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晏晏为什么不吃荤菜,是做得不合你口味吗?”
接风宴上,魏其侯见凤虞只食素菜不沾荤腥,就着一碗清粥慢慢用着,还以为是饭菜不合他胃口,正要叫厨子重新上菜时,凤虞却止住了。
他强忍住看到饭桌上的肉食时翻涌的胃部,道:“只是脾胃不太好,吃不得荤腥,让父亲费心了。”
魏其侯听他叫父亲时显得很激动,连说了几句好,好,好。
但在外人眼里就显得不是滋味了。
哼,我看是山猪吃不得细糠。
林程在心中冷哼道。
林程已经仔细观察凤虞很久了:他像是生来就该是这钟鸣鼎食之家娇养出的孩子,生得精致又娇贵,林程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是金陵特产的紫藤花香。
但林程总觉得他不像个正经人,瞧那粉面桃腮的模样和那袅袅细腰,活像是倚姣作媚、妖冶放荡的精怪。
他殷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像是在情人耳边喃喃低语着缠绵暧昧的情话,见此,林程在心里不无恶意地想到:不亏是那地方养出来的玩意儿,比那凌云阁的窑姐娼妇们还要风骚。
天知道凤虞只是在品饭桌上那道一品豆腐,林程眼里他倚姣作媚的姿态全是有心人不堪的幻想而已。
林程是魏其侯发妻留下的嫡长子,理应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但不知为何魏其侯至今尚未给他请封,这些年一直在找走丢的小儿子,为此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按理说,被凤虞顶替身份的林钟晏不过是魏其侯一袁姓宠妾的儿子,但却深得魏其侯宠爱,林钟晏走丢后,那宠妾不久后也因病去世了,这事里隐约有林程母亲的影子,后来即便是林程的母亲抑郁而死,魏其侯这些年对这长子也没什么好脸色。
这事给燕都上流阶级的人听了,谁不说一句魏其侯对那宠妾情根深种,连发妻嫡子都不放在心上。
凤虞初次听了这魏其侯府的风月往事时,也不禁感慨:这钟鸣鼎食之家尚且有这宠妾灭妻的不堪往事,这风光背后的藏污纳垢,比那花街的明争暗斗也不差什么。
不过,既然他是这件事的受益者,也不会对魏其侯的情史多加置喙,但心里还是尚且存疑:不过是个宠妾,真的能让魏其侯做到如此地步吗?
凤虞一边在心里思忖着,一边应和着魏其侯的问话,傅兰庚的母亲慎平郡主多年抱病在床,无缘面见凤虞,只让人备了礼物,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错来。
一时间,饭桌上气氛和谐,也称得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但林程可不见得会轻易放过凤虞,打两人对上眼时,凤虞就从林程眼里察觉到了刻骨的敌意和仇恨,这不,林程像是不经意间说道:“多年不见,我怎不知三弟额心什么时候多出个胎记了?”
凤虞执玉箸的手一顿,下意识地去触摸他额心的红痕。
这便是他和真林钟晏最大的不同,他生来眉心便有这抹红痕,并不是常见的美人痣的形状,只像是落到眉心的一片小小的羽毛,和仕女常贴的花钿一样,小巧精致。
因为紫极屋的妈妈想打出双胞胎花魁的名号,曾经也想给白鹭眉心也纹上相同的痕迹,但还没付诸行动,便出了绑匪之事。
见林程挑刺,凤虞也不惊慌,在外人面前,他冰冷迟钝得像那苍梧山巅的冰雕,却带着亘古的孤寂和悲伤,让人觉得他历经坎坷,故而周身萦绕着一种凄凉又神秘的气息。
他双眼惺忪地半阖着,双眼像是氤氲着微醺的桃花,但眼神却是迷茫又无助的,轻叹道:“都不记得了。”
语气中的沧桑中透着释然,不自觉就让魏其侯脑补出他流落民间受的苦。
傅兰庚未对魏其侯隐瞒林钟晏流落风尘的事,出乎意料的是,魏其侯不但没有对这小儿子有嫌恶,反倒愈发心疼。
因此魏其侯听凤虞说他忘了很多事情后反倒松了口气,而如今林程不长眼地又提起那不堪的往事,无不令魏其侯震怒,侯爷径直扔下筷子,沉声道:“够了,你给我闭嘴!”
林程不甘地垂下头,额角青筋暴起,却只能尽力隐忍,不敢再冒犯父亲。
见凤虞望向他,魏其侯立马又挂上了慈爱的笑容:“不记得也好,唉,是我对不起你母亲,让你白白遭了那么多年罪。”
凤虞沉吟了一下,趁热打铁低声道:“我也很想父亲,没想到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念着我。”
他说这话时,眼尾微微上扬,眼眶里含着一汪春水,看起来很感动的样子但又有点小心翼翼的局促,显得非常惹人怜爱。
傅兰庚顿了顿,朝凤虞投去赞赏的目光,像是在夸赞他表演得真不错,同时也状若讽刺地瞥了一眼垂眸不语的林程。
一时间,父子之间温情脉脉,倒显得傅兰庚和林程是外人了。
不过……
傅兰庚凤眼微眯,眼神晦涩不明地在凤虞身上打转,见他垂首露出皓白的耳垂,那耳垂很饱满,小巧诱人,长长的眼睫被泪水沾湿,一簇一簇的,显得脆弱又精致。
傅兰庚心里暗笑:倒是他小瞧这人,如此心理素质和心性,不愧是那地方出来的,能抓住一个往上爬的机会便是怎么也不放过了。
呵,这般也好,有欲望的人才最好把控。
接风宴后,傅兰庚正打算送凤虞去他的房间,林程却拦在他们面前,不无恶意地盯着傅兰庚,道:“把这下九流地方的玩意儿带到父亲面前,亏你做得出来。”
凤虞垂着眸子,只当没听见这话,左右这种污言秽语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傅兰庚不为所动地轻抚着腰间的妖刀村正,缓缓道:“再怎么也是伯父最宠爱的小儿子,伯父可是对外封锁了消息,要是晏晏以前的事情传了出去,吃苦头的可说不定是谁了。”
傅兰庚口中“最宠爱”显然触到了林程敏感的神经,他凑近了傅兰庚,低声道:“你也有脸叫伯父,你个卖国贼的孽种!”
或许是愤怒冲昏了林程的大脑,让他克制不住触犯了傅兰庚的雷区。
“你说什么?”
凤虞惊讶抬眼,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傅兰庚沉下脸的模样,往日里傅兰庚一身白衣,腰间挂着那把妖刀村正,一举一动展现着贵公子该有的气度和仪态,眼神深邃又神秘。
可如今的傅兰庚,脸上笑意消失殆尽,状若威胁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眼中似有毒蛇吐着信子寻找猎物,好似下一刻就要张开獠牙,狠狠地撕咬眼前的生物。
林程一惊,不自觉地往后踉跄了两步。
凤虞见识过那把刀到底有多快,所以不难理解林程的恐惧。
见林程失态又惊恐的眼神,傅兰庚反而笑了,笑得很温柔,温声道:“兄长害怕什么,难道我会向你拔刀吗?”
说罢,不等林程反应过来,傅兰庚带着凤虞扬长而去。
林程在原地愣了好久,后知后觉自己的背心都湿透了。
傅兰庚把凤虞带到了他的房中,吩咐了下人去给凤虞打水,然后便同凤虞一同进了浴房,下人们见此面面相觑,只当是这两兄弟关系好,放下了洗浴用具后便退下了。
凤虞洗澡时,傅兰庚隔着一道屏风抱着刀坐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房里只余稀稀拉拉的水声和夜莺的鸣叫。
凤虞沉在水里,不自觉地用余光去瞥屏风外的傅兰庚,心里暗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明明总是笑着,却总觉得像是带了层面具,像是……在刻意模仿和伪装什么人一样。
他让自己顶替林钟晏的身份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时间,凤虞心里似有万般愁绪难解,不自觉地轻叹出声。
“洗好了吗?”
冷不丁听见屏风外傅兰庚的声音,凤虞微顿,轻应出声,抽出件雪白的寝衣披在身上,便走了出去。
傅兰庚径直把凤虞拉在榻上坐着,眼神意味不明地从他濡湿的黑发和脸上的红晕扫过,凤虞难得被他赤/裸裸的眼神看得有些无措时,傅兰庚的手已经轻抚上他的脸颊。
“你真好看。”
确实和林钟晏的母亲很像,不,甚至比那个女人还要美。
语气里似有暧昧流动,可听到傅兰庚的赞美,凤虞却控制不住地轻颤,眼神里也有恐惧的味道。
不会吧……
傅兰庚道:“看到林程的吗?他就是你第一个敌人,你,有信心打败他吗?”
在傅兰庚迫视的眼神下,凤虞不自觉地去握他的手,语气有些轻颤:“有信心,我会听话,不会拖哥哥后腿的。”
“你拿什么跟我做保证?”
傅兰庚说这话时,手从风虞的脸颊移到了他胸前的衣襟上,状似不经意地把一缕湿发从他衣襟里挑出,暧昧又缱绻。
见到凤虞眼里的恐惧,傅兰庚反而轻笑出声:“你怕什么,我不是你哥哥吗?”
凤虞不说话,眼里那点光几欲破碎,好像只需要一点外力打击,他便会分崩离析,当真是可怜无助到了极点。
“好了,不逗你,睡吧。伯父不久便会把你正式介绍给燕都的人,那可是你的舞台,你可得好好做准备。”
傅兰庚安抚之语就在耳边,但凤虞躺在榻上,眼睛却痴楞楞地望向床帘,眼神从恐惧到阴鸷,最后化为了决绝和漠然。
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间发生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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