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战疫 | 封路之后，“蜗居”在村子里的鼠年春节

讲述人：幻月

        时  间：2020年2月6日

        地  点：河北邯郸农村  距武汉约七百多公里

        职  业：机关文秘

        1

        我们村与县城有一桥之隔。2020年春节前，县里就下了“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令”，县城和周边的村子，全年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大概是头一年禁，有些人没有理会“禁鞭令”，初一凌晨，我躺在被窝里，仍然能听到附近响起的零星鞭炮声响。

        可到了白天，违反禁令的结果来了。我们村建了一个微信群，全是本村的人，平常主要是发些村委会的通知和村里要求。随后，群里便发出了两张照片，是两个年轻人写的保证书，因放鞭炮被警察抓住，不得不书面认错，并保证今后绝不再放炮。内容有姓名、身份证号、放鞭炮自述，年龄也不大，一个21岁，一个23岁。

        村干部放两张照片的目的，就是警告村民，放炮必被抓，千万不要把放炮“禁令”当成废纸。

        关于武汉“封城”和病毒防控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天飞了，不过在我们这个地方，似乎很多人跟我一样，心里觉得疫情距我们还远，不会跑到我们这个山旮旯，因此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当然，村干部在微信群里提醒村民，今年不要出去串门拜节了。不过，很多人根本不将他的话当回事。我只是听说，附近有个村庄已经封了进出村路口，禁止村民外出拜节，但这只是个例，更多的村庄还像往常一样，道路畅通无阻。

        按照我们这儿的风俗习惯，初一上午，到本家亲戚和左邻右舍家里拜年。显然受疫情影响，与往年成群结队，犹如赶集似的拜年盛况不同，今年出来的人员明显少了很多，街上显得有些冷清。

        我上午拜完亲戚和邻居，回到家里。闲着没事，坐在桌子边，吃花生瓜子。吃得也不是太多，到了这天傍晚，我的嗓子就有些痛。

        到了次日，嗓子痛的情况更加严重。我心里不免疑惑起来，不会是初一去别人家里拜年，有病人传染给我了吧？我还想起来，初一上午有一个同学来我家串门，跟我坐在一起说了一会话，他在外地打工。我又胡乱想，不会是同学得了病，悄无声息地传给我了吧？

        窝在家里，打发时间、彼此沟通的主要方式就是手机上网、看微信。微信群里，发的到处都是有关疫情的消息，聊如何防范肺炎。

        村里一个朋友在微信上跟我说，他有个邻居，初一出去拜节，拜完后回到家就开始发烧，也不知道是不是肺炎，家里的人瞒着，也不敢往外张扬，周围知情的人只是偷偷传播。

        而我们单位办公室建有一个微信群，群里一个同事说，单位有个保洁阿姨，留短发的那位，她女儿在湖北咸宁待了一年，现在已经回到家里，她女儿乘坐的火车上，肯定有不少武汉人。主任一听，赶紧说：“这可是天大的事，赶紧打电话联系，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没多久，群里反馈回消息，已经联系上保洁阿姨，并通知她女儿上医院。

        我怀疑自己的嗓子疼，是感冒引起的，家里也备有感冒清热颗粒，但缺消炎药。于是，我赶到村里的卫生室，说了自己的症状。女医生三十多岁，说：“这几天，咱们村里嗓子发炎和咳嗽的人不少，现在弄了这个事，大家都是疑神疑鬼的，怕得了肺炎。”

        我听了，心里安定了一些，原来感冒的人这么多，疑神疑鬼的也不止是我一个。

        2

        防范疫情的升级，是从初一晚上开始的，村里的形势和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村干部在喇叭上反复广播：“现在疫情形势严峻，从明天开始，坚决不能出门拜节，有的村子已经封了路，明天我们村也要封，村与村之间的人不要来往，咱村的人不出去，别村的人，咱也不欢迎他来拜年。”村里的微信群里，更是不断强调，窝在家里，不要出去。

        果然，从初二开始，村子四周的所有路口被封锁。其中，有两条道路通往县城，一条路放上铁栅栏，如果有车辆和行人有事，确实需要通过，把守的人才挪开，否则劝离。另一条路上，不知从哪儿找来一辆大货车，横挡在马路中央。路边有个板房，货车与板房中间留了一个可供人通行的窄口，有人把守。

        而从微信上得知，县里下发了通知书，要求全县各单位干部初二返回岗位上班，我们单位也不例外。

        我是编外人员，在单位主要负责宣传，一般不出外勤，自己又感冒了，所以待在家里没有去。

        到了初三，一名男同事通知我，要我写一篇防疫宣传稿，像已经发稿的别单位一样，配上图片，做个美篇，传到群里，让大家知道我们也在行动。

        我骑上一辆电动车，离开家门，赶往县城。在那道铁栅栏前，恰巧一辆小轿车需要通过，我紧跟在车的后面，出了村子。

        赶到单位，我才知道，县里分给我们单位四个居民小区，要求排查居民中，是否有从武汉返乡，或近两周去过湖北的人员，有无发烧的可疑肺炎病例，并要在小区进出口，安排人员24小时上岗值班，监控小区疫情。我想，疫情来了，基层干部也不用休假了，还得白天晚上死死守在小区门口监控进出人员，也挺不容易。

        我中午到达单位，除了写一篇宣传稿，制作美篇，还有其他一些事需要处理，因此，我一口气忙到晚上七点左右才结束，而后骑车返家。

        我猜测，封堵的路口前，晚上多半没人看守，我可以找个空隙，推车过去。我骑车来到大货车拦路的那个路口，果然，板房里没人值班，只是供人进出之处已被一个铁栅栏挡死，根本过不去。我正犹豫怎么过去，大货车对面来了人，有灯光晃动。

        我仔细一看，有一个男人推着一辆电动车，从大货车底下的空档钻了过来，紧跟着后面还有一个小孩。我心里一喜，有办法了，我也可以推电动车，从大车底下钻过去。

        等那人推车离开，我借着车光，打量该怎么钻过大货车底下时，那人开口了：“你是不是想钻过去？”

        “是啊。”我说。

        “你别从这儿钻了，刚才我钻时，碰了一下，不好钻。”那个人笑着说，而后带着小孩离开了。

        我骑的是辆摩托样式的电动踏板车，仔细看了下车底下，的确不好钻，便放弃了从车底下钻的念头。

        货车的尾部挨着道路外侧的绿化带，因为积雪融化的缘故，绿化带的土地上泥泞不堪。不过，我试着探了下路，除了地上都是泥之外，可以绕过树，到达货车那边。于是，我骑着电动车，脚踩着泥窝，拐过松车，穿过货车与路边一辆面包车的缝隙，顺利越过障碍，返回了家。

        初三晚上，村干部在群里说，从明天起，村里晚上也要派人值班，24小时监守，这意味着防控形势更加严峻。

        3

        从疫情防控措施升级的初二开始，白天，村里一个喇叭反复播放县电视台一个女主持人的录音，内容是疫情防范要求和科学防疫知识。村里的干部也在路上值班、巡查，要求村民不要聚集，没有必要的事，全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村里真的成了“万人空巷”。

        翻看各个微信群，流传着各种各样的防疫宣传语，看起来有些可笑，却又透露着防控形势的严峻。

        “今年上门，明年上坟”，“串门就是互相残杀，聚会就是自寻短见”，“现在请吃的饭都是鸿门宴”，“发烧不说的人，都是潜伏在人民群众中的阶级敌人”，“不聚餐是为了以后还能吃饭，不串门是为了以后还有亲人”……

        我们镇上也仿效外地，在村里打出宣传标语：“带病回乡不孝儿郎，传染爹娘丧尽天良”，“戴口罩总比戴呼吸机好，躺家里总比躺icu好。”

        从外地返乡，特别是湖北武汉的人员，是防疫工作中重点防范和监控对象。微信群里，一张全县返乡人员的登记名单在各微信群里流传，名单上包括姓名、性别、身份证号、电话、地址。

        我知道，在规范的政府公告中，除了追捕逃犯，公布群众的信息，一般会隐藏身份证号和电话号码中的一些数字，姓名也会去掉名，写上“某某”，这样毫无保留地全部公开出来，属于侵犯个人隐私。不过，对群里的很多人而言，大家似乎并不在易侵犯个人隐私，而是要注意防范这些人。也许这样做还有一个动机，从外地返回的人员未必说实话，公开详细信息，正好可以借助群众雪亮的眼睛，揭发谎言和猫腻，防患于未然。

        有一个外宣微信群里，征集防疫典型人物、事迹，以及基层慰问外出返乡人员的宣传素材。我们镇上一个村子报的是这样的内容，对那些从武汉回来的人员，村干部送水果表示关怀和慰问。从照片上看，水果也是放在隔离对象家门口，彼此之间并不接触。在防疫甚于防虎的气氛里，这也算是基层一个温馨的小事吧。

        往年的冬天，我们村里的老人们都有扎堆晒太阳的习惯，有的聚在一起打扑克，有的闲聊。有几个老人不识好歹，初五上午，站到一个墙根晒太阳，被村干部逮到，劝回了家，而且还将劝说的过程用手机拍下，将视频发到微信群里，算是公开曝光。还有一个老人，在街上随便溜达，也被劝了回去。老人心里生气，骂了村干部几句。

        非常时期，喜事可以往后延期办，白事却不能拖。不过，防疫严峻时期，白事也简化了。村里一位村民的老母亲去世，初六中午，村干部在喇叭上广播：初七开丧，初八发丧，丧事一切从简，确需上门办丧事的人员，必须戴口罩，否则不要登门。开丧发丧，丧家不起大锅做饭，大家各在各家吃饭。

        ——办丧事中，不用请演出团过来搭台唱戏，吹吹唱唱，也不用雇大厨烧大锅，做饭招待大家，这也算是当前最简单的丧事了。

        4

        口罩成了今年春节的“紧缺货”。初一时，家人去药店购买，居然没有。好在事前爱人跟一位做生意的朋友打过招呼，给我们留了一包，十五元，算是填补了家中没有口罩的“空白”。

        村里、县城的一些便民超市开着门，我去买东西时，大多数人都戴着口罩，不过，不少人戴的都是普通口罩，也不是医用的，大概都是家里原来留下的。

        我们村里对戴口罩也查得严起来。因为感冒仍然没好，初七早上八点多，我骑电动车去村卫生室买药，附近站着几个穿红色志愿服的女的，全都戴着口罩。

        一个女的问我：“你今天上班么？”我说：“今天不去。”女的问：“你出门怎么不戴口罩？”我说：“忘了，家里有，出门时，忘了戴了。”女的说：“现在出门，必须戴口罩，传染病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赶紧附和说：“好，好，再出来时，我肯定记着戴。”

        突如其来的这场疫情，直接冲击了“春节经济”。我们村里有个两层楼的酒店，平常生意不错，逢年过节顾客更是多。可今年春节不能开门营业，春节前饭店又备了许多肉菜，不能积压在厨房和仓库里，所以从初二起，将菜摆在酒店门口处理。

        县城的一些大酒店也是同样，节前预定的宴席全部取消，春节期间又不能开放营业，也在微信群里发出消息，处理各种菜。

        我们县属于全域旅游示范区，为了防控疫情，景区、游乐场全部关门歇业，一些想靠春节赚些钱的老板，发财计划也全都泡了汤。

        我、爱人和十二岁的儿子，三个人待在家里，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不是看电视，就是玩手机。表面上看上去这样的生活比较清闲，实际上我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对于我们这样的打拼族来说，清闲意味着“无收入”，可现实的压力却始终压在肩上，只有回到正常生活和工作的“轨道”上来，生活才会充实起来，奋斗才会充满希望，前途才会光明。

        这个鼠年春节，因疫情变得很不一般。不过我相信，疫情会很快结束，因为大家想的做的都是一样，那就是尽快战胜这场灾难。我也坚信，疫情过后，明天会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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