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通透
看见自己的行踪，被别人偷拍，并出现在他的朋友圈里，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章翊在思考这个问题。
若时间倒退二十年，她可能会义正言辞地找对方理论，并且劝删。但如今，她早已过了那个把无关痛痒的事当成烦恼的年纪。以她现在的阅历，很难再有外界的声音，能够左右她的情绪了。
一个人，真正活成只属于自己，需要和时间、经历等价交换。
那孩子朋友圈动态的配文，提到了生疾，什么疾？要不要紧？章翊思虑过后，到底还是给他发去了微信询问。于情于理，许送的这个孩子都和她沾着亲带着故，尽管他本人并不知情。
章翊：【疾可医否？】
林许程慢吞吞地回到学校，还没到宿舍，就被正准备出去找他的耿鸣枫截了个正着。两人接上目光，异口同声：
“恭喜你，今天的愿望成真了。”
“你特么是去外省送资料了吗？”
两人答非所问，再次异口同声：
“半道上，头痛的要死过去了，你个乌鸦嘴！”
“你特么去江北送资料能送到石象路？手机为什么关机？”
林许程望着对面这个和他差不多身高的帅小伙子，觉得这人喋喋不休盘问的样子甚是有趣，他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把扯下肩上的背包扔向他：“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病人。”
耿鸣枫接住他的背包，往肩上一甩，带些许愤恨：“手机为什么关机？头痛就早点回来！你特么跑石象路干什么去了？”
林许程：“你怎么知道我去了石象路？”
耿鸣枫嗤笑一声：“你是脑袋痛傻了吗？那地方我们两个人去过几次了？头痛还有力气发朋友圈，看来这次痛得不够。”
林许程：“哦。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耿鸣枫：“现在还痛吗？”
林许程：“不痛了。不过，请你以后严格管控住自己的嘴，谢谢。”
耿鸣枫：“回宿舍。”
林许程：“哦。哎我说！你走慢点，我是病人。”
林许程一条胳膊搭上耿鸣枫的肩膀，慢慢悠悠地往宿舍方向走。一路上，却不时地看到经过的女生在窃窃私语。
他们这个学校，规模是挺大的，只不过分了几校区。他们建筑学院，在金陵市内的老校区，是中国现代建筑教育的发源地，更是中国建筑界‘建筑老八校’的其中之一。学院分为建筑学系、城市规划系、环境设计系、景观学系、建筑技术系、建筑历史与理论研究所等。
所设的系学和专业，几乎都与建筑相关，所以，女学生相对较少。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从校门口到宿舍没多远的距离，居然路过这么多女生。并且林许程觉得，那些女生的窃窃私语，似乎都在指对他和耿鸣枫两个人。
他推了一把耿鸣枫的肩膀，偏头示意他看不时经过的女生，压低声音说：“她们好像是在看我们，在议论什么呢？”
耿鸣枫摇了摇头：“言论自由，你管人家呢！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女生感兴趣了？”
林许程停下步子，拍了他一巴掌：“不对女生感兴趣，难道对男生感兴趣？”
耿鸣枫停步转身：“我特么是那个意思吗？”
林许程双手交叉抱起放在胸前：“那你是哪个意思？”
耿鸣枫瞪着他，抬高音量：“你今天发的朋友圈，图片上的那个女生是谁？”
林许程：“啊？？？嗯……”
林许程还在想该编个什么谎，把图片上女生先除一下名，侧面就走上来一个女生，像是胆怯一般，发出细细小小地声音：“你们俩别吵架，一定要幸福啊。”她说完这句，就跑了。
耿鸣枫：“？？？”
林许程：“？？？”
接着就有更多的人在一边起哄了。
“建筑系的两大帅，真的在一起了，以后都没我们什么事了。”
“这合理吗？建筑学院女生少，也不是没有女生啊，你们不能擅自内部解决的！”
“长得帅，智商高，这么好的基因，浪费了，浪费了。”
“我嗑的cp是真的！只要他们是真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如果你们分手了，记得广而告之一下，近水楼台，重新再来。”
“你们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他俩从大学起就天天在一起，研究生了还这样天天在一起，就凭兄弟情吗？”
“我听到了，刚才一个在质问另一个朋友圈女生是谁！吃醋了！吃醋了！吃醋的样子都这么帅！我的妈！我的天！”
耿鸣枫：“……”
林许程：“……”
他们俩终于知道这群女生在议论什么了！他们没有答话，加快步子，回到了宿舍。耿鸣枫一脚踹开宿舍门，宿舍里的舍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得定在当场，一口泡面拖着一半在碗里，不敢咀嚼不敢吞咽。
耿鸣枫：“这特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许程就显得淡定了许多：“怎么？你介意？”
耿鸣枫火气不减：“你不介意？”
林许程：“我为什么要介意？”
耿鸣枫：“你为什么不介意？”
林许程：“你刚才自己说的，言论自由。”
耿鸣枫：“可那不是事实。”
林许程：“你把事实公布出来，她们信吗？”
耿鸣枫：“女生就是麻烦。”
林许程：“清者自清。”
那个舍友看到气氛不对，剩下的半桶泡面也不吃了，悄悄地从他们身后溜了出去，并且帮他们带上了宿舍门。
林许程好笑地指了指泡面，又指了指门：“你猜，罗记他信吗？”
耿鸣枫翻了个白眼：“他爱信不信。”
林许程：“这不就结了。陌生人和熟人，本质上没有差别，因为他们都是别人。与其花时间去讨好迎合别人，不如花时间让自己开心，给自己渡金。”
耿鸣枫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虽然你比我小了两岁，但你比我活得通透。”
林许程：“哈哈……那现在我们能谈一谈了吗？”
耿鸣枫：“谈什么？”
林许程：“谈将来。”
林许程拉出两把椅子，坐了下来，拍了拍另一把，示意耿鸣枫也坐下：“认真谈。”
耿鸣枫坐下后，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才开口：“离毕业还有一年半，现在谈什么？”
林许程叹了一口气：“鸣枫，你知道的，我平时吊儿郎当的，但对大事我从不含糊。”
耿鸣枫：“嗯。的确。”
林许程：“我家老林呢，自己开公司，经营的还不错。我家许医生呢，虽然性格古怪，但在医院也是老资历。我爷爷奶奶，退休前都是搞建筑的，两个老行家，快八十岁了，身体也还硬朗。这是我的家庭情况，你基本上也都知道。我想说的是，我的家庭情况，基本让我在将来的择业或创业上，省去了后顾之忧。”
“但你不一样，你的将来里得纳入姐姐和妈妈。所以，我觉得，你不适合动荡，你需要安稳。”
耿鸣枫：“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林许程：“中午秦导师找我，其实是问我对将来的计划。他那边每三年，会有一个名额，进省设计院。他要开始着手准备重点培养计划了，让我尽早给他答复。”
“我觉得，这个机会更适合你。”
耿鸣枫：“秦导师，找的是你。而且……”
林许程：“这你就不懂了吧，他的那个名额，肯定得留给他带的研究生里面的学生。我们这群人里，就属你的基本功最扎实，他把名额给你，将会是最明智的决定。我会说服秦导师的。”
“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像设计院这样的单位，根本不适合我。我嘛，毕业以后，想自己创业。我们这个专业，创业范围其实还是挺广阔的。”
“等将来，规模做大了，你再从设计院出来，我们还一起。”
耿鸣枫：“小程……”
林许程：“停停停……别小程小程的叫，听的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不用感谢我，贡城牛肉多准备点，尽情地孝敬我。”
耿鸣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常语有云：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耿鸣枫的记忆里是没有父亲的，他从记事起，家里就只有他和姐姐两个人。
听说父亲是在他两岁的时候车祸离世的，并且留下一堆负债。妈妈有一个，一直在外省打工，赚钱还债，两三年也才回来一次。
姐姐读书刻苦用功，这一点深深地影响着他。在他们的世界里，可能好成绩，是他们姐弟俩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生活，让他们姐弟俩尝尽了人间冷暖和厌恶憎恨。上学受同学排挤、嘲笑、谩骂这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姐姐总是告诉他，忍一忍就过去了，不能打架，因为没有钱赔人家。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姐姐上大学，那年他上初三。姐姐去了海城，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这一年，他清醒地认识到，想要改变这种终日被欺负的日子，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他要更加努力地去学习，他要考上更好的高中，离开这个地方，像姐姐一样！
不懈的勇气和努力，终会带来回报，四年后，他成功地考入了姐姐所在城市的大学，进了自己想学的专业。
他从来没有什么好同学和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同学相处，但他深深地懂得被排挤的滋味。林许程这个人，可能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有些娇贵病外加洁癖，被宿舍里的人排挤，几乎没人愿意搭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同病相怜还是惺惺相惜，总之，他们就这样慢慢地变成了好兄弟。
相处下来，林许程其实并不是想像中的那样难相处，他身上的优点很多。智商在线、活得通透；开朗大方、不拘小节；重情重义、知恩图报。
相识的五年间，林许程给他带来了深远的影响。此时，林许程正在计划将来，他的将来里，居然还纳入了自己。
耿鸣枫心里泛起阵阵酸楚，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林许程，控制不住地潸然泪下。
我们行走在这人世间，遇见数以万计的人，看世态炎凉，尝人情冷暖。把你纳入他将来里的人，除了配偶，还有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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