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老媪把二人引到了一个挂着“芳菲院”牌匾的大院子里。冉家和江南有数不清的羁绊，这院子也建得有几分江南的韵味。
青色的砖墙相接，上头雕兰花，雕蝴蝶，门洞接画廊，暗中却又通明。
冉瑾就是江南长大的，冉府将宴客的地方选在此处，很难让人不去猜疑，这次聚会的目的就是冉瑾本人。
院子极大，中间搭着高高的戏台子，下面能落座七八十来人，左右两边又有水榭亭台，以供不喜欢听戏的人消遣。
一时间，芳菲院成了京城贵州名媛的风云场。
关妙恩在这种场面自然是能如鱼得水的。
她门第极高，而今又要和身为礼部尚书的何瞻成婚，朝堂中两位重臣结亲实在是耀眼的一桩喜事。
她一走进院子，杭大人家的嫡女，京兆尹府的千金，还有唐侍郎家的孙女就一同迎上来，热情同她寒暄。
几个有说有笑的，只是不经意间，那几人的目光都时不时的往亭子那边瞟。
关妙恩心里好奇，也跟着遥遥地望了一眼，却没看出个什么名堂。
就见着少男少女们围站一堆，时而点头称赞，时而又仰头大笑，俨然是这院子里最热闹的存在。远远看去，竟有些羡慕的感觉。
她收回目光，佯作不经意的问：“咦，今儿你们见着顾小姐没？”
“顾小姐？”
众人脸上都隐晦着一种阴阳怪气的笑。
拿着绢子的嫡女说：“顾小姐是何等高贵的小姐，等闲是不会露面的。”
另一个拿团扇遮着嘴，“可不是嘛，今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还是没能引得顾大小姐的兴趣，都到现在了，连个人影也没见着。看来要想一睹顾小姐的芳容真是比登天还难呢。”
原来不是因为顾仰露面的缘故啊......
正说着，一个翩然的身影插入了她们站位的缺角里。
光影的变化引得几人转头一看，走过来的是个男子，容貌端正。
青色的直缀长衫到底，头顶的发髻用一根田玉簪子绾住。
如此干净素雅的打扮很有儒雅书生的样子，颇让人眼前一亮，倍感意外。毕竟男客和女客是分道而行，刚进院们就大剌剌走到女眷面前来的男人，大约都是佻脱惯了的贵胄，谁知一见装容，竟也不觉得他哪里孟浪了，倒是这份英俊面容使人神往。
几个女眷都有些羞赧低下头，看见人男人柔了眼角，殷殷朝关妙恩喊了声，“关妹妹”。
原来是何瞻？
少女们的神情又起了微妙的变化。
一是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能挤身二品之列的何大人就长这样。
但很快又觉得可惜，人果然不能光看外表。表面上的书生气并不能掩住他在死乞白赖要求娶阴山国公主的难堪事，难怪李京九当初要一脚蹬了他，另嫁端王。原来这只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嫌弃了另一个唯利是图之人的故事，都是活该。
暗地里，几个女人心里忍不住鄙夷起来。可目光定在何瞻俊逸得面孔上，又觉得嘴里吃酸。
最后同他做礼的时候，脸上难免还是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低低的称呼了一声“何大人”。
何瞻拱手也朝她们还礼，目光一一扫过去，遇见边瑶的时候，微微顿了片刻，仿如露珠沿着叶子滑落，路过花蕊就轻轻打了滚儿。
但他很快就将目光给滑了过去了，最后老练的在关妙恩身上缱绻一番，惹得关妙恩面红耳赤后，他正身抬头，即刻又是一副清新脱尘的样子，对着关妙恩道：“远远的就瞧见关妹妹在这里，怎的如此巧，刚休沐就碰上关妹妹了。”
旁边女眷更牙酸了些。
“到底是有情难敌相思苦，瞧这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倒弄得我们几个成了碍手碍脚的了。”
“快走吧，再不走，便从碍手碍脚变成不识趣了......”
女眷们叫着要离开，边瑶自然也留不住，忙说要去池子边看鲤鱼。
何瞻目光在边瑶勾一眼，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的。
关妙恩担心自己的嫁妆飞了，一把拉住了边瑶：“你去哪儿，这院子这么大，又这么多人，待会我找不着你了怎么办？你可是答应了我的，要陪着我办事呢。”
边瑶低着头，眼稍快速的瞥了一眼何瞻的靴子又收回在自己的影子上，终于是留了下来。
“帮你办事？关妹妹今日来冉府还有正事要办？”何瞻一副好奇的样子，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流转。
这一口一个妹妹叫人体酥肉麻。
尽管关妙恩瞧不上何瞻的门第，也厌恶他和李京九的纠缠，但到底是个英俊的活人儿站在她面前。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情感上一片空白，忽然有个像模像样的人一口一个妹妹的撩拨着她，她脸上也怪羞的。
所以何瞻问到这个，她就更觉得尴尬，唯恐他知道自己要和李京九暗暗比较的心思。
关妙恩笑了笑，“哪有什么正事，不过想叫边瑶陪我玩几把叶子牌罢了。我不与你多说了，光天化日，就这么子待在一处，怪招旁人笑话的。”
“唉关妹妹......”
关妙恩拉着边瑶就跑，何瞻无限怅惋的喊了一声，目光起先追随着关妙恩的身影，后来又落在了边瑶身上，但终于还是把手横搁在腹前，风度翩翩的走去别处了。
这头，关妙恩拉着边瑶跑到了池塘边上，去的远了，才慢下步子来，偷偷四处看了看，见周围人小声议论着什么，目光似有若无的向她飘来。
她受不住，感觉别人都在笑话她和何瞻的婚事一般。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关妙恩跺脚轻声埋怨了几句。
边瑶连忙安慰她，说旁人不是在看她，是在看亭子里的人。
关妙恩这才抬头往亭子看去，原来就是方才热热闹闹围着的那一团，这会儿似乎越围人越多了。
关妙恩和边瑶都好奇的往那边走去，这时，一群贵胄从后头走上来，其中一个枣脸长脖的男子跑在最前面，热络地喊：“小妹！”
边瑶转头看了两眼，也喊“二哥哥！”
喊完又看见后面还跟着两个，又糯糯的唤道：“大哥哥，四哥哥！”
“可算是找着你了！”那被唤为二哥哥的边雄喘了口气。
这话里的意思，像寻她是有什么重要目的似的。
关妙恩探究似地望了边瑶一眼，边瑶却因心知肚明而有些发怯。
她当然知道哥哥们找她的原因，还不就是她母亲想让哥哥们带她去见见冉十一。知女莫若母，她母亲晓得她一颗心栓在沈明庭身上，劝也劝不动，所以也不在她身上多费口舌。倒是这几个哥哥很乐意为她找个好夫婿。
她外祖父是右相，真要门当户对的找个夫婿，能供她挑选的人不多。
官场上有句暗话，叫右不及左。能比右相高出一头的就只剩左相了。冉瑾没回京城之前，倒是另有几个兄弟可以和她相配。可如今冉瑾回来了，他才是冉家正儿八经的嫡孙，旁的自然就不如他了。
放眼全京城，冉瑾真最炙手可热的一快香饽饽，他回京的消息一传开，煌山的姻缘签都叫人给卜烂好几副了，更别提有多少暗地里跑断腿儿的媒人。
兄弟几个向关妙恩做了礼，关妙恩也回了礼。
边雄望了望不远处的亭子，问边瑶道：“小妹也是去看冉瑾公子下棋的？”
“我？我没......”
“原来那处是冉公子在下棋？听闻冉瑾公子棋艺精湛，我和边妹妹也想和冉公子切磋切磋呢。”
“关姐姐......”边瑶难堪的挤了关妙恩一眼，可边雄已经误会了，用充满讶异的目光注视着她。
“小妹竟想和冉瑾公子切磋么？”
这时候拒绝已是欲盖弥彰，边瑶进退两难，最终是沉默下来。
边雄只当她是默认了。家里这万年不思春的小妹终于开了窍，真是可喜可贺，只要她不生出给端王做妾的心思，嫁谁都比嫁进端王府被克死来得强。
边雄朝边瑶投以欣慰的一笑，笑着笑着又慢慢皱了眉头。
“可是十一公子倒真不是这么容易见的。”
“怎么会呢，我听说十一公子是很平易近人的一个人。”
“关小姐说得极是，边某也听冉家的兄弟们说起过，这十一公子的是个温和谦卑的人。可冉府来了这么多女眷，多少是赶着来看十一公子的啊。十一公子又没分*身，再平易近人又哪能一一面会。再说了，到底是江南商贾的魁首，平易近人也是见着他的人才这么说。连面都没见上，自然也评价不了。所以，远远看上一眼容易，要想单独见面，难。”
边瑶微微低下了头。
平素她才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那一个，云淡风轻的站着，就被各路男人奉在心头上。可如今她母亲希望她嫁的人，她却连见也见不上一面。本已习惯被人追逐的边瑶没来由的竟有了一丝受挫之感，心中微微不悦。
边瑶扭了下*身子：“谁说要单独见他了......”
美人生起气来也一番娇嗔模样，兄弟几个当她是害羞了。
边雄柔了声道，“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可能。十一公子钟爱下棋，最高兴的就是棋逢对手。待会我去找冉五公子，让他帮我们引荐引荐。老四，你不是最擅长下棋么，待会就你上！”
边渠拍了拍胸脯，算是答应了。
关妙恩原本还担心边瑶打退堂鼓，不肯见冉瑾，毕竟但凡是个长眼睛的男人，就很难有见了边瑶不动心的。
只要边瑶私下里见了冉瑾，再趁机帮她提一嘴嫁妆筹办的事儿。美人有求，男人哪有不从的？
万幸边家兄弟们都对边瑶的婚事很是上心，既然有了熟人引荐，见上一面应该也不难吧？
关妙恩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把挽着神不附体的边瑶悄声儿说：“边妹妹，待会见了冉公子，你可得帮我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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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京九这头，堪堪被那几个热情的嬷嬷引入园内。
她屏退了下人，独自站在熙熙攘攘的院中，漫无目的的扫了一圈。
到处都好不热闹，唱戏的唱戏，赏花的赏花，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只有她一人，形单影只的谁也不认识。
一时间，竟生处格格不入的感觉来。按理说她是该感到的落寞的，只是她总挂着李思齐的事儿，这心里就跟堤坝却了个口似的，任这热闹的洪流冲过来，又全都从那口子里泄了出去，什么也装不住。
这个沈明庭......为了惩罚她，竟在李家遇上难事的时候将她遣来了这不相干的地方，应付这些不相干的人，是故意让她受受这干着急的滋味儿吗？
李京九心里一时燥燥的，一哩哇啦的戏曲是听不了了，噪噪的，只想沿着池塘边散散心。
那池塘颇大，里面养着许多睡莲，只是还没到开的时候，纸张似的叶面静静地铺展着，倒也叫人心境舒畅。
她就这么揣着自己的心事一直不停的沿着塘边走，眼前绿莹莹一片中慢慢走来两个花一样身影。
她不经意的一瞥。
关妙恩和边瑶？
她当即顿住了脚步。
真烦，怎么刚来就遇见关妙恩那厮......本来就是极不对付的两个人，而今李思齐和何瞻才刚刚大打出手，再和她遇上，免不得要受她的唇枪舌剑。
李京九不想和人斗嘴，干脆掉头就走。
可是她想溜，关妙恩却是不让。
关妙恩老远的就瞧见了李京九，这心里囤积的火气又一下子窜上来，她紧着脚步要追上去，想好好讥讽李京九一通，没成想，李京九终于看见了她们，竟脚尖一踮，转过就往回走了。
“哼，她也知道怕？”关妙恩勾着嘲讽的嘴角对着边瑶道。
边瑶望了那灵透的背影一眼，神色有些郁结，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就被关妙恩拉着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关妙恩在后头喊：“王妃娘娘留步，好久不见，真是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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