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边顾苒拉着楚千言四处转悠，专门往僻静的地方跑，边走嘴里边念叨：“牢牢跟紧我，我得看着你，防止你使坏！你这小贼夜探皇宫，当真不要命了！”
身后楚千言望着自己被抓着的手腕，想了想，唤了顾苒一声：“苒苒！”
“什么事？”顾苒头也不回地说。
楚千言无奈地停下脚步，在顾苒奇怪的目光中，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轻掰下来，然后将他们的两只手一合，十指交叉握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像是感知到黑暗中顾苒逐渐危险的眼神，他一脸无辜地解释。
“这样抓得牢，就不怕我跑了。”
顾苒脸都要扭曲了，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气呼呼地她突然想起之前两次他都是突然消失不见，深吸一口气，用充满恶意的声音威胁道：“行，若这样你都能突然消失不见，那下次再见面，就别怪本小姐收拾你！”
楚千言：……
顾苒见他不吱声，哼哼两声，转身继续带着他往另一边走。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地来到顾苒心中的最佳位置。
两人躲在一棵高大粗壮到三个人都合抱不了的树后面。
“看到那边那口枯井没？”顾苒压低声音对楚千言说。
楚千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隐隐约约看到离树不远的地方有一口井的形状，遂点头：“看到了，它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据闻先帝时期，不知为何后宫嫔妃不是相继突然暴毙就是突发癔症，变得癫狂。”顾苒看着那口井给他解释，然后神神秘秘地问，“你猜那些疯了的女子后来怎么样了？”
楚千言见她凑在自己跟前，压低声音还故意搞的神神秘秘，心中只觉得她可可爱爱，也压低声音顺着她的话问道：“怎么样了？”
然后两人就隐在角落，四周没有一个人，说起悄悄话来。
“那些女子，不知为何，一个接一个跳入这口井里，等被发现时，尸体都被泡了一夜。接连死了四五个嫔妃后，先帝便命人将这口井封了。但听说，从那以后，凡是晚上途径此地的人，都能听见女人的哭号声，非常阴森恐怖！”
“宫里都在传是那些死去的嫔妃冤魂不散，留在此处索人性命。所以从那时候起，这一片渐渐都没什么人敢来，到陛下即位后，宫里新人换旧人，听说这件事后，没人敢住在附近，陛下便下令所有人不得轻入此地，所以这里不会有人来。”
顾苒讲完这个前朝灵异故事后，笑眯眯地看着楚千言：“这个地方隐秘吧？”
楚千言唇角微挑，忍着笑：“隐秘，苒苒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找了这个地方，辛苦辛苦。”
顾苒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那你知道这个地方就算死一个人，也不会有人怀疑吗？”
在顾苒说完这句话后，一阵风刮过，头顶这棵枝繁叶茂的树发出‘哗哗哗’声，增添了几分恐怖气息。
顾苒这么说不是在无的放矢，这个地方现在已经成为后宫嫔妃排除异己的秘密处决地，不知有多少小宫女小太监命丧于此。就算事迹败露被发现，她们都能以冤魂索命为借口来为自己脱罪。
楚千言不仅没有被她的话吓到，反而低笑出声。
顾苒见他没有丝毫畏惧还笑出声，没好气地说：“你真不怕我在这里将你灭口？”
“咳咳，”楚千言清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回道，“没关系，我要是变成孤魂野鬼一定跟着你，永不分开。”
顾苒闻言惊悚地看着他，作势要远离他，然后被楚千言笑着拉回身边。
“吓你的，噗——！”楚千言实在忍不住喷笑出声。
顾苒越想越气，眯起眼，抬脚在楚千言小腿踢了一脚，看着他嘶着气慢慢蹲下身抱着小腿揉个不停，这气才彻底顺畅。
刚要说什么，就瞧见不远处有微弱的烛光，心中一凛。
“有人来了！”
两人悄悄躲在树后面，不发出一丁点响动。
顾苒见那个人提着灯笼往这边走，然后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样子似乎在等什么人。
是个姑娘。
灯笼的光不足以亮到照清来人的脸，他们又隔着些许距离，故顾苒只能从下半身被灯光照亮的衣物瞧出是个女子。
没过多久，远处又有一个黑影向这边走来。
来了！
顾苒心中觉得刺激又忐忑，手指不自觉扣着树干，然后就感觉到另一只手被楚千言牵起。
顾苒的手比起楚千言的要小得多，整个手轻易被握在手心。想要挣脱，却被牢牢攥着，想要挣脱肯定会被那两人察觉，可怜她又不能轻易乱动，只能用被楚千言紧攥着的那只手的手指，在他手心里费力抠挠着。
正全身心作无声反抗的顾苒，听到那两人开始谈话，飘到耳边的声音，清清楚楚告诉她，这两人竟然一个是晚宴的主角柳妃，另一个是景王言翊鸿！
顾苒心中一惊，直觉自己撞见了不得的秘密，顾不上搭理楚千言，趴在树干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柳妃在宴会上看到景王的那刻便难掩心中的激动，等宴会结束便派银铃传信，约他来此处见面。为了掩人耳目专门换了衣服，还外罩一件斗篷。
“王爷，绾儿没想到王爷真的会来！”她略带羞涩地说。
“你不该冒险约我见面。”言翊鸿说。
“可王爷还是来了，”柳妃难掩心中的爱慕，忍不住诉说自己的思念，“王爷，自云州一别已有四年，绾儿很想念王爷。”
面对柳妃如此直白的情谊，言翊鸿渐渐沉下脸，他转过身，低沉着嗓音：“柳妃，斛叶没告诉你，进了暗营，便没有儿女私情，你应当知道违抗禁令是什么后果。”
“我知道，”柳妃看着这个男人，双手紧紧握起，嘴张开了又合上，即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最终只是微微低下头，脸上满是难过，低声喃喃，“若不是为了王爷，我又怎会……”主动加入暗营，甘愿进入皇宫，成为一颗随时被丢弃的棋子。
“属下知错，请王爷恕罪。”柳妃单膝跪地，低头请罪。
“起来吧，没有下次。”言翊鸿转身，望着跪在那柳妃，叹口气，“绾儿，我们的大业容不得一丝差错，你的作用对我们的计划至关重要，本王一直很信任你，明白吗？”
柳妃缓缓起身，回道：“属下明白！”声音没了一开始的情愫，只有下属对主上的顺从。
言翊鸿看着她说：“你的身体还好吗？本王事先并不知晓斛叶的计划，否则你的孩子一定不会死。”
他是在那日从隆安那回来后，得到斛叶传来的密函才知道此事，那时候要阻止已经太迟了。
斛叶多次未经他同意便擅自发布命令，这让言翊鸿很不爽，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孩童，随她摆弄的傀儡。
听王爷谈起孩子，柳妃眼眸颤了颤，低声回道：“王爷不必介怀，首领询问过属下的意思，”她眼中闪过痛楚，一字一句地说，“属下是自愿的。”
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柳妃在得知自己怀孕起，便对他怀着极其复杂的心理。
一开始的慌乱过后，是极深的嫌恶，她摸着小腹，想到里面怀着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便觉得脏，却拿不掉。
那段时间，孕吐，难喝的安胎药以及各种身体上的反应，让她的精神濒临崩溃。
可后来有一天，她突然感受到微微隆起的肚子突了一下，将手轻轻放在上面，那一刻她才彻底感受到自己的肚子里真的怀着一个小生命。
从那天起，柳妃对腹中孩子的抗拒逐渐减轻，闲暇时会不自觉将手放在肚子上感受他。
这是她的孩子……
没几天，首领的命令传到宫里，称组织要在宫里进行一次紧急行动，需要她来吸引永朔帝的注意力。
柳妃思来想去，望着旁边叶皇后每日派人送来的补汤，暗自做下决定。
让银铃用月白家人的性命做要挟，让她作伪证，指证补汤中的毒药是叶皇后命她放的，并且将毒藏在坤禧宫内。
一切准备就绪后，柳妃选择在夜里将放有慢性毒药的汤喝下。
躺在床上，她切实感受到体内的毒在逐渐侵蚀自己的身体，腹部开始剧烈绞痛，下体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流出。
柳妃脸色惨白，咬着下唇忍着身体上的剧痛，浑身被汗液浸湿，她在心底一次一次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
柳妃搞出这么大动静，吸引的可不止是永朔帝的注意力，几乎整个后宫都在暗中关注着这件事。
斛叶之所以要她这么做，是因为在前段时间，暗营的部分信息遭到泄露，大理寺少卿叶家长子叶星移带人一路追查。虽然他们有所察觉提前撤走，但一些重要资料还是被叶星移带走。
已经派人夜探过大理寺，却并未找到那些资料。所以她怀疑那些东西很有可能已被送到永朔帝的桌上。
若真的如此，那他们多年经营很可能毁于一旦。为了确认这一点，早日另作打算，斛叶不得不动用柳妃这颗棋子。
听到柳妃说自己是自愿的，言翊鸿眼中泛起波澜，他心中明白，柳妃这么做是为了谁，但自己注定无法给予她任何回应。
在一旁躲着，将他们的谈话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的顾苒，内心早就翻起滔天巨浪，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双眼因为震惊微微睁大。
欲哭无泪地趴在那不敢动弹一下，生怕被发现了，那样自己与楚千言的小命铁定不保。
顾苒忍不住祈求上天大发神力，带他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老天，赶紧让我原地消失吧，不想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待一刻，让我走吧！
言翊鸿欲言又止地看着柳妃，最终对她说：“本王消失的时间太长，再不走会遭人怀疑，你——”深深看了她一眼，“保重身体！”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柳妃在他就要离开时，说出心中一直想问的一句话：“王爷心仪的姑娘可是顾家那位姑娘？”在晚宴上，她便看得清楚，王爷的视线频繁看向顾家小姐那里。
言翊鸿停下脚步，站在那一动不动，半晌，他声音无波地警告她：“柳绾绾，守好本分，本王的事不是你该多嘴的。”
柳妃望着景王早已隐在黑暗中看不见身影的方向，死死咬着嘴唇，血珠在唇上渗透出来，眼中闪着泪花，心中的委屈难过逐渐化为恨意。
“顾苒！”
顾苒听柳妃叫自己名字时的声音中蕴含着的感情，便知道她恨上自己了。
自己招谁惹谁了，多冤枉啊，躺着中枪，白白招人恨上。忍不住在心底将言翊鸿骂了几百遍。
景王爷，我们都没见过几次，你说你喜欢我什么啊？你把这份痴情给柳姑娘不好吗，她那么喜欢你！
等柳妃也彻底离开后，顾苒与楚千言从树后面慢慢走出。
一出来，顾苒就急的走来走去，边走边念叨：“完了完了，柳妃这么恨我，她肯定会想着怎么害我，我，我哪是她的对手。”说完都要忍不住哭了。
“别着急，苒苒。”楚千言安慰道，“你可是顾丞相的女儿，就连皇帝都那么疼你，她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顾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楚千言的话一丝都没进入耳朵。反而停下脚步，对他说：“我们不也知道她的秘密吗，用这个要挟她，她肯定不敢动手！”说完又快速否定，“不行不行，我想的太简单了，真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那我将要面对的是整个暗营的人，我在明，他们在暗，想要我的命不是轻而易举吗。”
越想越绝望，她的脑子里已经想到自己死亡的场景，正当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时候，身体被楚千言轻轻抱在怀里。
“苒苒，静下心来，不要乱想。听我说，”楚千言用坚定而又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今晚回去将所有听到的都告诉你爹，他是丞相，有能力保护你，不要害怕。”说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顾苒的情绪在楚千言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吓昏了头，一时有些尴尬。
从楚千言怀里退出来，顾苒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耳朵：“谢谢你，楚千言。我真的昏了头，忘了还有我爹，这件事一定要告诉他，让他提防着景王。”
景王口中的大业，顾苒只能想到一个，他要造反谋夺皇位！
“就是这样，一切交给顾丞相去处理。”楚千言摸着顾苒的头顶说道。
顾苒头一偏，躲开他的手：“又动手动脚。”然后对他说，“我出来许久，是时候回去了，否则我娘该担心了，那你什么时候离开？”
楚千言愣了愣，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是不早了，我送你。”
“别，这皇宫我熟得很，而且我得看着你离开才能放心，你先走。”顾苒果断拒绝他的要求，静静等着他从自己眼前消失再回去。
楚千言沉默许久，他艰难地问：“你，知道了？”
顾苒眨眨眼：“你问的是每次你都会突然消失不见这件事？”
“……嗯”
“你，是把我当瞎子吗？”上次前脚跟自己打招呼，后脚就突然不见踪影，这她能看不见？
楚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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