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莫家族亲

莫湖莱点点头，脑子里想着，这小少年叫……叫舒羽？

        她的记忆中出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富态男人的样子，男人从雪地里救起饿倒在米行门口的小少年，一碗米汤灌下去，小少年悠悠转醒，男人道：“谁言天地宽，一身无所依。可怜你随风漂泊如同羽毛一般。既然你说你姓舒，那便叫舒羽吧。”

        舒羽感激涕零，连忙磕头：“谢谢掌柜的！”

        米行关张后其它伙计都跑了个干净，只剩下个舒羽没有地方可以去，也不愿意离开米行。原来舒羽是被原身父亲救下来的，名字也是原身父亲给取得，怪不得如此忠心。

        莫湖莱摸了摸舒羽的脑袋，舒羽才到她肩头高，目测也就是个初中生的模样。

        舒羽被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朵都微微泛红了：“掌柜的，我去收拾一下铺子！”

        舒羽说完立马就动手收拾起来，干净利落，一看便是常干活的。莫湖莱也没有闲着，跟着舒羽一块收拾，舒羽连忙拦着她：“掌柜的，使不得，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干呢！”

        莫湖莱噗嗤一声笑了，衬得她容色更加艳丽，舒羽耳朵上刚褪去的红色又爬了上来，他听见莫湖莱说：“米行都要关张了，哪还有什么掌柜的，我也没有那么金贵。”

        莫湖莱喜欢动手，开米行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她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攻克一个全新的领域，但是事情总是一通万通的，只要上手了，很多知识又都能融会贯通。

        其实米行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所有的稍微看得够过去的粮食都被早先来的地痞流氓给抢了个干净，他们所能做的也就是将那些陈米劣米扫干净，再把器具规整规整罢了。

        莫湖莱却收拾得更仔细，不仅收拾出了米行的账本，还将一些曾经的进货凭证也都翻找了出来。莫湖莱是个数据控，她总坚信许多规律都蕴含在数据里，通过对于数据的统计和分析，能够让她对于事情了解更多更透彻，从而能够进行最终的决策。

        两人收拾好了东西，舒羽看着抱着一大摞书籍的莫湖莱犯了难：“掌柜的，咱们账上已经没钱叫车了，可能还得劳烦您自己走回去。”

        莫湖莱倒是无所谓，她知道她住的院子不过距离这里一条街的距离，这些账本凭证虽然多，但是咬咬牙一会儿也就到了。

        不过莫湖莱还未出门，找麻烦的人就又来了。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人遭了难了，就是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来的人都爱来找个麻烦。

        莫家米行里门口站着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裤腿绑得老高，露出黑黝黝粗糙的小腿，脚上的草鞋都脏污带泥，他们是田地里谋生活的人。莫湖莱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莫家村的人。

        莫湖莱上前打了个招呼：“几位叔叔伯伯大老远前来，可是有事？”

        莫湖莱脸上笑着迎接，可心里却不这么想。这些人有推着牛车的，有推着板车的，还有骑着驴来的，莫家村离莫家米行可不近，走路推车来也得要个两个时辰。来的这几位叔伯最是难缠，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

        为首的那位莫湖莱认识，叫做莫寿昌，早些年也跟着莫湖莱他爹干过段日子，从江边接了粮食运到米行，莫湖莱他爹出手大方，那段帮工时日一点也没亏待过他们，不仅工钱给的多，吃食给的也是最好的。

        莫寿昌振振有词上前：“你家米行要没了，我们是来拿器具的！谁不知道你们爷俩能干起来这米行，全靠咱们族亲种田。如今米行没了，我们拿些东西也是应该的，就算回去在祠堂上说，那也是为我们莫家人好！”

        莫湖莱还没说话，舒羽忍不住了。

        舒羽上前骂道：“你们是人么！老掌柜的在的时候，好处没少过你们的吧？如今米行出事了，你们不帮衬就算了，还来抢东西。米行靠的是我们老掌柜的一点点做起来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问问，哪年收粮亏待过你们？”

        莫寿昌一把推开舒羽：“少说废话，咱们搬东西就是了！”

        莫寿昌可是有备而来的。

        昨天夜里，一个留着八撇胡的小老儿找到他们，给了他们一人二十钱，让他们来莫湖莱这里闹上一闹：“你们不去，那米行里的东西迟早也是别人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这些伯伯叔父一听，便心动了。

        莫湖莱她爹的富贵可是历历在目啊！乡里谁不知道她莫湖莱家是城北知名的米商，就连里正都说莫湖莱家掌管着江右人的半个粮食袋子呢！现在他们有机会去抢一抢她家的好东西，说不定就靠这些东西卖了得了钱，也发了家成了下一个莫湖莱家呢！

        这些人收了二十文钱，天才蒙蒙亮就出发了，生怕晚了一步抢不到好东西。

        推着牛车的，推着板车的，还有骑着驴来的，只要是能拿走的统统带走，带不走的磨盘也要砸了卸下来顺走些小物件。

        舒羽拦不住，莫湖莱也不拦着，片刻之间他们刚收拾好的米行就像蝗虫过境一般。

        莫湖莱站了一会儿，终于道：“各位伯伯叔父先停一停，听我说两句！”

        莫湖莱大声喊了两句，他们这才象征性地停下了往什么牛车、驴车、手推板车上装卸的动作，准备看看莫湖莱要说些什么。

        莫湖莱道：“谢谢各位伯伯叔父对我们家的关心啊，第一时间来到米行为我们减轻负担。”

        这话如果是文化人听了肯定有些臊得慌，可这都是泥腿子出身大字不识几个的人，舒羽甚至以为莫湖莱疯了，人家抢东西你还感谢人家？

        “叔叔伯伯说的对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道坎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了，叔叔伯伯来了把这些东西拿了，定然是觉得我们过不去这坎了，这些东西你们不砸不抢指不定也被债主砸了抢了。我听说现在欠债的很多自己还不了的，还有连累族亲的。”

        这话刚说出口，就有人不乐意了：“你自己欠债关我们什么事情！”

        莫湖莱点点头：“各位叔叔伯伯都是好人啊，帮我把米行里的器具都运走了，都是一家人你们拿了就拿了，不还是姓莫嘛。为了感谢各位的大恩大德，各位叔叔伯伯拿了东西让我们小伙计记一记啊，回头债主找亲属还债，我肯定不能说诸位恩人啊！至于莫家其它族亲，哪个没有拿过吃过我家东西啊，帮我们还点债也是应该的！”

        莫家人议论纷纷。

        “确实，上次那家谁欠了钱跑了，就找了他的姑婶家还钱，门都砸烂了！”

        “咱们让小伙计写吧，别按手印就行。”

        “对对对，那些个契约都要按手印，省得她坑害我们给她还钱。”

        自以为聪明的莫家叔伯们上舒羽那里登记了，把自己哪一房哪一支姓甚名谁都说了个清楚，生怕莫湖莱赖上他们。

        莫湖莱点点头：“东西你们都搬干净了，千万别剩下啊。过了今天再来的都不算了。”

        舒羽一边哭一边记，这可怎么办啊，米行被人搬空了不说，掌柜的还疯了啊！他想着自己今后一边沿街乞讨，还要带着个疯疯癫癫的掌柜的，顿时悲从中来，泪水不断。

        莫湖莱递了个帕子过来：“擦擦你的眼泪，别把记的名字洇湿了！”

        舒羽接过帕子，一边擦一边哭得更凶了。

        等送走了各位蝗虫，哦不，是叔伯后，莫湖莱让舒羽去打听打听。

        “就算是莫家倒了，也没有这么快落井下石的，还都是自家亲戚。你去问问，他们是谁带头来的。”

        舒羽擦干眼泪，偷偷跟着叔伯后面走了。莫湖莱轻叹，虽然整个米行只剩下舒羽一个人了，可好歹还是个听话的小伙计，没让她成为个光杆司令。

        可再看如今的米行——空荡荡的，不仅没有米，连乘米的器具都被搬空了。米行门口的木板也被那些叔伯卸了下来，冷飕飕的穿堂风直吹在莫湖莱脸上，她的肚子适时地咕嘟一声，可真是凄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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