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上一次泡温泉还是被客人叫局时,不亏是燕都,比我那时泡的汤泉还要好。”
聆雀舒服地趴在汉白玉砌成的温泉沿边,一脸舒畅。
这里是离燕都不过几里的汤山温泉,傅兰庚不知做何安排,在这里停住了。
汤泉吐艳镜光开,白水飞虹带雨来。1
氤氲的水汽把整座华清池衬托得如同蓬莱仙境般梦幻。
凤虞沉在水池里,只露出锁骨以上的肌肤,素白得跟冰窖一样,而他整个人也像苍梧山上的冰雕一样冷泠,长睫上的水珠似是凝结的寒霜。
他的伤口已经结痂,可以触水了。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池中映照出的自己的倒影,汤泉翻涌间讨好地舔舐着他的肌肤,都让他不为所动。
“怎么了,虞……晏晏?”
聆雀很自然地转换了称呼,望向凤虞这边的汤池,两人分别跑在一口汤池里,中间隔着氤氲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对方的脸。
凤虞把李代桃僵的事情如实地告诉了聆雀,出乎意料的是,聆雀很赞成他的做法:“这是可遇不可求的,虞儿,这是我们唯一翻身的机会。”
侵淫花街多年的聆雀也想得通透。
“我只是在想,哥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凤虞很自然地把傅兰庚称呼为哥哥,他从汤池里捞出一片虞美人花瓣,目光中有探索的味道。
经过傅兰庚的讲述,凤虞知傅兰庚的身世很复杂:他是慎平郡主的儿子,慎平郡主是先中山王公西谨的发妻,先中山王是雁门关的守门人,同定北王钟离苍是守卫大齐的两大战神。
可二十年前戎狄来袭时,公西谨却叛降戎狄大汗,放数万戎狄人入关,雁门关以南数十里生灵涂炭,疯狂的杀戮持续三天,戎狄人的刀被泡成了深红色,是一场活人地狱。
为了抵御戎狄人,重病在榻的先帝不得不诏令八大亲王北上勤王,为此先帝筹谋数十年的“推恩令”毁于一旦,先帝驾崩后,幼帝登基,朝堂完全被掌控在八大亲王手里。
公西谨死后,慎平郡主的母家没落,燕都也对这她侧目不已,她便被公西谨当年的结拜兄弟之一魏其侯接回侯府照抚,魏其侯对她礼遇有加,未有半点逾越之处。
后来慎平郡主诞下一子,魏其侯更是对这个孩子视如亲子,谁看了不说一句魏其侯重情重义。
只是这孩子便是中山王留下来的孽种了。
因这坎坷离奇的身世,凤虞便知傅兰庚远没有表面上那般温柔纯良,不然也不会做出这般让他李代桃僵之事。
如今,傅兰庚是幼帝的太师,也是大齐史上最年轻的帝师,手上的权力虽小,但影响力却不容小觑,据说幼帝很依赖这个老师。
“他既然让你顶替林钟晏的身份,那一定是在筹谋一场大局,晏晏你如今也不过是他的棋子之一而已,他这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呢?”聆雀认真道。
是呀,现在的他还不够格,远没有达到让傅兰庚平视他的地步。
凤虞收拢了素白的手掌,把那片虞美人轻轻地攥在手心。
没关系,慢慢来。
凤虞抬头望向聆雀,认真道:“聆雀哥,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了。”
聆雀笑弯了眼,爱怜道:“那我以后就蹭晏晏的福了,真是的,明明答应了你哥哥要好好保护你,到头来还是蹭了你的福气。”
福气吗?
凤虞不置可否,或许这真是上天给他十五岁生辰最好的礼物呢。
两人又泡了一会儿,有侍从汇报道傅兰庚让凤虞前去找他,凤虞只得起身披上外衣,他头发湿漉漉地散在身后,把紫色的外衣浸透了,后颈处洁白的肌肤,被那晕黄的灯光映照得如同和田玉一般温润。
他穿过长廊时,似有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喧哗声,像是有人在急切地追逐他。
他疑惑回头,也未见人影,长廊一片宁静,唯余灯笼里火烛的噼啪声。
他只当是自己敏感了,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径直去寻傅兰庚。
凤虞到傅兰庚屋内时,房内还有个年轻人,模样清秀,像是什么手艺师,周围放着一些奇怪的器具和颜料。
那师傅本来还在精心调制他的颜料,冷不丁抬头看见门口站了个人,只一眼他差点眼珠子没掉下来,便是连房里的贵人都忘了,只痴愣愣地望着那人从他身边飘过,紫藤花的清香让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粉色的幻境。
那人像是从敦煌壁画里走出来的精怪,眉心一缕红痕,行动之间带着美人香,让人觉得被一团粘稠暧昧的烟雾包围住了,也不知那是不是玉藻前绣口吐出的妖气。
“哥哥。”
清泠如玉珠落盘的声音把师傅从某种不可言说的幻觉里拉了出来。
只见那只“精怪”坐到了贵人身边,微微垂着眸子,眼尾似有一抹飞鸿飘过,但眼皮却有些倦怠地半阖着,目光清冷寡味,让人不自觉便自惭形秽了。
师傅反应过来后,心中暗暗嘀咕道:这哥哥像是姑苏山的神仙,怎么弟弟就像玉藻前门下的精怪呢?
不过,不愧是出身不凡的贵人,这通身的清冷矜贵的气派是谁也比不了的。
傅兰庚瞧见凤虞,目光微微一顿,然后开口道:“把衣服褪下。”
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如今傅兰庚和母亲一同住在魏其侯府,叫上一句哥哥倒也贴切。
说这话时,他目光不带一丝暧昧的味道,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示意凤虞趴他腿上来。
凤虞朝师傅看去,但师傅却避开了他的视线,不敢正视他的容貌,并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凤虞明了,正打算把衣裳全部褪下时,傅兰庚却握住了他的手,眼神里有些意味不明的味道,但语气却温和道:“不必全部褪下。”
傅兰庚把凤虞拉上榻,把他一侧衣裳拉到了腰肢,然后让他伏在自己膝上。
傅兰庚的手凉得像块冷玉,但凤虞却觉得被他碰到的肌肤有种炙热的灼烧感,不由微微一颤。
白鹭腰间有个胎记,所以为了计划完美,傅兰庚便找了刺青师傅。
沾了药水的针接触到凤虞腰侧的肌肤时,凤虞不自觉一颤,原本瓷白的肌肤慢慢地浮现出如桃花般微醺的色泽来,混合他身上淡淡的紫藤香,当真是活色生香、美不胜收。
师傅恨不得闭上眼,眼不见心为净。
但傅兰庚自始自终好像目光都很平静,他温润的目光扫过那片肌肤,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凤虞抖如风中烛火,他柔声道:“很疼吗?”
好像很心疼和怜悯的味道。
其实也不是特别疼,只是花街的妈妈会给屋里的男男女女从小服下一种很特殊的药,用了此药,会让人体质愈发敏感,两腮泛红,情动时肌肤便如微醺的桃花般惑人,故名“朱颜醉”,凤虞原本肤色冷白,脸上不自然的红晕便是如此而来。
只是这药素来伤身,经年服用怕是活不过不惑之年,好在凤虞年岁不大,日后好生调理便无碍了。
凤虞说不出话来,只从喉间泄出闷哼来,带着点点泣音,细细密密的。
师傅又一次加重了药水,这时,凤虞突然拉住傅兰庚的衣袖,素白的指节攥紧了那片雪白的布料,时而用力,时而舒缓,生生把那片衣袖都攥出了暧昧的折痕来。
见此,傅兰庚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迟疑地把手掌放在凤虞□□的背部,像是安抚性地轻拍了拍。
在傅兰庚的安抚下,凤虞颤抖的身子慢慢平缓了,但等师傅收针时,他还是晕了过去,被汗水浸湿的额发黏在他莲白的脸颊上,显得狼狈又萎靡。
师傅走后,傅兰庚望着昏迷的凤虞一直没有说话,不知过了过久,他吩咐下人打盆热水来,看样子是打算把凤虞留在他这里一晚了。
一夜无梦。
入侯府前,傅兰庚让人给凤虞装扮了一番,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暧昧猥亵的味道,就像在精心打扮自己的傀儡娃娃。
但凤虞知道,对于现在的傅兰庚来说,他就是一个傀儡娃娃,仅此而已。
快要下马车时,凤虞自己心跳在不自觉地加速,他捏紧了手心,心中暗道:哥哥,祝福我吧。
这时,傅兰庚回头,目光幽深地像一汪深泉,他朝凤虞伸出手,道:“准备好做我的共犯了吗?”
共犯……
凤虞抿了抿嘴唇,眼里闪过决绝和坚定的光。
他握紧了傅兰庚的手。
他知道,傅兰庚会把带他带入一个新的世界。
一个新的、光怪陆离的,却十分引人羡慕的新世界。
魏其侯府依山而建,身后是巍峨的苍山,庄严得像是一座皇宫,而不是一个侯府。
凤虞踏入侯府的第一步就知道,他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但他得到的将是世人不可企及的荣华富贵和权力。
前来迎接的侯府婆子们打起轿帘,傅兰庚先行下轿,把凤虞牵了出来。
众婆子们也是看着傅兰庚这样矜贵高雅的小公子长大的,但见到凤虞的第一眼还是愣住了:
眼前的小公子身量单薄,如细草般纤细柔韧,但他气品高贵,又似飘摇的紫藤花,见之不俗。
众婆子心中暗暗点头:光是这品貌便是不凡了。
凤虞一步步踏入这钟鸣鼎食之家,他看着朝他恭敬行礼的侯府侍从,周围还有不少衣着华贵的贵族,他们比紫极屋的客人们还要尊贵,但这时却要为一个曾经倚门卖笑的人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
凤虞不知为何,野心勃发之余,心中竟有道不尽的悲凉和讽刺。
他踏入正门时,一个两鬓略有风霜的中年男子颤颤巍巍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便是魏其侯。
没等凤虞行礼,魏其侯径直拉住了凤虞的手,眼眶含泪,贪婪地凝视着他的眉眼,颤声道:“像,像你母亲。”
凤虞微微敛眉,他仪态极好,虽然走失多年,依旧不落俗套,眉眼矜贵中透着忧郁,哪像是贫民窟里挣扎的泥腿子,这让魏其侯怜爱之余也多了几分骄傲。
在听到凤虞说因为歹徒劫掠让他丢失了部分记忆后,魏其侯更加怜爱不已,愤怒地让傅兰庚查清那群劫匪的来历。
凤虞能感受到傅兰庚落到他身上的满意的目光。
这荣华富贵、万千宠爱,如傅兰庚承诺的那般,都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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