、萧文三人急急赶来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尸体和坐在地上发呆的萧夏。萧文拉着萧夏的袖子问：“二哥，容先生在哪？你杀了他？”
问到最后一句话时，萧文的声音也有点颤抖了，萧夏的眼神很古怪，喃喃道：“你说呢？”
……
眼看天色渐渐变亮，吕烈勒住马，道：“卫大哥，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去？”
卫青凡闻言停了下来，淡淡道：“我们夫妇准备离开琉国，回楚国去，容兄弟可有兴趣同行？”
陆雨寒也出声相劝：“是呀，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容兄弟不妨跟我们走一趟，也好看看塞外风光。”
吕烈以前听太傅们讲过楚国，这个草原之国在华夏大陆最北边，毗邻胡国，跟胡国一样，同为游牧民族，民风膘悍，与胡国连年战争，胡国对楚国一直虎视眈眈，虽然东胡西胡内乱，却也组织了好几次进攻，但这几次入侵都无功而返，最后便转攻为守。
卫氏夫妇的话让吕烈有些茫然，他从燕国出来，后来辗转去了离海，再后又被带到琉国，这些日子里一直都是被动地跑来跑去，然而这些却都不是他所希望的。所以，这次他想自己作主。
想明白后，吕烈摇摇头，道：“谢谢卫大哥卫大嫂，但是，我要留下来。”
“哦？”卫青凡道：“可是，你如果留了下来，让他们找到，只怕最后他们不肯再轻易放过你。”
“我知道，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我去做，无论这最后的结果如何。”吕烈一脸坚定，萧丞相一直待他有如亲子，如果他不知道萧老三的阴谋，或者会跟卫青凡夫妇去一趟，也看看传说中的大草原。但现在，他不能丢下这里的一切，不能任萧丞相最后死于自己的儿子手中。
卫青凡默然不语，回头看了眼陆雨寒，见陆雨寒微微点了点头，不由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强，不过，眼下你要再回上京，只怕一出现就会被抓起来了，到时什么事情也做不来。你嫂子易容还有些本事，让她教教你吧，日后说不定你会用得上。”
吕烈连忙点头称谢，他也在头疼怎么进城，进城后又要怎么办，如果能学会易容，那很多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吕烈终于初步学会了如何易容，虽然还不太熟练，但这些以后可以通过练习加强。陆雨寒教会吕烈后，又给他化了个妆，要是吕烈身边有镜子，肯定会发现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做完这一切后，卫青凡夫妇便上了马，卫青凡道：“容兄弟，那么我们就在此分别吧，你可要保重，日后有机会到楚国来，就到国都祈安找我们吧。”
吕烈点点头，眼看卫青凡夫妇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卫大哥，史尚书一家可是你们杀的么？”
卫青凡脸色一变，道：“难道容兄弟觉得我做错了么？”
“不！”吕烈摇头道：“有些人话着，只会让更多的人痛苦甚至死去，其实我是想跟卫大哥说声谢谢！”
卫青凡哈哈一笑，与陆雨寒策马飞驰而去，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消失不见，吕烈茫然若失，一扯马缰，那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调转马头，向上京跑去。
……
这天天色阴沉，竟下起雪来，上京的城墙也披了一层薄薄的白雾，来往的人们都披上了挡雪的蓑衣，迎接这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不过似乎因为寒冷，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不复早日的繁华热闹。
然而上京的城门守卫却多了起来，城门处还设了数个关卡，来往的行人里，进城的只是随便检查一下便放行了，而出城的却要细细搜问一番，吕烈知道这是因为史尚书之死，但是真正的杀人者现在只怕已经在百里之外了。
由于不想太过张扬，远远的看到上京的城墙，吕烈便弃马步行，回时他把衣服换过，再加上易容后容貌大改，也不怕别人认出，便直接由城门处进了城，城门卫只是略略问了几句后便放了行。
城内积雪尚浅，然而吕烈再看上京时，却感觉这时跟以前相比大有不同了，不过他心里惦着些事，也没有细细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雪。
凭着记忆找到丞相府，他却不知道以何身份进去，心里颇为踌躇，便在相府外来回踩着方步，看着相府里的人进进出出。
然而虽然他不想引起别人注意，但相府的守卫却注意上这个在相府周围逗留了好一会儿的人，其中两人便向他走了过来，吕烈自然知道原因，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行。眼看那两人已经到了面前，吕烈看到远远的有一乘轿子慢慢向相府大门移动，一咬牙，避过前来询问的那两个卫兵，然后冲了上前，大声叫道：“冤枉啊……”
吕烈这次却是兵行险着，以前他在相府里住的时候，就知道相府的守卫看似宽松，然而周围却隐藏着不少暗哨，想要偷偷溜进去，那是没有可能的事，便连昨晚那小偷老夏也说，他这辈子只有两个地方没去过，一是皇宫，一是丞相府。
所以，他如果要见萧丞相，只有自己亲自去找，似眼下这样拦轿感冤也是其中一种办法，电视里的人最喜欢用这一招。
但事实上，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萧丞相乘的轿子长什么模样，所以坐在轿里面的，有可是萧老二或者萧老三，如果是这两个人捉到他，他都会很危险。但轿子里也很有可能是萧丞相或者萧老大、萧老七，只要碰到后面三人，至少他们也会让自己把话说完。
他蹲在这里观察了大半天，萧家的几个儿子都喜欢骑马，不久前老大老二老三都骑马进府了，那么，这个坐轿子的人，很可能就是萧丞相了。
然而正当吕烈走近轿子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轿子里的不是萧家任何的一个人呢？
想到这，他头上直冒冷汗，他紧张之下，却连这个最基本的问题也没有发觉。这时，他看到自己的双手一左一右被两个大汉捉住，这两人是守在轿子旁边的侍卫，不过轿子里的面人也不用他猜测很久，很快轿子的帘子被挑开，露出萧丞相那张苍老却威严的脸来。
吕烈激动不已，颤声道：“丞相……”
“容烈？”萧丞相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见吕烈点头应承，不由叹了口气，挥手叫退捉住吕烈的侍卫，下了轿子，道：“你跟我来罢……”
吕烈跟着萧丞相进了相府，然后直接去萧丞相的书房，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吕烈也在心里措着词，想着一会自己要怎么样说才好。
进了书房，萧丞相冷冷盯着吕烈，道：“你还敢回来？”
吕烈心里一痛，却也不肯低头，道：“容烈问心无悔，回来只是不想让丞相心里觉得容烈是个不敢负责任的人。”
萧丞相静静地看着他，不置一词。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其实不用你说，老夫也知道杀人的并不是你，老夫阅人无数，断然不会看错人的……”
吕烈心里感动，一下跪了下来，哽咽道：“丞相……”
“可是……”萧丞相的声音却大了起来：“你却不应该回来，你没有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你就不应该回来，要是你因此而被杀，那你就对不起生你育你的人，也会让凶手继续逍遥法外！”
吕烈知道他说得没错，然而却犹豫着应不应该告诉萧丞相自己知道的事。他心里挣扎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丞相，不管你相不相信，一会我跟你说的话，都是事实，容烈绝不敢有半分造假。”
萧丞相点点头，坐了下来，道：“你说吧。”
吕烈于是便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还有在上京城外听来的话，全部跟萧丞相说了一遍，萧丞相静静听着，却一言不发。
直到吕烈说完，才缓缓问道：“你说完了？”
吕烈惴惴地点了点头，却见萧丞相面无表情，坐在一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吕烈却注意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却生生把桌子按出一个手印。
“丞相……”吕烈知道萧丞相已经相信了他的话，却见萧丞相欲言又止，怕他伤心过度，又道：“可能三公子有自己的考虑，也许是那贼人说谎……”
吕烈还没有说完，萧丞相便打断了他的话，叹了口气，道：“老三从来不掺和到他两个哥哥的事中去，可是，知子莫若父啊，他心底里那些心思，老夫还不明白吗，其实，他做了什么，他要做什么，我从来就不会去反对，到头来，却终也落得如此下场。”
吕烈听着，心里恻然，或者萧丞相唯一的错，便是他从来都纵容着自己的儿子，可谁又能说这是一个父亲的错，眼看着萧丞相似苍老了好几岁，吕烈走过去，轻声安慰着。
却见萧丞相忽然抬起头，道：“烈儿，你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又得知我萧家的一桩丑事，就不怕老夫会杀了你？”
吕烈正色道：“丞相能相信容烈，容烈也相信丞相，若里我看错了人，那也是我该死……”
“你不该死，该来的是其他人！”
吕烈抬起头时，见得萧丞相一些的痛苦，但他却知道，无论如何，如果老三的事实被核实，萧丞相便会大义灭亲了。
萧丞相沉默了一会，回头看着吕烈，道：“今晚相府家宴，你也一起过来吧，就以你眼前的面相。”
吕烈点头答应。
晚上吕烈装扮成萧丞相的侍僮，跟在萧丞相后面，按他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注意。
说是相府家宴，不过只是萧丞相和几个儿子一起吃个饭而已，也有几个女眷，不过吕烈基本上没有见过，他低着头，远远地站在一边。
吃过饭，萧丞相让所有人都离开了，单单留下他的几个儿子，四个儿子相互对视着，却不知道父亲要说些什么。
萧丞相沉默了一会，开声道：“听说我不在家这些天，发生了好一些事情，你们有谁能告诉我？”
萧老二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然后低头道：“父亲大人，你进去那几天，容烈杀了倩儿，然后老七放走了他。”
说着，他看着萧文，却没有什么好脸色。萧文冷哼一声道：“父亲，我相信容大哥不会杀人，我实在想不出他杀人的理由，再说最后二哥还带了卫队追过去杀人……”
“我没有杀到他！”萧老二一脸的愤怒：“那个叫卫青凡的人救了他！”
萧老七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他年纪比这屋里谁都要小，从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恶，他从来对一直吵吵闹闹的大哥二哥没有好感，却对容烈当街救人那一幕很是推举，自然就向着吕烈一边。
萧丞相没有说话，却把目光投向萧老三，道：“老三，你呢？”
萧老三恭敬道：“父亲大人，我觉得老二和老四都没有错，我那时觉得，一切应该等父亲回来再作决定，可是我到底没拦住二哥……”
萧丞相“哦”了一声，道：“可是，你不是最希望容烈活不下去的么？”
“嗯……”萧老四反应过来，脸色一变，道：“父亲，儿子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丞相叹气道：“老三，咱自家人在一起，你要再把事情瞒着，只怕最后便是我也容你不得！”
萧老三脸色剧变，转头却见吕烈还站在一边，道：“那个，你出去。”
萧丞相淡淡道：“老三，你先不要管别人，就说你自己的事好了。”
萧老三细细打量了一眼吕烈，忽然明白过来，尖声道：“你是容烈！”
又转身问萧丞相，道：“父亲，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我可是你的儿子啊，你不相信我，却要相信别人？”
萧丞相长叹一声，道：“如果你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情，你有何必要怕？容烈顶着杀人的罪名回来找我，他当时甚至已经离开了上京，可却再次回头，如果他真的杀了人？他为何不怕，而你却会害怕别人说你坏话？”
这话一出口，无疑是承认了那小厮就是吕烈，萧家四个儿子望着他，却各有各的心情，萧老二一脸的复杂，昨晚在卫青凡剑下，他本来自以为必死的，却是吕烈救了他，现在他又回到上京，难道真是被冤枉的？
萧丞相从座位里站了起来，道：“想我戎马一生，最后入朝为相，虽则以武人身份辅主治国，可是，这朝中大事，可有哪件我不看得清清楚楚？这十几年来，武皇怕我功高震主，一直视我为眼中之钉，尚文太子更是想尽方法削减我的势力，可是这琉国，现在却有谁敢逆我之意？”
他冷冷看了一眼萧老三，道：“武皇父子在我背后做小动作也罢，我也不放在眼上，但也不能让他们安份，所以老大老二你们要折腾，我也由得你们，只要国家还在就行，可是老三，难道你觉得这个国家比我们萧家还要重要？你是不是当我老糊涂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他急急喘了几口气，道：“你们兄弟几人平时做些什么，甚至说些什么，我都一清二楚。老三，其实你刚刚走错路的时候我不怪你，我给了你一个又一个的机会，甚至最后决定带你和老四过离海，也是想你不再一错再错，可是……我只是一出门，你就给我捅出这么一个漏子出来，你……你，你很好……”
说到最后，萧丞相猛然咳了起来，吕烈本来只在一边侍候，见状连忙上前拍着他的后背，让他顺了口气。
萧老三一脸苍白，他与尚文太子的勾当，本来觉得天衣无缝，可是他却忘记了，萧丞相在琉国掌权数十年，党羽遍布朝中，连琉武皇都动不了他的根基，以萧老三加尚文太子，又如何能瞒得了眼线满布的丞相大人？
这时，萧老大和萧老二，甚至连年纪很小的萧老四都听出了味道，不敢说话，萧老三忽然惨然一笑，道：“是的，父亲，儿子知道你力能通天，可是，你有正眼看过我这个儿子吗？大哥二哥可以争这争那，而我却不行，我知道你不想我也陷进去，可是，你又有问过我的想法没有？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一个扯线木人，什么事都要顺着你的心思。”
萧丞相摇摇头，正要说话，萧老三却不让他说下去，又道：“而且，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萧家，你强势涛天，可是如果你老去，那萧家又会如何？这天下，终究不是咱们萧家的，老大老二只懂跟在皇帝太子后面摇尾巴，可是，尚文太子许给我的，却是封地为王，以后，萧家就可以在那里开枝散叶了，甚至一统天下！这些，你们有谁能给萧家？”
“胡闹！”萧丞相道：“我一直就这么教着你们，这天下是姓易的，是炎国的天下，你……再说，以尚文太子的性格，只怕都最后还是容你不得！”
“是的，炎国的天下，”萧老三怅然道：“然而，您一直惦着的云帝，却没有再出来一统天下，为什么我们就一直就要等下去？我姓萧，不算易！”
萧丞相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见萧老三忽然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恨恨往自己的太阳穴上刺了下去。
“不要！”萧丞相嘶声叫着，所有人都不知道萧老三会自杀，等明白过来时，萧老三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一时还没有断气，道：“父亲……对……对不起……”
萧丞相抱着萧老三渐渐变冷的尸体，老泪纵横，吕烈站在一边，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好，知香阁里，只有萧丞相的哽咽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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