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白无常来绑我

东朝五十三年，新帝登基，改年号大厉。

        先帝朱明基共五子，当今皇帝排行老三，继位前封晋王。晋王名朱洛扬，年二十有四，先帝宠妃卢氏之子，兵部侍郎卢正的外孙。先帝宠晋王，生前多次动议立为太子，以右丞相诸葛铭为首的数十位大臣强烈反对。

        诸葛铭义正言辞，古往今来，立长不立幼，传嫡不传庶，大皇子朱洛辰乃皇后嫡子，理应入驻东宫。先帝怒，削诸葛铭官职，回乡养老。诸葛铭乃三朝元老，东朝初建时有从龙之功。诸葛铭离京后，朝中老臣人心动荡。

        卢氏跪求先帝，立皇长子为太子。先帝性执拗，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埋下建朝以来最大的祸端。

        东朝五十三年，先帝驾崩。晋王和皇长子展开皇位争夺，二皇子、四皇子追随大皇子，五皇子拥护晋王，双方势均力敌，兵戎相见，大战持续月余，晋王险胜，皇长子、二皇子、四皇子以谋反罪斩首于午门外。支持皇长子的大臣悉数获罪，或诛九族，或发配边疆，永生永世不得回京。

        晋王登基后，东朝灾难不断。大厉元年，北方八州天花蔓延，数万人丧生；大厉二年，雁门关将领叛变投敌，东朝损失数万兵马；大厉三年，南方五州遭遇百年一遇的旱灾，树木、粮食枯死者众。大皇子余党势力趁机兴风做乱，百姓人人自危。

        民间疯传，晋王以三子之身坐龙椅，违背天意，上天动怒，要报复东朝。百余大臣联合上书，恳请圣上派人赈灾，平复谣言，以免人心动荡，带来更大的浩劫。朱洛扬龙颜大怒，派吏部尚书欧阳震霆赶往南方，开仓赈灾，解百姓之苦。另派左丞相曾增远彻查谣言一案。

        “淼淼，你醒醒，你怎么忍心丢下娘。”衡州城北，王家庄。烈日下，一位中年妇人抱着一具女孩尸体哭天抢地。那妇人三十岁光景，身着粗布衣衫，一双桃花眼，瓜子脸，发髻梳得整整齐齐，耳垂上悬挂着银白色耳坠。

        “龙家娘子，节哀。这年头，谁家不死几个人。我们家老头子前日饿晕了头，抓起树皮就啃，那树皮偏偏遭了虫，要了老命；张家娘子今早被人发现，饿死在床头，可怜了那刚出生的婴孩，嗷嗷待哺……”

        “咱们王家庄数百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不到一小半。”

        “平时不能挺能干吗？也有人对龙家娘子一阵诋毁。自打她搬进王家庄，哪家男人没多看她两眼。别说，她那身段，那容貌，真真是十里挑一。

        庄上，从来不缺看热闹的人。如今土地皲裂，烈日炎炎，无所事事，瞧热闹成了最大的消遣。那龙家娘子自顾自地干嚎着，边哭边拍打地面，一时间黄土飞扬。瞧热闹的一看，这竟是没完没了的架势，纷纷转身回家。

        龙家娘子越想越气，使劲掐了掐龙淼淼冰冷的尸体。龙淼淼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辛辛苦苦抚养她长大成人，眼看着就要嫁入豪门了，竟稀里糊涂掉水里，溺水而亡。

        说来也奇怪，河水都快见底了，怎么就淹死个大活人？那河原本不小，往年水流淙淙，鱼虾撒欢，今年遭了旱，河水一天天枯竭，裸露出河床。那条河能够淹死人，说出去谁信？但偏偏就发生了，龙家娘子亲眼目睹了这一经过。

        半个时辰前，龙淼淼口渴，想喝水。“家里早就没水了，去河里喝。”龙家娘子没好气地呵斥。这丫头不过饿了半日，竟躺在床上不肯起，难不成等着自己去伺候。经她这么一呵斥，龙淼淼起身摇摇晃晃地朝河边走去，一个没站稳，被鹅卵石绊倒，那脸不偏不倚恰好摔在水面。

        这喝水的姿势真不雅！龙家娘子嫌恶地看着龙淼淼倒下，像一只笨熊，心里顿时忐忑起来，这丫头相貌倒是不错，但性格懦弱缩手缩脚，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冯家真能看上？！要是冯家反悔，这些年的苦岂不白吃了？

        “呸——”龙家娘子当即给了自己一巴掌，当然打得很轻，看不上也得要，她还指望着下半辈子靠这小妮子穿金戴银，过上豪门生活。冯家如果耍赖，她便撕破脸皮，大肆宣扬冯家背信弃义。一诺千金，冯家引以为傲的家风。想到白花花的银子，龙家娘子心情兀自转好。

        良久，未见那丫头起身。“死丫头，该起来了！”龙家娘子急匆匆朝河面而去，扯住龙淼淼乌黑的长发。纹丝不动，龙家娘子再扯，依旧没有动静。龙家娘子暗道不妙，将龙淼淼翻过来，看到的便是一张溺水而亡的脸，苍白，浮肿，像一朵凋零的花朵。

        “疼——”龙淼淼是在疼痛中醒来的。她记得她是首都经济大学的高材生，校游泳协会会长，正参加三年一届的大学生运动会，起身、入水，每个动作都是那样娴熟优雅，欢呼声在耳畔响起，奖牌在对她招手……突然，钻心的疼痛传来，她悲剧地发现自己抽筋了。

        这筋抽得格外离奇，来势汹汹，只一瞬间便全身无力，直直地往下掉。泳池并不深，只那么一瞬间，她便躺在池底，一片冰凉。闭气，等待救援，龙淼淼安慰自己，很快就会有人出现。

        良久，才有人发现异常，耳畔依稀传来尖叫声、哭喊声。“噗通——”有人跳下水，她想她有救了。那人游到她身边，定定地看着她，眼角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看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那张脸，她会记住生生世世。

        听到龙淼淼的声音，龙家娘子顿时脸色苍白，一屁股坐在黄土上，粗布蓝裙粘上厚厚一层土。这丫头尸体冷了半个时辰，竟突然开口，难道是诈尸？听说，只有死不瞑目的人才会诈尸。龙家娘子吓得浑身哆嗦，一想到平时对龙淼淼吆三喝四，心里一阵发麻。

        龙淼淼缓缓睁开双眼，入眼的便是龙家娘子瑟瑟发抖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的穿着打扮，这难不成是穿越了？只用了片刻，龙淼淼便将这具身体的记忆梳理了一遍，“娘，我好害怕，我看到两个人，一黑一白，用铁链绑我，我拼命地逃跑，可还是被抓住了。我跪着求他们，说我想娘，想看看娘，他们便让我回来把娘一起带去——”

        “啊——”龙家娘子一声尖叫，顿时两眼一黑，晕倒在地。“娘，你怎么了，你醒醒！”拖着**的身体，爬到龙家娘子身边，使劲推她，用力拧她。过了好半晌，龙家娘子才醒过来，连连求饶，“淼淼，以前是娘不对，娘不该拿你撒气，你别带我走，我不想去那地方。”

        龙淼淼暗觉好笑，龙家娘子竟也会害怕，“去什么地方？”龙淼淼装糊涂。心中不得不对古人的胆量大肆嘲笑一番。龙家娘子一股脑儿爬起来，拍拍屁股，强装镇定，“回家，还能去什么地方？”

        “我没力气。”龙淼淼像虫子般蠕动了几下，浑身酸软无力，头昏眼花。当然，这是饿的。记忆中，她已经好半天没吃东西了，溺水前还患上了风寒，龙家娘子，也就是她这一世的娘不管不顾，病情加重，这才导致那一摔后无力动弹，离奇地被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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