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我刚才做了个梦，在梦里我会飞。”伸出的那只脚又往前探了探。史蒂夫先望了望巨柱一样矗立着的高楼大厦，然后低头俯视着四通八达的街道，街道上挤满了蚂蚁大小的行人和一辆辆火柴盒大小的汽车。

        一个西装男人悄悄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关上磨砂玻璃门，大步向电梯冲去，迅速做着各项部署。众人则倒吸一口气，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各个屏息凝神，生怕任何一个小小的举动刺激到窗台边缘的男人。

        “现在不是梦，相信我，队长。”黑衣光头独眼男人竭力保持冷静和理智，这还是头一次他觉得慌了神。不过常年处变不惊的行事让他的身体早就形成条件反射，他的声音依旧镇静，温和中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希冀站在窗边摇摇欲坠的史蒂夫能够感受到他的真诚和友善。

        “那我在哪里？”史蒂夫微微侧头，高大的身形得以让他看清楚每一个人的表情。

        “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准备慢慢告诉你——”

        “我在哪里？”不容置疑的声音，穿透人心的凝视。

        “纽约。队长，你沉睡了将近七十年。”

        史蒂夫晃了晃身体，扭头凝望着梦境都无法描绘的新世界。想起刚才从窗户上倒影出来的面容，依旧年轻如初，多像一场梦啊！可他醒来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不是梦。

        “小心。”

        “危险。”

        “噢，天呐！”

        “听着，队长，我知道这很难接受。”黑衣光头独眼男人微躬着身子，两只胳膊呈八字举在胸前，悄悄往前挪了两步。喉咙干渴的要命，他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刚才我们差一点儿又失去了你，幸好死神在最后一刻退缩了。所有发生的一切我们都会告诉你，坐下来，喝点儿七十年后的咖啡，慢慢聊。”

        史蒂夫收回那只脚，留给众人一个后脑勺。所有人长出一口气，胆子小的护士夸张地拍拍胸口。史蒂夫低着头，隐约可见正对着他的地面有很多人在奔跑，彩色救生气垫看起来就像张婴儿床，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他无意给大家带来麻烦，但似乎已经招惹许多不便。

        “最好再来点儿七十年后的食物。”史蒂夫轻声道。

        一阵友善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史蒂夫能感觉到大家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

        “队长，欢迎回来。”黑衣光头独眼男人最终还是选了最官方的一句开场白，至于刚才的插曲就让它随风散了吧。

        “先来件七十年后的衣服吧。”光着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宽松长裤的史蒂夫觉得有些冷。

        房间里的笑声更大了，原来队长害羞了，怪不得一直不肯面对大家。不过这身材还真是完美。

        史蒂夫穿好衣服，又接受了医生的一系列检查，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指标，才被允许坐到小沙发上。面前的矮几上除了咖啡，还摆了不少吃的，汉堡、炸薯条、热狗、水果沙拉。黑衣光头独眼男人正坐在对面品着咖啡。

        “尝尝七十年后的快餐，汉堡、薯条、可乐三件套。”伸手指着一个超大汉堡，“尤其这个双层芝士汉堡，神盾局员工餐厅特供，别的地方吃不到。”

        “神盾局？”史蒂夫拿起大汉堡，咬了一口。

        “全称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

        史蒂夫咽下口中的汉堡，刚才那一长串巴拉巴拉局显然让他有点懵。“什么？”

        “前身是战略科学军团，现在专门处理各种奇异事件。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尼克·弗瑞，现任神盾局局长。”

        史蒂夫略微一怔，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你们从哪里找到我的？”

        “确切的说，是一个石油钻井队在北冰洋的冰里发现了你。我们把你挖出来，发现你还活着。”

        “你刚才说我差点死了。”

        “没错，本来医生预估这一两天你就会醒，但两个小时以前你突然心脏骤停，很惊险，我们几乎做了再一次失去美国队长的准备。”弗瑞此刻仍不免心有余悸。他没有说的是，史蒂夫的心脏停了几乎有五分钟，可没有人愿意放弃。他们确实从死神手里抢回了美国队长。

        “谢谢。”史蒂夫真诚道。吃完一个超大汉堡，尽管胃里还没填满，面前的食物看起来又美味诱人，史蒂夫觉得有必要克制一下。毕竟他的胃冻了七十年，刚刚启动，还是要小心一点儿。抿了一口热乎乎的咖啡，史蒂夫倚靠着沙发，放松下来。“那个女兵……我是想说，现在的女兵制服，还是七十年前老掉牙的模样吗？”

        察觉到史蒂夫眼神里的笑意，弗瑞明白对方早就洞穿了他的目的，面上闪过一抹尴尬。“我们只是想让你慢慢接受。好吧，我承认……那是个非常拙劣的计划。”弗瑞投降道。

        “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史蒂夫收起玩笑。大家的善意他看的出来，刚才只是过于沉浸在那个梦里，不愿意接受现实。

        弗瑞被那友善感激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他不着痕迹地坐直身体，握着咖啡杯的手暗暗收紧，这就是在偶像面前才会有的感觉吗？曾经他在老师面前都没有这么坐立不安。

        史蒂夫收回目光，手肘抵着沙发扶手，手支着下巴，感受着风从空荡荡的窗口吹进来。应史蒂夫的要求，他们没有换地方，还是坐在这间没了窗户的病房里，他想吹吹七十年后的风。“霍华德呢？”

        “……霍华德夫妇在二十年前的一场车祸里丧生。”

        史蒂夫预感到他的老朋友大概率不在，毕竟他们都是上世界初的老家伙，却没料到是这种意料外的事件，一时愣住。

        “他们有个儿子，托尼·斯塔克，呃……到目前为止……做的还算不错。”

        “霍华德的儿子呀……”史蒂夫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如果你想见见他，我可以安排。”

        “……再说吧。”史蒂夫几乎是立刻拒绝。他大概能想象霍华德的儿子会是什么样，还有弗瑞刚才那个停顿，语气里的勉强，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出人意料。况且估计没几个人能在父亲老几十年前的朋友面前感到自在，尤其这个朋友还保持着年轻的面容，所以……顺其自然吧。

        “嗯，这样也好。”弗瑞干脆利落地不再提这一茬儿。安排见面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谁让他见不得美国队长身上流露出孤寂和伤感，一时嘴快。如果真的安排会面，像队长这样的老派人士一定看不惯托尼·斯塔克的种种作为，托尼·斯塔克也会处处挑队长的毛病，那一定是一场非常精彩的“父与子”的交锋，还是算了吧。

        气氛一时沉默，弗瑞觑着史蒂夫的神色，小心道：“卡特女士现在在伦敦一家秘密疗养院休养。”说完又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咖啡。可惜咖啡早已见底，弗瑞只好放下咖啡，拿起桌上的可乐吸了一大口，咕咚咽下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年纪为了健康着想正在戒糖。至于给刚醒的史蒂夫准备一堆不怎么健康的快餐，弗瑞只是想让史蒂夫吃的开心一点，营养和健康问题以后有的是时间考虑。天知道，他做了多大的努力才从队长的双层芝士汉堡上移开目光，他已经戒了小半年啊。

        史蒂夫不禁哑然失笑，弗瑞目光里的某些东西早在七十年前他就从不少人眼里看到过，没想到这个误会一直传到七十年后。如果没有那个人，没有那一晚，他想他会喜欢上卡特这样迷人的女士。要知道卡特当年可是军中所有男人的梦想型，大家都在等着看谁能将这枝高岭之花摘回家。据说他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幸运儿，毕竟向来对其他大兵不假辞色的卡特，只有面对他时才会友善一点。而卡特也是唯一知道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的人。这个秘密连一起长大的巴基都不知道，因为他一直没有勇气告诉巴基。至于巴基会不会从他的表现里看出什么，史蒂夫就不知道了。

        “她收到消息了吗？”史蒂夫并没有过多解释。这是他的为数不多且尚在人世的老朋友，理应去看看。

        “年龄问题，卡特女士的记忆出现了点儿问题，所以……”

        “我明白了。”史蒂夫苦笑一声。现实里所有的朋友都被时光逼着往前跑，而他则是被丢下的那一个，也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那个他一直藏在心里的人应该也在时光里走远了吧，他也彻底没了机会。

        “你还好吗？”弗瑞本意是想让史蒂夫知道还有老朋友在世，算是个安慰，没想到又触动到史蒂夫，心里升起歉意。

        “噢……没什么。”史蒂夫的语气却难掩怅然。“我只是……还有个没问出口的‘为什么’。”

        弗瑞误会了，心里的歉然更甚，头一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不会聊天。正在他想要说点儿什么岔开话题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偷偷在心里抹了一把冷汗。“请进。”

        一个发际线颇为堪忧的西装男人拿着一沓文件进来，也是刚才那个悄悄退出去安排部署的男人。“boss，都准备好了。”

        弗瑞示意西装男人直接交给史蒂夫。史蒂夫疑惑地接过厚厚的文件袋。“这是？”

        “队长您的身份证明和相关材料。”西装男人眼睛发亮，不放过史蒂夫的一举一动。

        所幸史蒂夫刚才已经有了被多人围观的经验，这会儿就一道目光，也就随他去了。出于礼貌问道：“谢谢，你是？”

        “菲尔·科尔森，队长叫我科尔森就行。”科尔森神色激动，西装底下的肌肉紧紧绷着，他怕一个不留神就会抓着队长的手要签名。

        “你好，科尔森。”史蒂夫掏出文件，文件袋里似乎还有东西，朝里一看——是把钥匙。

        “这是给队长安排的住所。”

        真是贴心的安排，史蒂夫觉得“谢谢”已经变成场面话，而他确实又需要一个住所，或许以后他这个老年人还能发挥点儿余热。这是一份相当齐全的文件，出生证明、身份证，甚至小学、中学、大学的毕业证，驾驶证，社会安全卡、银行卡等等一应俱全。有些史蒂夫甚至不知道派什么用场。

        “我很幸运，一觉睡醒成了某艺术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史蒂夫笑道。又挥了挥社会安全卡和银行卡。“这两张卡呢？”

        弗瑞跟着笑起来。“记住社会安全号码，以后你会经常派上用场。银行卡里有你的退伍费，我们总不能让美国队长饿肚子。”

        史蒂夫又拿起显示由纽约州签发的身份证，上面有他的基本信息，史蒂夫·罗杰斯，出生于1983年7月4日，纽约布鲁克林区第130大街75号，身高188cm，甚至特别标注了眼睛的颜色——蓝色。

        “这张照片？”史蒂夫看着身份证上跟他一模一样的照片，七十年前可都是黑白照。

        “那个我们有特殊技术。”弗瑞道。

        史蒂夫不禁失笑，这么齐全的身份证明都能弄出来，别说一张照片。“所以，现在到底是哪一年？”

        “2011年，确切的说今天是5月19号，队长28岁的生日还没过。”史蒂夫新身份的出生年份是弗瑞的特别安排，尽量减少错乱感。队长一觉醒来战争结束了，世界变得更美好，不，可能更糟，这些以后再知道不迟。

        “5月19号？”史蒂夫突然坐直身体，神色诧异。

        “怎么了？”

        良久，久到弗瑞和科尔森暗自交换了眼色，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史蒂夫才挥挥手。“没什么……”语气平静，仿佛刚才的反应都是错觉。真巧，1937年5月19号的晚上，那个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晚上。为什么曾经有那么多次想忘呢？或许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记着，另一个人却轻描淡写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算了，老天都在用这个特别的日子提醒他，是时候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我想，我有很多课要补。”

        “我们给队长特别安排了现代生活培训班。”

        史蒂夫醒来的同一时间，在遥远的一座山上，一个隐秘的山洞里，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睁开了。

        眼睛的主人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刚才他做了个梦，不，应该是跑进别人的梦里。那人一直隐在光晕里看不清样貌，他观察了一阵，结果那人始终不愿离去，他只好赶着那人出了梦境。

        什么样的人才能引他入梦？算了，不重要。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该去觅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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