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夜奔
那一天过后，楚绾又到街市上晃了几天，却都没有再看到那个卖花小郎君。这天她从集市上回来，准备回官府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府门前站着的人。
虽则看见卖花小郎君心会突突跳，但他旁边站着的人却不容她在这里儿女情长。
“殿下，您怎么来了？”楚绾飞跑上前行礼道。
沈星池第一反应诧异那日买花的奇怪女子是这里的官大人，第二反应便是他随手救下的人竟然是被称作“殿下”的人？
楚绾的脑筋也反应过来了，她面容严肃地看着钟莘栎，说道：“殿下，前些日子闻说您被掳走，国主遣了许多人找您，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钟莘栎抿唇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楚绾会意作出请君入府的手势，道：“殿下请。”
说完，她迟疑地看了沈星池一眼。
沈星池悟性高，他点点头，说道：“既然大人与殿下有要事相商，那草民便告退了。”
楚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颔首，转而带着钟莘栎与顾琢玉回了官府。
在府中，钟莘栎如实告知楚绾自己的境遇，并言及自己因怕埋伏不得回京，路上的那些逆贼自有亲卫慢慢拔出，在这之前，她必须竭尽所能躲开逆贼追捕。
现今靠自己与那些亲卫过于困难，她能倚仗的只有钟莘枫。
楚绾舒眉道：“下官明白了，下官会尽快安排人将楚王殿下送至勤王殿下那边。”
……
公仪陵醒是醒了，但伤情太重，下不了地，整日就知道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古怪地笑，笑便罢了，还总说些奇怪的话。
是疯，但与青梨想象的疯不大一样。
青梨以为公仪陵会歇斯底里，会恨不得生啖钟莘栎血肉，却不防公仪陵只是躺在床上，心平气和地构想如何困住她，如何折磨她。
公仪陵骨子里歹毒的东西蠢蠢欲动，他想要打断她所有的骨头，也变成当初他求她的卑微模样。
这样才能消解他的恨啊……
他每日都问青梨：“师父抓到她了吗？”
起先青梨还会好脾气地同他说“没有”，到后来便觉得毛骨悚然，一句话也不说，匆匆地喂他喝下药便离开。
公仪陵能勉强下地的时候，闻说洛川那边有了钟莘栎的消息。
她已经与钟莘枫的人会合，而南炎安在进京之路的死士也被她们那些亲卫清除了个七七八八，说不定，过几日她便会从南边往京城赶去。
“要去抓她吗？你身上的伤……”青梨虽然不是很愿意和他说话，但事已至此，总要问问他的打算。
“不去，”公仪陵收回看外面雪景的目光，垂下眸子，掩住眸中奇异的光彩，“我已经经得师父应允，带着死士暗中潜入京城。”
他知道他身上的伤现在还不宜行杀伐之事，若是让她从他手下借机再次逃走，他一定会恨得杀死自己，所以只能灰溜溜回到那个承载着他的欢愉与痛苦记忆的地方，潜伏着，等待时机成熟。
“一切交给师父吧！”公仪陵缓缓开口道，“师父还不知道她已经写了婚书，所以不会杀她。”
青梨挑眉道：“你还是在乎她的。”
“在乎她？”公仪陵闻言展颜轻轻地笑了，他说道，“她一定得活着，若是死了，我找谁算账去？”
青梨气结，拿起药碗拂袖离开。
……
在楚绾的帮助下，钟莘栎成功与钟莘枫会合。钟莘枫正巧处理完手边的事，打算回京，要与钟莘栎一道时，一边的顾琢玉摇头道：“阿栎是叛军的主要目标，现今勤王殿下手头掌握着兵权，若是与阿栎一道，怕是要被连累。”
钟莘栎也点点头，说道：“你我二人不能在一处，还是分头进京，也好分散追兵。”
考虑到兵权，钟莘枫有些迟疑：“可……本王答应过母皇要保证你的安危。”
钟莘栎苍白着脸摇摇头，说道：“叛军……不会害我性命。”
顾琢玉点头道：“而且我也会护着她。”
钟莘枫虽有万般不放心，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二人说的也是事实。她是万万不能涉险的，东乾已经没了一个顾清歌，再没了她，虽说武将不少有，但军心定然会被动摇。
良久斟酌后，她说道：“既如此，我们分开行动，但是我予你的亲卫，不许推脱。”
钟莘枫将她大半的手下分给了钟莘栎，只期望能与她一同平安归京。
临行前的一天夜里又下起了暴雪，风雪行路最是不安全，她半宿没合眼，看着外面片片飞雪，只求它能快点停下。
不能再拖了。
……
之前被钟莘栎寻不得的郑全……不，是郑清予，带着郑月一同入了宫。
钟昭澜自钟莘栎失踪后，便大受打击，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强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自己的爱女回家。
“阿予，朕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郑月已经被安顿在了宫中，对于养父的身份，她表现得并没有多惊讶。或许是因为她自小长在与世隔绝的桃源乡，所以对人世间的政权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养父从前住的地方可真是金碧辉煌，其余的什么也没多想。
郑清予静默地守在钟昭澜床边，说道：“澜姐姐，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想起钟莘栎失踪的事，钟昭澜眸子暗了暗，说道：“不提了。”
“如何能不提，阿栎名义上也是我的女儿，她失踪的事，我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
提起钟莘栎，钟昭澜眼角湿了，说道：“这孩子一直在遭罪，还没享几天福，就被歹人给抓走了，生死未知……是朕这个做母亲的不好。”
郑清予严肃摇了摇头，说道：“澜姐姐，你已经尽力了。阿栎被你养成了很好的姑娘，乖巧听话，善良真诚，还很聪明。”
钟昭澜苦笑道：“莫要安慰朕了，你又没见过现在的她，如何知晓她是什么样子？”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已经见过阿栎了。”
见钟昭澜诧异，郑清予笑了笑，暖声道：“就在她坠崖的那段时间，我的养女救了她，把她带到了我的身边，后来她还成了我的徒儿。聪慧如她，教过的东西一遍就会，有了她我能省心不少。我早该认出她才是啊，她的嘴巴与你很像，眼睛与鼻子也很像洛川哥哥……”
“可我竟那样迟钝，迟钝到你们的人找上门，才发现她是小阿栎。”
郑清予方才提到了钟昭澜记忆深处埋藏的名字，她眸光微动，说道：“她真的很像他，每次朕见到她，总会瞧见他的影子。”
只是追忆往昔没多久，钟昭澜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会帕子上便见了血，郑清予眼神沉重，二话没说便扣上了她的脉搏。
钟昭澜拭去唇上的鲜血，说道：“或许是因为阿栎失踪，朕这些日子积郁成疾，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郑清予没说话，表情却愈加严肃起来。
“怎么了？”钟昭澜惴惴不安道。
“澜姐姐，你这些日子都在吃什么？虽然有你心情不佳的因素在，但你这病，最主要的原因是毒。”
“毒？”钟昭澜攥紧帕子，问道，“你是说有人给朕下毒？”
郑清予点头道：“不会错的，确实有这脉象确实有毒素侵蚀……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一件事。在崖底的时候，我为阿栎把过脉，她的脉象有被人下过蛊的痕迹，只是那蛊莫名消失，我总是很在意。”
“蛊……为何会消失？”
郑清予正色道：“我学医数载，闻说的蛊凭空消失的情况只有一种。凡是被重复下过相同蛊的人，事后检查都查不出蛊来。无论两蛊前后下的时间长久，蛊都会因为蛊虫相斗而消失。”
“你是说，有人重复给阿栎下同样的蛊？”钟昭澜脸色苍白，喃喃道，“怎么会有人这么做呢？”
郑清予摇摇头，说道：“我不认为会是这一种情况。因为，被重复下过相同蛊的人，都死了。”
钟昭澜惊惶摇摇头，说道：“太邪门了。”
“我怀疑这事儿还与南炎有关。”郑清予斟酌道。
“南炎……莫不是，南炎谋反早在许久之前已经开始谋划，而且他们的势力早就插入了皇室之中？”
郑清予严肃地点了点头。
“东乾与南炎一直相安无事，为何他们要费心劳力搞这么一出来？”钟昭澜用帕子捂嘴，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郑清予慌忙给她顺气，一边顺一边说道：“那些贼子的野心谁能早预料到……没想到南炎圣子的胃口那么大，想侵吞整个东乾。”
……
雪在第二天清晨便停了，钟莘栎与顾琢玉带着钟莘枫给的亲卫，策马向京城方向赶去。
果然在半路遇到伏兵，雪色、血色，混在一处，血腥气刺激着钟莘栎的鼻腔，让她快要作呕。
逃到夜里时，她身边的人已经折去了大半，内心的愧疚令她不敢睁开眼睛，怕一睁开眼，便会止不住地掉眼泪。
沈悦，你要坚强。
不能停下，不能让她们白白牺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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