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永朔二十二年二月十一日，顾苒及笄的日子。
自从八个月前楚千言消失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当意识到或许余生再无相见的机会，顾苒期盼的心渐渐沉下去，漫长的等待，最终由失望到绝望。
后来，她手里拿着楚千言留下的东西失魂落魄地坐在屋里一整天，然后将东西置之高阁，神色如常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切好似恢复到从前。
真的是这样吗？恐怕只有顾苒自己知道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新的一年开始，接下来顾家最重要的事便是为一个多月后顾苒的及笄礼作准备。为此顾家大哥顾鸣提前从北境赶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北境姑娘，名叫袾和兰月。
顾苒见她的第一眼便知道这是自己未来的嫂嫂，随后经大哥介绍证明自己所想不错。
顾相与顾夫人虽惊讶于突然多出来个未来儿媳妇，却也没多说什么，顾苒也觉得大哥喜欢就好。
之后的几天，顾苒便带着未来嫂嫂逛遍京城，成功让原本因初到京城有些无所适从的兰月放下心理包袱，渐渐融入顾家。
几天的相处，顾苒喜欢上了这个豪爽不做作的姑娘，兰月也觉得与她投缘，这让顾家大哥很欣慰。
很快到了及笄的日子，这天府里很热闹，人来人往。在行笄礼前，顾苒一个人偷溜到走廊，从袖中拿出楚千言送给她的那只兰花白玉簪，低声说：“我都要成年了，你还没出现……”
“小姐，”青苑出来喊她，“时间到了。”
“好。”
在行笄礼的时候，顾苒将玉簪递给母亲：“娘，女儿想用这个。”
顾夫人默默叹了口气，依了她。
笄礼过后，顾苒正是成年。
“小姐，这是府里刚到的水果，可甜了！”青苑端着一盘色泽鲜艳饱满水润的水果高高兴兴地进来，想让顾苒品尝。可进来后，却发现屋里没有人，青苑便拿着水果转身去书房。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一匹宝马飞快地向远处奔驰而去，马背上的人一身男装头戴斗笠，脸被斗笠四周围着的黑纱遮掩着，背上背着一个包袱。
一进书房门，青苑微微探头，扫了屋里一圈，见这里也没人，奇怪地边嘟囔边转身离开：
“小姐哪里去了？”
离开书房的青苑并未发现在书桌上躺着一封信。
后来，青苑在府中找了许久，不见小姐人影，渐渐觉得不对劲。向门口守卫打听，据他们说，小姐一大早带着一个包袱出门了，现在都没回来。
青苑变了脸色，急匆匆向夫人禀报。顾夫人在知道顾苒一个人背着包袱离府，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微微皱眉，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顾夫人沉声道：“立刻派人到阿苒常去的地方仔细查找，务必将人找到！”。
“是！”青苑意识到不妙，领命后带着人在京中所有小姐可能去的地方寻找。
顾夫人想着女儿可能离家出走，便心力交瘁地直扶额头。
“母亲，”顾鸣听说小妹可能不见了，忙赶过来，后面跟着兰月，一进门便问，“听说小妹一个人出去，还未回来？”
“夫人，”还未等顾夫人说什么，一个婢女手中拿着一封信走进来，“这是在小姐书房桌上找到的！”
顾鸣将信接过，打开看了里面的内容后，面色变得很不高兴，对母亲说：“母亲，不用找了，小妹只怕已经离开京城了。”说完将信递给她。
顾夫人看了信后，将信狠狠拍在桌上，脸色铁青，眼含怒意：“阿鸣，带人将你妹妹抓回来。”
“是，孩儿这就去！”顾鸣说完转身离开。
顾夫人想着顾苒孤身一人跑到外面，就觉得心慌，担心她遭到不测。
另一边，顾苒赶到一处路边的茶摊后，见有许多过往的行人在此停留喝茶，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顾苒决定歇息片刻，将马拴好后，对正在给其他过路人倒茶的伙计说：
“小二，来碗凉茶。”
“好嘞，您先就坐，马上就来！”
顾苒坐到一张空桌前，将包袱放在桌上，并未摘下斗笠。
“客官，这是您的要的茶！”小二将茶上好后便去招呼其他人去了。
顾苒端起凉茶，将黑纱掀起一角，喝了一口，发现这茶与平日里自己喝得相差甚远，然后一饮而尽。喝完茶后，脑中不由想着现在府里该知道自己留书出走了吧。
顾苒觉得自己成年了，是该出去闯闯，见识一直向往的江湖，既然当年母亲可以一个人，那自己也一定可以。
所以她计划了几天，免得被府里的人察觉异样，提前在城中买了一匹马，让人今日牵到城外，而自己拿着包袱，到客栈内换上男装后，便径直赶往城外。
歇息了片刻后，顾苒在桌上留下几枚铜钱，便起身继续赶路，她得赶在府里人找来前远离京城范围。
景王府
“王爷，今日顾家小姐只身离开京城，属下已叫人在顾小姐后面跟着，”一个黑衣暗卫出现在言翊鸿面前，给他带来顾苒最新动向，“还有，顾家公子已经带人出城寻找。”
言翊鸿停下手中的笔，想到什么眼中划过一丝笑意，看来阿苒终于忍不住要去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这样想着，言翊鸿突然意识到，或许这是个机会，她离开京城，就不会被牵连进去。
“本王记得一直是你给本王传递关于阿苒的消息的？”言翊鸿问。
“回王爷，是属下。”暗卫回道。
“好，你立刻赶往阿苒身边暗中保护，”言翊鸿看着他，下达命令，“若她没有被顾家找到，那你便一直跟着她，护她周全。”
“是，属下遵命！”
在夜半时分，顾鸣一行人踏着星月浩浩荡荡赶到距离京城最近的云城，一家一家客栈查询顾苒的踪迹。本以为她会在这里歇脚，但顾鸣预料错误，不说人影了，就连她半分信息都没打听到。
其实，顾苒原本也计划着直奔云城，可快要到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自己这么光明正大住进客栈，不就轻而易举被人找到抓回去吗？
这可不行！
顾苒为了不让自己还未开始的旅程就这样胎死腹中，骑马一直向前赶路。
而此刻她正在一处林内，蜷缩在一棵树下，面前是正在燃烧的树枝搭起来的篝火堆，火堆最外围洒了一圈的驱虫药。
顾苒身上披着外衣，手里拿着半个饼，缩在那瑟瑟发抖，被吓的。她没想到夜晚的林子这么可怕，耳边不断传来各种声音，双眼警惕地不停看着四周。
一直撑到天边泛白，顾苒提心吊胆一整夜，早已困得眼皮直打架，终于手一摊，饼掉在一边，靠着树干睡死过去。
暗处，一个一身黑蒙着面罩的男子静静看着顾苒，见她歪着头终于睡去，低笑出声。不一会儿，另一个同样蒙着面罩的男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侧。
“终于处理完了。”这人望着那边的顾苒，忍不住吐槽，“这顾小姐心太大了吧，没有常识吗？敢一个人在荒郊野岭夜宿，不要命了！”
若不是他们一晚上看着，将四周潜伏的危险铲除，她早被猛兽吃了。
“就你话多，”先前看着顾苒的男子瞥了他一眼，说“好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回去复命了。”
“嘁，这就赶我走了，都不让我歇歇的？”这男子咬着牙说，“你自从夜里赶过来后，就一直在这儿看着，那些累活可都是我一个在干！”
“哼”
“啧，”男子歪头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你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凭我的感觉，上次在齐云山，”男子摸着下巴处的面罩边缘，思考着，“本来以为我想多了，但这次我又有这个感觉，十七你似乎很关注这位顾小姐。”
被称作‘十七’的男子闻言面罩下的脸微怔，随后冷眼看向他：“十五，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我的任务。还有，你歇够了赶紧离开。”
十五见他又要赶自己走，没好气地说：“好好好，我走就是了。”临走时留下一句，“十七，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生出不该有的念想，也趁早断了。”
“顾小姐与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十七在那愣神许久，轻声说道：“我知道。”
云城郊外
顾鸣坐在一块石头上，眉头紧皱，他们寻遍云城包括周边的各个地方，都未见顾苒身影，心中焦急不已。
这时护卫过来递给他一封传书：“公子，这是景王派人传来的书信。”
顾鸣心中诧异，景王这时候给自己传信作什么？接过护卫手中的信打开，迅速扫了一遍，冷哼一声，将信几下撕成碎片扬了出去。沉着脸对他说：
“传令下去，稍作休整后，回京！”
护卫见公子要回京，迟疑地看着他：“......是。”
那边顾苒睡着睡着，身体便开始向一边倾斜，然后猛地一歪，醒了。
她头脑昏昏沉沉的，眯眼看着已经彻底白了的四周，明白安全度过一夜。动了动僵硬的四肢，一夜过去，浑身酸痛。
缓慢地爬起来后，下意识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感受到湿意后，嫌弃地在树干上蹭了又蹭，随后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火堆，竟发现还生着火。拿起一旁的粗树枝，将火堆推散，嘴里念叨：“多亏了你，不然昨晚我就被猛兽袭击了。”
将火散开后，起身看了看四周，走到马儿跟前，摸着它，笑着说：“也谢谢你一直守着我。”
隐在暗处的十七见顾苒已经醒来，正整理衣冠，脑海里不由想起自己去添柴火时她歪着头嘴角流着口水的睡姿，眼中满是笑意。
嗯，是不一样的顾小姐。
顾苒将东西整理好后，便骑着马赶往下一个城镇，她需要好好地沐浴洗漱，吃饭睡觉。
顾鸣带着护卫们回到顾府后，马不停蹄来到景王府。
“景王殿下信中说你已经派人暗中保护小妹，此话当真？”顾鸣在游廊处见到言翊鸿的时候，直截了当地问。
“没错，顾鸣。”言翊鸿望着面色不善地顾鸣，嘴角含笑，“外出闯荡一直以来是阿苒的梦想，本王认为你们还是不要强制干涉的好。”
“殿下费心，只是阿苒是下官的妹妹，”顾鸣眼底晦暗不明，“还请殿下将阿苒的去向告知下官，下官自会派人贴身保护。”
言翊鸿闻言，沉下眼：“怎么，顾将军是怕本王保护不周，害了阿苒？”
“还请殿下告知家妹的去向。”顾鸣拱手弯腰行礼再次说道。
言翊鸿冷眼望着他，开口问道：“本王倒是有一件事想问顾将军，”他问出了困惑许久的问题，“为何几年未见，阿苒便不记得本王，而你也对本王不假辞色，好似变了个人，明明八年前不是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鸣见他主动提及八年前，眼中闪过怒意，然后直起身：“殿下为何来问下官，怎么，殿下也曾得过失忆症？”
失忆症？！！
言翊鸿震惊地眼睛微微睁大，死死盯着顾鸣，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他：“你是说阿苒得过失忆症？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鸣见他这幅模样，冷笑连连：“殿下这般健忘，是想抹掉曾经对阿苒造成的伤害吗？”
“八年前，阿苒曾与你一同外出，后来被人发现倒在巷口昏死过去，父亲找来京中包括御医在内的所有医师，都无法救治她，若不是逸王殿下，阿苒恐怕早已离开人世！”
“殿下怎么可以忘记呢。”
“至于阿苒为何会忘记殿下，殿下若想知道事情真相，便去找逸王殿下吧。”
言翊鸿听着他的诉说，脸上一直处于震惊状态，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脑海中下意识回忆起八年前：“八年前，八年前……”
八年前阿苒明明吃了跟自己一样的药，为何——
言翊鸿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阴沉无比，眼中涌起风暴。
斛叶，一定是她！！！！
该死的！
顾鸣见他突然变了脸色，眼中闪过讥讽：“看来殿下是想起来了，那么请殿下告诉下官阿苒身在何处。”
言翊鸿见他还要纠缠此事，沉沉地望着他：“恕本王无可奉告，顾将军若真想知道，何不自己去调查。”
“……”顾鸣冷下脸望着他不语，片刻后，“既然如此，那下官先告退。”说完转身离开，眼中满是怒意。
言翊鸿站在那半晌，双手紧握，眼神嗜血，周身萦着风暴。
“斛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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