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入梦
岳桐杉不语，听此话眉毛一挑，诧异看向黄大爷。
祝林生跪在香案前，行了一礼，道：“携书剑路漫漫。在下祝林生，正要北上进京赶考。慈母嘱托，灵庙肃神心，出门路过的前六座神庙，必进门礼拜。望道梦仙子知我诚心，保佑我美梦成真，桂折一枝。”
岳桐杉在一边抱着胳膊听着他絮絮叨叨，只觉得这是个读书读坏了的死板穷酸书生。她虽然上学那会背过不少诗句，但从一个大活人嘴里说出来，理解起来还是有点卡慢。
黄大爷神情严肃，静静等着祝林生祈祷完，对他行了一礼，说：“施主的愿望仙子会听到的，祝您今夜好梦。”
他说着，做手势请书生离开。
祝林生站起来，从怀里掏了半天，拿出了一把邹邹巴巴的纸票，左看右看，没找到功德箱，便放在了香案上。
“一点小心意，还望笑纳。”
岳桐杉一看那纸票，顿时两眼放光，一个健步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
“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祝施主心意至此，想必道梦仙子一定会为之所动，您此行定能夺得头筹！”
这哪是信徒，这分明是金主！
“谢道长。”祝林生抬眼看向岳桐杉，在双目对视之际急急偏移了目光。
太久没见到凡人，岳桐杉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祝林生身体还是板正回了一礼，正要退出去，一只小三花挡住了他脚步。
他蹲下身来，团团小猫的脑袋，说：“这是道长养的吗，真可爱。”
岳桐杉眼一眯，一个音转三个弯，神叨叨的说：“它们是受神明感应来此地的灵猫，祝施主受灵猫青睐，这是好兆头啊。”
她话音刚落，大橘从一边走了出来，见到祝林生，身上的毛立即炸了起来。
岳桐杉赶忙把大橘赶走，“灵猫发觉施主身上有一道黑煞之气，近日施主恐怕会遭遇一劫。”
祝林生表情变得不安起来，说：“道长可有破解之法！请道长指点一二！”
“这……”岳桐杉故作神秘。
“好说。”祝林生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
岳桐杉强压自己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的说：“祝施主借一步说话。”
最后，祝林生满意离开了庙观，黄大爷望着他欢快的背影，幽幽道：“我看他的劫，是你吧。”
岳桐杉点着手里的“香火钱”，说：“啧，说什么呢，我会真诚的替他向道、梦、仙、子请愿的。”
岳桐杉对道梦仙子的情感有些复杂。她的原身岳小仙，又闹人家宫殿，又把看门口狗给扔了。她要是道梦仙子，此人不论如何许愿都不带搭理的。
但黄大爷很有他的想法。
他认为他在仙界的最后一职是在琉梦宫，虽然意外被拉下凡，但他还未正式从工职上离开，理应为道梦仙子做一些贡献。
“大爷，仙界有什么规矩是限制凡人眼睛的吗？”岳桐杉问。
“怎么了。”黄大爷说。
岳桐杉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在白塔城里，那些凡人都不敢正视我的脸。而且他们好像都意识不到这件事，只有我看着奇怪。这事我一直忘记跟你说，刚刚那个凡人来，我才想起来。”
“正常。”黄大爷说，“你不说我也要忘记这回事了。”
信奉神明的凡人不可直视仙躯，看到仙人容貌，乃大不敬之为。
凡人此举是发自内心，他们会觉得自己仍在直视，直视过的其他人收到仙躯“场”的影响，都不会发觉异样。黄大爷下凡后，身体恢复成了原来的妖身，自然是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妖魔、信奉鬼怪和毫无信仰的凡人，视仙躯如同常人，不会出现异样。此等人在人群中占比很少，大部分人还是不能直视。
虽然黄大爷说，凡人制作的神像，与真实的神有很大差距，所以怎么直视都不要紧。
当岳桐杉看到，黄大爷手持碳木，对着空墙勾勾画画时，她还是忍不住发问。
“仙子，长这样？”
黄大爷画工不错，只是墙上的“仙子”，膀大腰粗，九头身长，面目狰狞，越看越像黄大爷本狗。
她承认她对“仙子”这一称呼有些刻板印象，但这画像，怎么看都不像个管理梦境的仙子，倒像是挥舞大刀的武神。
黄大爷说：“不清楚。我在宫殿门口当值，从没进去过。相传他相貌极美，应该差不多。”
“……”
狗大爷您是对您自己有什么错误的认知吗？
“那个书生说，这里着沿河向下走十里有一个小镇。咱要不，去镇上买个神像吧。”岳桐杉说。
黄大爷摇摇头，“道梦仙子一般很少有人供奉，他的神像凡间应该很难找到。”
岳桐杉面露苦色，“买点纸笔也行啊。你画这个样子，凡人看了，还以为是镇邪的。你要说是管梦的，谁信啊。”
黄大爷停笔，仔细端详一番自己的画作，问：“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好看。”岳桐杉闭着眼瞎点头，“画的挺好，咱去镇上先看看，行不。”
黄大爷有些沮丧。
岳桐杉无奈摸了摸黄大爷的狗头，说：“咱建庙观要的是凡人的信念，画像至少得符合凡人对神仙的念想。就像财神必须笑，武神必须凶，文神必须正经，这跟好不好看没关系。”
黄大爷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夜里，黄大爷守夜，岳桐杉打坐。
岳桐杉琢磨了大半个月，想不明白灵气的原理。不论她是如何刻意使自己紧张，还是随手一挥，都不管用，反而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比如，前几天夜里下雨，岳桐杉在庙观里睡得正香，突然被黄大爷叫起来。
外面的雨水受岳桐杉寒气冷冻，下冰棍了。
屋顶铺的结实，庙里只打进来几根，而小猫们就没那么幸运。庙后雨棚被压塌，黑白花大猫为了掩护小猫撤离，后脚被扎上了一根冰棍。
岳桐杉对此很是愧疚，自此夜里不敢熟睡，打坐也必须有黄大爷守着才行。
黄大爷教她试试进入忘我的状态，屏蔽外界一切干扰。
这话说着好听，可实际上，她一安静坐下来，山林的鸟鸣，庙后的猫叫，风吹树叶的响动，争先恐后钻进她耳朵里。越是不想听，越是在意，越是沉浸其中。
岳桐杉闭着眼，双手轻轻搭在膝头。夜深林静，窗外的小鸟渐渐淡了声，庙后传来小猫舒适的呼噜，晚风小意温柔，树叶沙沙轻响。
她盘着腿坐在地上，一点点放松身体，从脚趾，到脊背，再到面部，渐渐的，渐渐的……
她就这样睡着了。
“岳桐杉？小仙？岳小仙？”
黄大爷把岳桐杉扶起来，“睡吧，明天再练，你这姿势太伤腰了。”
“别叫小仙……我不是……”岳桐杉模模糊糊说着梦话，眉头紧紧拧着。
……
岳桐杉发现她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她坐在一张血红色的椅子上，四周空无一物，远处白得刺眼。
【小仙？小仙？是你吗，小仙。】
空灵的声音环绕在她头顶，雌雄难辨。
岳桐杉听得脑袋发涨，说：“我不是岳小仙，我叫岳桐杉。”
【我知道。可你为什么想要小仙的力量呢。你只是后世的一个凡夫俗子，为何要觊觎你不该拥有的神力呢。】
“因为……因为我想帮助别人！”岳桐杉说。
【你知道的，你根本帮助不了任何人。你无法控制神力，黄大爷还要帮你收拾烂摊子。就像上次那只猫，不就是黄大爷医治的吗。】
“不，我可以的。只要我能控制，我就……”
【黄大爷是狗傲天，妖界神话，他也有失控的时候，你觉得你可以做的比他好吗？】
岳桐杉感觉自己的脖子掐着一只无形的手，她呼吸急促，强忍镇定，嗓音颤抖道：“你是我的心魔对吗，我不会怕你的！”
【心魔？哈哈哈哈…你很有趣。但是凭你的资质，想要诞生心魔，可不是件容易事。】
“你是谁！”岳桐杉双目通红，想从红椅子离开，却动不了分毫。
【我不能回答你，或许你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
【岳小仙……千年了…你还是……一样懦弱】
声音越来越遥远，岳桐杉的视线慢慢模糊，她的眼皮愈发沉重，想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细碎的嗡鸣声钻入脑中，她挣扎着，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四面是熟悉的小庙。天已大亮，黄大爷提着扫帚走进来，看到岳桐杉醒了，问：“做噩梦了？”
“有点。”岳桐杉头还有些发涨，那梦境里的话语真实的就像刻在她耳朵里，一遍遍回响。
“你脸色有些差，要不要出去透透气。”黄大爷说。
“嗯。”岳桐杉下了床，她伸手摸上自己的头皮，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坐在床沿上，调整自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梦里那个声音，每一句都在打压她，偏偏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的。岳桐杉除了心魔，想不出别的合理解释。
电视剧里主角经常会有心魔阻碍自己修炼升级打怪。现在她能穿越，能偶尔释放神力，那她有点心魔也可以理解。
既然是心魔，那心魔能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凡夫俗子也不奇怪。
岳桐杉摸着胸口，安抚自己。
心魔不可怕，心魔不可怕。
可是，祂说的好对。
她真的需要这份神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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