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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性子


夏太医又摸着胡子,  讲了几个肾虚的症状,“是不是多梦,盗汗,  精力不足……”

        明月摇着扇子,原本没有的症状,现下越听越觉着自己都有,  不禁连连点头,  多问了几句。

        夏太医便又留了一会,交代了要如何调养,却没写药方子,只道不用吃药,  叫明月平日里注意饮食。

        明月认真地听着,连同着两个妹妹平日里该吃什么水果好,都一一记下了,预备日后吩咐厨房调整膳食。

        夏太医最后给大谢氏把了脉,大谢氏身体还不错,最后还给了大谢氏几个美容养颜的方子。

        就着几句话的功夫,谢嬷嬷便往夏太医的药箱里丢了个荷包,  瞧着轻飘飘的,  估摸着是银票。

        大谢氏摇着扇子笑道:“我母亲还在院子里躺着呢,还是老样子,也请您一并去瞧瞧。”

        夏太医并不推拒,拱拱手便退下,叫小丫鬟领着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一屋人便接着打牌,  明月同橘如磕着瓜子围着看。

        大谢氏平日里对这牌九之类的可有可无,  并不觉着好玩,  在外边为了交际凑趣打一打,  其实也没什么兴趣,现下却笑个不停,同几个小辈玩得高兴。

        家里以往都冷冷清清的,谢知整日闷在书房,大谢氏同谢望舒大眼瞪小眼,谢望舒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还要预防着她讲话气人,哪有这样热热闹闹凑一桌打牌的事情啊。

        大谢氏高兴,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输了几局牌也不恼,打自个箱笼里抓了一把金瓜子,打牌的不打牌的,都分了一拢。

        明娇喜滋滋地把瓜子收在荷包里了,嘴甜的不像话,听得明月拿扇子挡脸忍笑,身上都起疙瘩。

        屋里的丫鬟嬷嬷也跟着笑,俱都得了赏钱,大谢氏倒是很受用,见明娇这样就稀罕,边摸牌边笑道:“你二哥哥预备今年科举?”

        明娇虽不操心,但是家里兄长科举的大事还是放在了心上的,便道:“是今年就准备下场了,他现下就住在老师家中,等闲不回来的。”

        明月在一旁听着,同橘如对了个眼神,明裕的老师就是顾治成。

        大谢氏也晓得,当时就觉着惊奇的,现下想起来还是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二□□后指不定有大出息呢,顾首辅为人……总之他的学生就没有等闲之辈,有些大家之后就往他门下挤呢……”

        明月打着扇子笑道:“二表哥会读书,他也刻苦……”

        大谢氏点点头,看着牌道:“等到了节气,还是要给顾府送些礼,咱们不能失了礼数……你大舅母估计也快到了,过两日还得收拾院子……”

        几人讲起了苏州来的船,估摸着还有十来日便要到京城了,明娇提起自个的兄长来,叹气道:“我长兄原本也是要参加今年的科考的,到时候我娘来了,见二哥哥这么争气,定要在我耳边念叨个不停。”

        大谢氏哎了一声,嗔怪道:“你长兄现下在玉门关,也出息得很,你舅舅可没少叫人关照他,祁哥儿现下都当上副尉了,日后也不比你二兄差的……这人又不是独有科举的一个路子,如今玉门关战事吃紧,武官日后也吃香的……”

        比起明裕,大谢氏自然是偏爱自个的侄儿一些。

        边上听着的几个姑娘都惊讶得很,明月笑道:“长兄都当上副尉了!我们一点都不晓得。”

        大谢氏摸了张牌,哼笑一声,“这都将近半年了,他连个副尉都当不上?”

        明祁争气一些,明月心里也高兴,又有些担心他受伤,这副尉怕是来的也不容易,又想起明裕整日苦读,已经许久没归家了,年前还在一齐玩,一转眼,两个兄长都各有事情了。

        明月难免有些感叹,不管是读书还是打仗,为了光耀门楣,都是不容易的。

        几人打牌打到午时吃膳,大谢氏要小憩,明月便领着橘如和几个妹妹去了自个院子。

        院里的树已经运过来了,现下日头正烈,几人坐在抱厦里,丫鬟们挪了冰盆来,抱厦的帘子打起来一卷,便吃着果子看着院子里的人如何种树。

        橘如坐得不方便,单独捡了小凳来坐,翡翠在厨房领了易克华的点心,叫橘如挑拣着吃。

        明月正对着院子里坐,橘如挨在右手边,两个妹妹便挨在了左手边。

        明娇磕着瓜子,看着院子里的人挖坑,好奇道:“这坑要挖多久啊?我都困了。”

        底下一个洒水的嬷嬷闻言笑道:“现下太热了,估摸要下午才种上呢,姑娘有的等了。”

        日头越来越大了,下人们也避开这个时候下去休息,明娇撑不住了,要午睡。

        明月同橘如讲着话,见她往自个身上黏糊,不由好笑道:“你整日就是睡了,回自个院子里去睡。”

        明娇不愿意,叫道:“我还要看种树呢,我就要睡在这抱厦里边。”

        这么热的天,回去一趟也难熬,明月叫她缠得没办法了,叫丫鬟们在屋里找了毯子出来,明娇就在抱厦里睡下了。

        没了话痨一样的明娇,谢望舒便局促起来,她莫名又不想走,半推半就地就和明娇一齐睡了。紫竹和云竹便给两人打扇,两人躺着还要笑闹两句,叫明月拿了两条帕子系了眼睛,这才消停,没一会便睡着了。

        明月同橘如一齐绣帕子,边小声讲话,见两人睡得脸颊酡红四仰八叉,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明月屋里坐了。

        明月领着橘如在屋里打了个转,橘如慢悠悠地晃着,撑着腰笑道:“真气派,满京城看来,就你们家特别一些,屋里这么大,外边还整一个抱厦。”

        京城里是少修抱厦的。

        明月扶着橘如坐在了窗前的小案边,边道:“你这话讲的,好像你把全京城的院子都瞧过一遍了似的。”

        橘如小心地坐下了,打量着屋子笑道:“你知道我没瞧过?不过你家中的摆件也讲究,陈郡谢家真是名不虚传。”

        不讲旁的,屋里脸衣架都是一套紫檀的,大气又低调。

        两人凑着讲了闲话,橘如便从腰间解了个福纹荷包,小声笑道:“这里边是我刚来京城的时候,去禅山寺求的,你带在身边吧……我觉着是很有用的。”

        明月同她凑到一齐,把荷包拆了看,里边是个小玉石榴,这浅红柔软的颜色,且水头很好,想来没个几千两银子拿不下来,明月连忙道:“这个贵重了,我不好收,你来我家哪里还用带礼啊……你自个拿着,你现下双身子,合该先保佑你吧。”

        橘如瞧她还没明白,不由好笑,拿扇子压着半张脸,小声道:“我有了,便不用保佑了。”

        明月一下反应过来,坐直了身子,有些脸红,小声道:“这,橘如你真是……这都是假的……”

        橘如见她这番作态,忍不住笑,凑近了小声道:“你同我还客气,收着吧,还得你们夫妻也好,不然,单是佛祖发力,那也是不够的……”

        明月半推半就的,心里想着那有那么玄乎,难不成还真有佛祖保佑?没一会,还是捂着脸收下了,一抬头就见橘如笑着看她,明月也忍不住笑,两人乐了半天,凑在一齐讲私房话,差点忘了时候,等到外头两个姑娘醒了,吵嚷起来,这才出去。

        院里的下人们休息好了,现下也开始种树,这两颗树都是打城外的园子来的,都不是小树,那棵石榴树,种树的老伯讲了,若是今年照顾的好,都能结果了。

        院子里忙起来,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几个姑娘也围着看稀奇,到了下午申时才种好,两棵树同屋子差不多高,种在东西厢房的窗前,也正在主屋的窗前。

        树种好了,院子里的地砖又压紧实一些,明娇带着带着谢望舒,身后还跟着一群丫鬟们,屋前屋后的打转,觉着种的还不错,枝繁叶茂的,院子里仿佛一下就阴凉起来了。

        明月站在树荫底下,闻着树木的清香味,忍不住绕着走了几圈,心里也高兴,给下人们都发了赏钱。

        明月也跟着到屋里瞧,梳妆台旁就有扇窗子,翡翠把窗子推开,就能瞧见海棠树,树上都结了花苞了,软软的垂着。

        明月伏在窗口,忍不住就笑了笑,苏州的院子太小了,且因着老院子里那棵香樟树,她以前就想过,日后住的院子里一定要种树。

        橘如打着扇子,靠在明月边上的窗口,笑道:“真是自个的家自个做主,哪有人家在院子里种两种树的,得亏你这院子大,倒是有几分野趣……”

        明月撑着下巴笑,眼里都亮晶晶的。

        橘如瞧她高兴,从另一扇窗户里探着头看她,笑道:“不就种两棵树吗,瞧把你高兴的……”

        院里的海棠树,叫日头照得像是在发光一般,明娇正扯着谢望舒在树下同几个丫鬟打闹,笑声像是被人掐着喉咙笑出来的,喝喝喝的,跟个野人一样,明月听得忍不住笑,心想,这可不一样,这是在家里种树呢。

        橘如也跟着笑,生怕叫明娇听到了,小声道:“你妹妹真是比男孩还男孩。”

        院子里闹到下午吃膳的时候才消停,在西厢里搬了张桌子出来,几人就在海棠树下用膳,倒是也有趣。

        天色见黑,两个妹妹推推搡搡地走了,橘如也要归家了,明月还有些舍不得,把她送到了垂花门,两人又讲了好一会话才分开。

        院子里终于能清静一会了,明月靠在小榻上,时不时看看院子里海棠树,边在心里琢磨着,等谢氏一行人来了如何安置,谢氏定是要住在东院的,到时候明淑可以住到西院来,也自在一些,就是不晓得二舅母有没有来,来了也安排在东院,几个长辈也有话讲……

        没一会天就黑了,明月洗漱过后,坐在窗边的小榻上看书。

        紫竹同翡翠清理库房,找到好几套头面,都是上号的宝石料子,还有鹅蛋大小的鸦青宝石,漂亮极了。

        紫竹笑道:“这才一个库房呢,还有这珍珠点缀的头冠,以往都是命妇才得以用,因此做的少,咱们库房里却有七八件,都是当年王爷传下来的,现下放开了规制,变成人人都戴得,夫人选了喜欢的,带出去没有人不艳羡的。”

        这珍珠头冠是真的好看,紫竹小心地举起来,有些重,珠子润泽,头冠精致,叫烛光照得光彩熠熠。

        明月也觉着好漂亮,把书合了,和几人一齐看起来。这个好看,那个好看,试着戴戴,留了好几套。

        这样闹到了亥时,谢琅玉还没回来,明月摇着扇子,对头冠也没兴趣了,只时不时看看窗外。

        过了戌时,赵全福回来传话了,讲今个谢琅玉得留在户部了。

        明月披了外裳,边上的丫鬟轻手轻脚地剪蜡烛,明月有些担心,又见赵全福满头大汗的,连忙叫人给赵全福搬了凳子坐,给他上茶水打扇,道:“您别急着讲,外边太热了,先喝茶吧。”

        赵全福喝了杯凉茶,擦擦头上的汗,这才缓过神来,笑道:“三爷是没事的,现下要抓人,户部得有人守着,三爷便不好回来了。”

        没事便好,明月放了心,摇着扇子好奇道:“抓人?是查出来了吗?”

        赵全福道:“现下还不好讲呢,这会抓的人也不一定最后就能定罪,没抓的也不一定是清白人,不过姑娘放心就是,对咱们府上是没什么影响的……”

        和谢琅玉没关系,那就是显王和肃成太子了,明月喝了口茶,叹道:“这事什么时候能彻底结束啊?”

        谢琅玉整日早出晚归,就差住在户部了,身边的人也跟着受累。

        赵全福也叹口气,道:“户部出了事,本就不该户部的人查,那是锦衣卫,是刑部的事情,但如今这形势,显王都插手了,就是个烂摊子,不守着还不行,人抓了,过后朝上还有得吵呢,估摸得掰扯好一阵……”

        明月摇着扇子,道:“真是麻烦事多,您也注意身子,这样热的天气,生病了怎么办,特别不容易好的。”

        赵全福笑眯眯地点点头,明月又问他吃膳没有,见他用过了,便叫他赶紧休息去,自个也睡了。

        第二日一早,明月便听闻温家出事了,温阁老被罢职了。

        温阁老是什么人物,他如今快七十了,身上还担着个太师的虚职,门生可以讲遍布朝野,女儿是太后,孙女是皇后,重孙女是太子妃,还是太子的外家,这捧烂摊子,想来想去,推来推去,没承想第一个被开火的,是温阁老。

        上朝的时候没到辰时,待过了辰时,各家的夫人女郎都起了,这消息便一下席卷了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

        明月一起来,也听闻了这个消息,还有些懵,奇道:“温阁老,他都那么大年纪了,陛下……怎么也会留两分颜面吧。”

        当庭革职,温阁老过后都没脸复职了,他这么大的年纪,不论自个有没有骨气,还得顾着温家的颜面,顾着背后的学生,但凡在乎脸面,他都不可能复职了。

        明月坐在榻边,穿衣裳的速度都快了一些,边问道:“朝上现在什么状况啊?”

        晓得她担心,紫竹便急急地出去问了,没一会便回来了,道:“正吵着呢,掰扯到现在都没散。”

        明月穿好衣裳,盘好头发,便连忙去了大谢氏的院子。

        大谢氏也起身了,都预备要吃早饭了,见明月急急忙忙地来了,便叫她坐下一齐用膳。

        大谢氏也刚得了消息,见明月这会来了,便晓得她着急,等丫鬟们摆膳退下过后,便主动提起来,“乘风有没有给你讲过?”

        明月摇摇头,捏着手里的帕子,道:“只讲了这几日有些忙,旁的没提。”

        大谢氏便放心了,摇着扇子笑道:“那就是没事,他能应付,若是有事,他兴许不会告诉我,但决计不会瞒着你的。”

        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大谢氏这么一讲,心里就踏实许多,不由道:“我也觉着该是没事的,不然他也要叫人回来传话,就是有些担心,他一夜都没回来,虽叫人传了话,心里还是虚,便想来找母亲讲讲话。”

        就是关心则乱,要找人确认确认。

        大谢氏笑了笑,道:“没事的,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现下这事情,朝堂吵得不可开交的,比起往年来,其实都不算大事……当年多少人觉着乘风起不来了,如今不照样好生生地站在这……”

        明月忍不住跟着点点头,脸上也多了笑意,喝了口藕汤,道:“谢谢母亲,我听了心里好受多了。”

        大谢氏摆摆手,笑着叫明月多吃一些,还是叫人出去打探了,虽说不担心,但也不能蒙着耳朵。

        两人吃了没一会,便有消息传回来了。是门房处的李大家的来回话了,讲朝上现下还没散。

        先是显王上了折子直指温阁老,列了八个罪证,其中有他培植党系的书信往来凭证,还连带着户部贪污的事情。

        这折子上的很不留情面,有些掀了别人遮羞布的意味。这么些年来,皇后都姓温,天下几乎默认了国母就是温家人。温党势大,朝中除了个走偏路子的顾治成,还有身份敏感的谢琅玉,几乎没有敌手。上至朝中六部,甚至边关战事,处处都有温党的影子。更可怕的是,他是外戚,同太子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皇帝像是并不在意,也好像有意叫太子发展,几次对温党轻拿轻放,越发壮大了他的气势,。

        ‘外戚专权’这四个字,多少人压在心里不敢讲在嘴上。

        当今陛下城府深沉,这些朝臣摸不透他到底在不在意,但外戚专权就是事实,拿东西盖着了,装作你不知我不知,倒是还好,一旦挑到明面上来了,人家都觉着你要僭越了,温党怎么也得拿出个态度来。

        温阁老几乎是立刻瞥了一眼天子的脸色,却一点也摸不透天子的想法,当下便自请摘了乌纱,温阁老人都老的矮了一些,红着眼睛陈情,自请乞骸骨,讲完便长跪不起。

        这一跪,朝上一下声势浩荡地跪了一片温阁老的学生。就在这个时候,温党的心里都不觉着这是什么大事,以往也有人拿温党在朝中排除异己的事情陈情,不照样还是过去了,皇帝终究偏着自个的亲儿子的,就不会对温党下重手,毕竟边上还有谢琅玉同显王站着呢。

        这些年太子没少惹事,温阁老也没少乞骸骨,他年纪大,辈分大,学生多,温党根系深厚,皇帝以往都是耐着性子任由他这番作态,过后还得温声安抚,今个却一言不发,慢慢地,就叫朝上的人察觉出了些不一样的氛围来。

        显王的人自然也精,乘胜追击不依不饶,太子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温阁老的学生满口的欺人太甚,清者自清,两拨人几乎要打起来。

        虽吵得脸红脖子粗,但是没人想过温阁老最后会被革职。毕竟他身后站着大乾的国母,皇帝的母亲,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讲,还代表着太子的脸面。

        但是陛下就允了,冷冷地叫温阁老好好调养身子,当堂便收了他的乌纱帽,那时,朝堂上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朝堂上反应多激烈明月几乎能想象到了,喝了口汤,不由道:“怪不得消息传得这样快。”

        这不单是温阁老的事情了,是温党要向天子要个说法,是太子在要说法了。

        这事像是同谢琅玉没什么关系,但是显王同太子能这么打起来,谢党估计没少起作用。

        明月暂且不想了,只捧着碗问道:“那这还要多久才能下朝啊?三爷昨个估摸就熬的晚……”

        李大家的连忙便去打探了,等吃完了也没听到下朝的消息。

        ·

        朝堂上朝到了巳时,温党有几个情绪激动的年轻官员,被天子毫不客气地摘了官帽,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天子默不作声这么多年,众人就也都忘了,这个默不作声的三皇子是如何上位的了。

        下了朝,谢琅玉同太子被一齐召到了御书房。

        太子先进去了,陛下今个发了火,宫里都噤若寒蝉,往常会把谢琅玉就引到偏殿里等着,现下却不敢,钱德全也只在门口同谢琅玉讲话。

        天气热,这日头正在头顶,廊下也没冰车,热得慌,钱德全殷勤地给谢琅玉打扇,边道:“陛下这两日心情不好,等会讲话怕是不好听。”

        谢琅玉听了没讲话,只笑道:“公公给我杯茶水吧。”

        钱德全连忙便去偏方端了茶水来,谢琅玉接了,他还要给谢琅玉打扇,谢琅玉便温和道:“我喝茶,不热,公公自己打吧。”

        钱德全一大把年纪了,谢琅玉自然不能叫他打扇,钱德全便也笑眯眯地收了扇子,给自个打了,边同谢琅玉话家常,识相地不再提起天子,只道:“上回见了夫人,哎呦,真是秀雅的人,要快些抱上小主子才好……”

        谢琅玉热得脖子发红,瞧着却还是清清爽爽的,他笑了笑,正要讲话,内殿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两人立刻止声,一齐往殿里看去。

        殿里,边上有宫人摇着冰车,现下已经停了手,含着腰,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了。

        太子正跪在书桌前,衣摆湿了,边上一滩碎裂的瓷块。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手里的册子,这是显王的人呈上来的,里边都是太子的人在户部活动的记录,没一会,皇帝把册子丢到了桌上,他的表情平和,对着太子也没有粗声粗气,只是轻飘飘道:“罢了……你真不中用。”

        郑昭垂着头,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皇帝安静一会,把册子丢下去。郑昭避也不避,册子的角就把郑昭的脸打出一道红痕,然后掉在了衣摆上。

        皇帝靠在椅子上,语气很平静,“回去吧。”

        郑昭没讲话,行了礼,拿着册子便走了。

        没一会,谢琅玉便进来了,他跪下行礼,等陛下叫起了,他便动作自然地起来了。

        殿里没人讲话,大的有些空旷,边上摇冰车的小太监,几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谢琅玉也安静地立着。

        皇帝看着手里的书,过了好久才淡淡道:“此次户部的事情,显王同太子闹得这么难看,你怎么看啊?”

        谢琅玉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他那张平静的脸上有任何的情绪,便收回眼神,只道:“王爷同殿下都是为国为民,臣不敢妄议。”

        皇帝没讲话,谁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手里的书翻了好几页,这才突然道:“东宫欺负你家新妇了?”

        他讲话的时候,忽然抬了眼睛,眼神冷肃又沉凝,几乎有实感地像箭一样地打在人身上,就这么看着谢琅玉,盯着他的表情。

        谢琅玉像是想了想,才道:“是有这么回事。”

        ·

        宫里的消息隔一会就要传一阵过来,今个京城里怕是有许多人家的女眷都吃不下饭了。

        常说前朝连着后宫,其实也连着京城这些高门大宅的后院,若是自家的爷们在朝堂有脸争气,家中的妻女姊妹在圈里便俱都风光。若是想今个的温党一般,被皇帝在脸上扇了两下,元气大伤,连带着女眷也好一段时间都是矮人一头的。

        明月倒是不担心这个,就想着谢琅玉什么时候回来,她在院子里散了会步,便没那么心焦,也能静下心来练字,直到接近午时,谢琅玉这才回来。

        谢琅玉还穿着昨个的朝服,一身暑气,神情放松,问明月用膳了没有。

        赵全福给谢琅玉脱了外裳,边叫下人置办洗漱的物件,外头太热了,这衣裳也要赶紧换了,在户部都闷了一整日了。

        明月给谢琅玉倒茶水,见他脸色挺好的,这才放心,不住地看着他,围着他打转,只道:“还没有呢,你饿不饿呀,怎么现下才回来?快去洗漱,换身常服,咱们就能用膳了。”

        明月边讲还要靠过来,叫谢琅玉制止了,他语气很温和,道:“很脏的,都是灰,你别挨了。”

        明月这才收手,支着下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谢琅玉叫她看得偏过头去,忍不住弯了弯唇,道:“我去洗漱,等我一会好不好?”

        明月自然是点头。

        屏风后边很快便规制好了,谢琅玉在里边洗漱,没一会便出来了,换了身常服,挺拔又清爽。

        明月早把小案上的纸笔收起来了,坐在小榻上巴巴地看着谢琅玉。

        谢琅玉还在穿外裳,看着明月这样便笑了笑,道:“怎么了?饿了吗?”

        明月摇摇头,凑到谢琅玉身边给他打扇,闻着他身上又是香香的,边道:“我想事情呢,朝里怎么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一点预警都没有。

        丫鬟们已经在摆膳了,谢琅玉把腰带束上,看着明月道:“陛下早就厌烦了温行止,这次可能是受不了了,还有显王在里边煽风点火,革职也正常。”

        说是温阁老自行乞骸骨,明眼人便晓得是革职。

        谢琅玉扯了椅子,明月会意,边坐下边问道:“我真是看不懂了,这陛下,他到底向着谁啊……”

        向着太子?把太子最大的倚仗温阁老都逼得乞骸骨了。偏着谢琅玉,那就更没有了,总不至于偏着显王吧。

        谢琅玉见她冥思苦想,像是想琢磨透天子的想法,给她夹了菜,好笑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得也是,明月也不纠结了,专心同谢琅玉用膳,给他夹了个丸子,有些心疼道:“你是不是早膳都没有吃呀?”

        谢琅玉讲用过了的,看着窗外的树木,道:“你把院子里的树都种起来了,真厉害。”

        现下透过窗子就能看见外边的海棠树,枝繁叶茂的,已经有几分活气了,明月点点头,叫他这样讲又有些不好意思,端着碗笑道:“好不好看,昨个晚膳都是在树下用的呢。”

        谢琅玉自然讲好看,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明月轻声道:“种的又快又好。”

        这话讲得,好像是明月拿着锄头一点一点种出来的,明月听得都有些害羞,说她只是选了树,踩了位置罢了。

        饭后,丫鬟们收拾桌子,把屋里的帘子打下来,以为主子们要午睡的,两人却到外边去了。

        现下明明还热得很,谢琅玉却牵着明月的手,带着她在树荫下慢慢走了一圈,说位置也选的好,明月听得直笑,两人牵着手晃悠,日头这么晃眼睛,竟然也不觉着热。

        ·

        过了几日,到了六月中旬,明月便办宴了。

        这日男人们都要上朝,近来朝上为了温阁老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几派之间火药味愈发浓重,掰扯了这么久都掰扯不明白,几家混战在一齐,轻易不掺和的顾治成也回了朝堂,带着人搅浑水,皇帝借机发作了好多人,朝臣们也慢慢回过味来了。

        那坐在高堂上,寡言少语的皇帝,怕是早就算好了,行事之前半点风声不走,行事以后绝不更改。这十几年的安稳日子,养得朝里几派忘了当年这个不起眼的三皇子是如何上位的了。

        虽然如此,众人默契地不再提起温阁老,又为了户部的事继续撕起来。

        朝廷里颇有些心照不宣,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折了太子的面子,谢琅玉这边就该受点挫折了,就是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有结果。

        等谢琅玉用过早膳,带着人去上朝了,明月便忙碌起来。

        今个瞧着天好,宴主要还是在设在了东府,明月便带着人去了大谢氏的院子,打理起来也方便一些。

        碍于朝堂上的事情,今个的宴会估摸着不会平静,明月看着宾客名单,就有些头疼,显王妃,太子妃,连带着温家人,凑到一起还不晓得要怎么样。

        两个妹妹也都起来了,早早便到了清静堂,晓得明月第一次在京城办宴,意义不一般,都想着来搭把手。

        明月哪里需要她们搭手,先前在苏州也是办过宴的,就是注意一些京城的风俗,也没什么特别的,先前倒是有些紧张,到了今日却平静的很。

        明月今个穿了件鹅黄的大袖衣,腰间的线条收紧,袖摆点缀着细小的珍珠,这都是绣房里仔细挑拣出来的,都是小珍珠,就是谢府也是找了好几日才找了这么多差不多大小的,在日光下散发着柔润的光泽。

        头上戴了套珍珠头面,明月肤色白,乌发如云,一张面皮又是极好,鼻梁高挺,唇瓣浅红有肉,安静地坐着的时候,一颗柔润的珍珠垂在脸颊边,几乎分不清是珍珠在发光,还是人在发光。

        明娇打小看着她,现下都觉着她比以前更漂亮了,心里直跳,谁不喜欢亲近长得好看的人呢,她不由自主地就挨着明月,抬头看看她,一下觉着人都凉快许多呢。

        明月要忙的事情其实早就忙完了,大谢氏现下去老夫人的院子里了,过一会才来,明月就是有些紧张,便闲不住,拿了菜单在看,见明娇穿了件桃红的大袖衣,底下一件石榴裙,巴巴地靠在自个身上,笑道:“穿得这么漂亮,还起得这么早,你转性了呀。”

        明娇莫名羞哒哒的,扭捏着答非所问道:“长姐,你今个真好看。”

        明月还以为她眼馋自己这一套珍珠头面,她今个拿出来带的时候,自己都被惊艳了,好的首饰,真是越放越有味道,明月捏捏她的脸,笑道:“这一套头面上还有两个小钗呢,也是坠着珠子的,过后给你们瞧瞧,若是喜欢,便拆了给你们,日后咱们能一齐带了。”

        明月后半截话是对着谢望舒讲的,讲的时候便笑着望着她,又多问了一句,“吃膳了吗?过来坐吧。”

        谢望舒叫她看得不好意思,站了一会,有些踌躇着坐在她另一边了,两人的袖摆都能挨着,谢望舒垂着头就能看见明月白皙的手腕,边道:“还没吃。”

        谢望舒刚要讲,自己不吃也可以的,明月已经对着谢嬷嬷道:“那嬷嬷赶紧去叫一桌,马上客人就要来了,再不吃,得拖到中午了。”

        谢望舒的话便吞到肚子里了。

        没一会谢嬷嬷便叫了席面来了,明娇明明已经吃过了,现下搓搓手,又和谢望舒一齐吃了一顿。

        过了小半个时辰,府上渐渐就热闹起来,大谢氏也回了清静堂,现下来的都是一些同谢府亲近的人家,刘氏就是头几个来的,明月笑着同她招呼,也没注意谢望舒叫一个小丫鬟叫走了。

        ·

        谢欢已经许久没来谢府了,先前明月没嫁过来的时候,她还常常借着同谢望舒的关系来同大谢氏讲讲话,大谢氏对她态度平平,谢欢也并不在意,她要的只是一个能在顾府同谢府之间左右逢源的形象罢了。

        大半年没来了,这府上变了好多,先前明月大婚的时候,谢欢推了喜宴,现下走在谢府的园子里,一下都觉着有些陌生了,想来是为了迎娶新妇,全都修整过了。

        谢欢看了看园子,心里的感情十分复杂,一边想着若是理智一些,便不该同明月作对,但是心里又有些叫人难以言喻的酸涩,忍不住掐着手心想,真的有人命就这么好吗?

        正出神呢,就见谢望舒来了,谢欢的脸上下意识就挂出笑容来。

        谢望舒见谢欢在这园子里站着,身边独一个老嬷嬷跟着,还有些奇怪,领着丫鬟顺着鹅卵石道走来。

        谢望舒向来直言直语,避开了谢欢伸过来的手,道:“这么热,别挨着人了……你在这做什么?外头多热呀。”

        谢欢本能地就露出了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果不其然,谢望舒见了,立刻便追问起来。

        谢欢像是有些犹豫,却耐不住谢望舒问,便还是讲了,道:“我去了,怕惹你嫂嫂不高兴。”

        对于谢欢在苏州的事情,谢望舒晓得的不多,只要一问起来,谢欢就是一副伤心懊恼的模样,碍于她以往受了委屈也这样,谢望舒便不追问,现下想了想,像是安慰一般道:“没事的,我嫂嫂性格其实很好,你若是以往冒犯了她,她可能没放下心上,早就把你忘记了。”

        谢欢一下哑了声音,忍不住掐了掐手心,有些莫名地看着谢望舒,见谢望舒也正看着她,不由轻声道:“是这样吗?”

        谢望舒便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不是吗?”

        谢欢一时没讲话,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找回笑容,道:“我因着苏州的事情,确实同你嫂嫂有误会,为着这个,我母亲日日训我,你也晓得,我不是她亲生的,寄人篱下难免还是隔阂,且……你嫂嫂不太喜欢我,她如今又成了谢夫人,我有些不敢往她跟前凑。”

        谢欢往日里多高雅傲气的一个人,这样讲起话来很难不叫人心疼。

        往常谢欢这样讲,谢望舒早就感同身受替她出头了。

        因为她也是个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孩子。

        谢望舒现下却犹豫一会,道:“莫不是你冒犯我嫂嫂了?我觉着她不是这样的人。”

        谢欢一愣,几乎是有些惊疑地看了谢望舒一眼,心里突然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她很快便垂着眼睛,调整了表情,像是强撑起笑脸一般道:“我身边也没有母亲教养我,郡主也把我放在心上,以往同旁人处也没这样的感觉……罢了,我性子直笨不会拐弯,想来是我的问题了。”

        她以往这样讲,谢望舒早来安慰她了。

        谢望舒这会听了却点点头,认真道:“那你确实要想想自身的问题了,我嫂嫂性子很好的。”

        谢欢抿了抿唇,飞快地转头瞧着一边的花圃,深深地呼了口气,掐着自个的手心。

        心想,这谢望舒是中蛊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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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部分写得太详细了,就删了很多,所以晚了一点,不好意思久等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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