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送给你。”

        斯特兰奇将眼睛挑开一条缝，奇怪的师兄悄没声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缕头发。走路没声音的么？下意识往后一退。又一次看不懂了。“啊？”脊背一阵阵发凉。

        “见面礼。”

        “呃……”感情你刚才是为了割头发啊？害得他误会大了。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哪有人见面礼送头发的？斯特兰奇勉强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这使不得，使不得！”他才不想要别人的头发，他拿回去能干嘛，供起来吗？还有这位师兄头发长的都拖地了，也不知道沾了多少灰。斯特兰奇洁癖的毛病发作，不自主打了个激灵。

        “我只有头发。”

        “……”斯特兰奇懂了。对方大概的意思是：我身无长物，只能以一缕青丝聊表师兄弟之情。这么文绉绉的话还是这些天他恶补了许多东方典藏才撸出来的。不过，巧了，他刚破产，没东西做回礼，所以不如就把这个环节省了吧，自家师兄弟干嘛这么客气。真是该死的东方师兄弟礼节！斯特兰奇暗自腹诽。

        “师兄其实不用这么客气……”他还得留在这里寻找治手的办法，万万不能得罪眼前这位大师兄，可他又实在不想要这份“厚礼”。“师兄如此盛情，我却没什么东西回赠，实在愧不敢受。”这个拒绝方式够委婉够礼貌了吧？

        “我为长，你为幼，无需回礼。”

        “咳咳咳……”虽然斯特兰奇一直不觉得年龄会影响他非凡的魅力，但在这样一张年轻光洁的脸跟前，他还真的不太能接受自己为“幼”这个事实。即便刚才王的言语间透露出这位的年龄至少超过三十五岁。“师兄师弟”什么的他还能以入门先后安慰自己，“幼”还是算了吧。哎，遇到这样一个盛情难却的师兄也真是让人头疼。

        “你也可以给我一缕头发。”

        “咳咳咳……”斯特兰奇咳得更大声了，弯弓着腰，一张脸涨得通红。这位师兄究竟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藏书室什么类型的书都有，休息调剂的时候他会翻些种花国的古书，貌似有这么一条——种花国古代经常有恩爱情侣互赠头发用来定情。事情为什么会以如此诡异的路数发展？王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师兄说的对，你为长，我为幼，是我见外了，这缕头发我一定好好珍藏。”斯特兰奇拿头发的动作几乎称得上抢，他生怕再慢一步，这位师兄就要坚持要他的头发作为交换。

        “你怎么可以抢师兄的头发？”王咆哮道。装着烤全羊的托盘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斯特兰奇心头一颤——

        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王像只发怒的猛虎冲过来，一把将人护在身后，对着斯特兰奇怒目而视。

        “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

        “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头发就在你手里。人证物证俱在。”王一把钳住斯特兰奇拿头发的右手，额角青筋暴起。“走，去找师父断个是非。”

        一缕头发至于吗？全送他，他都不稀罕！还找师父说理？这和小学生找家长告状有什么区别？绝对是早就看他不顺眼借机发挥！斯特兰奇火气上涌，冷冷一笑，不发一言。他倒要看看到了师父面前，师父会怎么断。

        “这是给师弟的见面礼。”王宽阔的后背伸出一个小脑袋，眼神茫然又无辜。

        一股热气快速从眼眶涌过，斯特兰奇别开脑袋。这一刻他觉得“师弟”这个词似乎被附上了一层特别的含义，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他知道他一向不讨喜，家里、学校、医院，所有认识他的人无一例外给他贴上傲慢自大、冷血无情的标签；到了神殿也是，没有人喜欢他。反正他早就习惯，不在乎有没有朋友。他只想尽快治好双手，再次成为那个满身光环的神经外科医生。这是他这一生中唯一执着追求并热爱着的东西。

        然而当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送给他唯一可以赠送的东西，这份情意、这份赤诚、这份美好，他感觉到了，尽管迟了点。斯特兰奇握紧手中的头发。

        王神情一怔，松了手。羞愧一闪而过，可他想到斯特兰奇来神殿的目的，还有师兄……遂瞪着眼睛质问道：“是不是你哄着师兄要的？”这人说不定早就打听到什么，只要有一丝治手的可能，什么干不出来？

        “嗤……”斯特兰奇扬起下巴，神色高傲，不想和蠢人说话。

        “王，饿了。”

        “师兄，咱们这就开饭。”王立马换上一副亲切脸，连声音都轻了好多，比小孩变脸还要迅速。斯特兰奇看得啧啧称奇。

        推着人到椅子上坐下。“来来来，师兄先坐下。夜深了，简单准备了一点，等明天再给师兄补上。”王先将烤全羊推到一边，又把桌子上的杂物清空，掐了一个手势，一盘盘恨不得堆到天花板上的特色包子、奶酪、糕点、肉干、小吃呼呼啦啦摆了一桌。

        “先吃点奶渣包、喝点酥油茶垫垫，我给你剔羊肉。”王边边说边拿起一只很大的长嘴茶壶倒了满满一杯酥油茶。

        座位上的人很听话的一大口奶渣包，一大口酥油茶，吃的嘴巴鼓鼓。他吃的极快，就像在囫囵吞噬，很快一盘奶渣包就见了底。王一边手脚麻利的剔肉，一边笑呵呵道：“慢慢吃，这些都是师兄的。”

        一旁的斯特兰奇盯着满桌的食物，脸上的表情一寸寸皲裂，直至幻灭。他指着一桌足够十几个人吃的丰盛食物，“这叫简单？”烤全羊都上了，这餐标足以拿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了好嘛？最关键的是只有师兄一个人。斯特兰奇深深地感受到王的差别对待，整个神殿一个月，不，三个月的荤腥都没这张桌上的多。

        王专心剔肉，爱答不理。

        “这么多吃的完吗？也不知道是谁整天张口闭口喊着不能浪费。”

        斯特兰奇咕哝道。动作这么熟练，平时一定没少开小灶。

        “吃不吃的完用不着你操心。师兄难得醒……咳咳……回来一次，怎么？你有意见？”油花花的剔肉刀在手中挽了个刀花，唰的一下插进桌子。桌子一阵颤动，吓得正在进食的某人赶紧伸开手臂护住面前的盘子，像个护食的小崽子。

        斯特兰奇干笑一声，“没……没有。”

        “没有就回房睡觉。”凶完斯特兰奇，立马又换上和风细雨的表情，将堆得快漫出来的一大盘羊肉推过去。“师兄，别光吃奶酪。来，快吃肉，最嫩的部分都给你剔出来了。”

        斯特兰奇倒是想转头就走，可不争气的肚子早就咕咕直叫。先不说这两天啃硬面包啃的两腿发软，从进了神殿他就没吃过一顿正经的大肉，看见烤全羊眼都冒绿光了好吗？原本以为山上修行的人为了修身养性讲究清淡，可现在看来，神特么修身养性，根本就是大管家抠抠搜搜。斯特兰奇不是很明显地咽了下口水。“在山上吃这么多肉合适么？”

        “又不是和尚，吃点肉怎么了？”王睨了一眼斯特兰奇，细心地将羊排的部分切成一条一条的，方便下口啃。似乎觉得还不够，补了一句，“又没吃你家的肉！”

        斯特兰奇被怼的一噎。不是和尚你剃个光头干嘛？还时不时冒出几句佛言佛语！整个山上除了师父就你最像和尚了好嘛？！不气不气，斯特兰奇暗自深吸一口气，在美食面前，一切好谈。这么一大桌子，他不帮着消化一点儿，多浪费啊！最不济给个骨头啃啃也行啊。

        “师兄，好吃吗？”斯特兰奇看了看某人油光发亮的嘴唇，视线最终落到只剩下浅浅一层的手撕羊肉上。正常人吃东西能吃这么快、这么多的么？没算错的话，除了这盘肉，师兄已经干掉两大盘奶渣包，一大盘奶酪，其他间或塞进去的就算一盘。这已经是常人的三四倍了好嘛！

        “好……呲……”鼓鼓囊囊的嘴巴里艰难发出一个含混不清的词。

        “你怎么还戳在这儿？”王语气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斯特兰奇权当视而不见，这时候脸面什么的都是浮云，吃到肉才是王道。斯特兰奇满脸希冀地望着越战越勇的师兄，快点邀请亲爱的小师弟一起来一场师兄弟间的深夜首聚。

        沉浸在美食中的某人眨了眨眼睛，完全没get到斯特兰奇的点，抄起一根羊排，滋溜滋溜啃得贼香。

        这只羊身上大部分瘦肉都已经进了肚皮，剩下的基本都是些边角料和连骨肉。说是烤全羊，其实只是一只小羊羔，真吃起来也没多少肉。能在这里赖这么久已经是斯特兰奇的极限，他最终没能放下那点羞耻心——不经邀请就直接上桌。

        哎，算了。不就是一只瘦瘦巴巴的小羊羔嘛，改天到山底下吃真正的烤全羊。“师兄，晚安。”斯特兰奇耷拉着脑袋转身离开，在一脚迈出大门之际，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分外响亮。斯特兰奇尴尬地恨不得原地消失。丢人丢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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