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世凭谁问因果（2）

无论是哪种情况，总避不开一桩事。

        销赃。

        陈公子身上的物件昂贵，总该找个地方换成银钱。当铺，钱庄，黑市……只要挨个着人排查，总会有蛛丝马迹。

        许南枝喜出望外，但欢喜却是一闪而过。

        这都城之中，单是大大小小的当铺钱庄便有几十家，更不用说西城里黑市上的生意。单凭自己一人只怕是不够。

        她拧眉想了想，暗中决定，还是得去找一找江云鹤。可正这会儿光景，屋外头便听一个声音道。

        “姑娘，外头院子都收拾的差不离了，姑娘出来瞧瞧。”说话的是陈妈妈。

        许南枝微蹙眉，也并不敢怠慢：“妈妈进来说话吧。”

        外头的人应了一声，随后门帘子被人掀了开，一个精瘦的身影钻了进来。

        这位陈妈妈是曾氏身边的老人了，最是得力能干。便是看她那一身的打扮，也能瞧出来几分她的性子。

        只见她数九的寒冬里也只穿着一件半旧的藏色短袄，外头罩着见石青瓜子。发髻是梳的锃光瓦亮，一丝不苟。瞧着是四五十岁的模样了，脸上沟壑般深浅不一的褶子，再加之半分笑模样没有，更是显得有不好相与。

        不过这位妈妈却是个十分规矩稳妥的。自打进了屋子后，始终半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直到许南枝开口问话，她才将将抬头，不过一双眼亦是没有四处乱瞟。

        “妈妈姓陈？”许南枝笑着摆摆手，示意陈妈妈坐下。可陈妈妈却只行了个礼拒了。

        “老奴姓陈，原是夫人的陪房。”

        “唔。”许南枝点了点头，又学着平日里曾氏的模样问道：“妈妈如今多大年纪了，家里可还有些什么人。”

        陈妈妈只又一福身：“老奴今年三十有九了，家里那个老头子也是跟着夫人陪嫁来的。如今在外头庄子上做了个管事。下头有个姑娘，早年间夫人做主许了外头的人家。还有个哥儿，亦是夫人恩典，放了身契，在外头衙门里寻了个差事。虽是不是官身，但好歹是替着官家办事。”

        陈妈妈说这番话时，脸上才难得露出些情绪来，亦是扯上一抹笑。不过更多的是感激之情。许南枝点了点头，看着陈妈妈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佩。

        想来这位妈妈在曾氏那处，是极心腹的。一般人家的仆从，多半是签了卖身契，落了奴籍的，此后后代具是奴籍，不得科考，不许做官。

        不过曾氏倒像是处处替这位妈妈考虑了周全，放了她的身契不算，还将她的一众子女安排妥帖。这样一来，她的子女虽说不能做官，但是孙辈确实能读书科举。再加上有顾家，曾家这样的关系在，日后的前程亦是不用担心的。

        曾氏素来看人极准，能得她这样的器重，这位妈妈定是能干。不过对这会儿的许南枝来说，陈妈妈越是能干，她便越是觉得棘手。

        见着许南枝久不说话，陈妈妈又清了清嗓子朗声到：“外头的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来的这一众小厮女使也都候在外头，姑娘也见一见，安排些差事。”

        许南枝本是想装糊涂糊弄过去的：“妈妈是个能干的，您就看着安排吧，不必来回我。”

        然而陈妈妈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厉声正色道：“姑娘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夫人说了，如今姑娘大了，自己有了自己的院子，也该开始学着理事了。这一院子中不过十数人，姑娘若是也管不过来。日后若是成了家，大户人家里几百上千的仆从，硕大的产业，姑娘又当如何？”她一双三角眼直直盯着许南枝，露出些许的严厉来，随后又瞟了眼一旁七歪八倒站着的芸其。脸上怒意更甚：“容老奴说句不好听的。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姑娘这偌大的院子，合该有些规矩在。主子该端出主子的架势来，做下人的也该有下人的模样。姑娘您是个宽厚仁慈的，但主子宽厚，下人却不能没有规矩。老奴瞧您这鹿鸣玄，是实在没有规矩。”

        她这话说的言辞犀利，便是素来没心没肺的芸其也听出来这话里话外说的是自己。芸其性子大，一步上前就要和陈妈妈理论。

        “你……”

        许南枝忙忙拉住，拍了拍芸其的手：“陈妈妈说的极是，芸其这丫头自小跟我一起长大的，被我宠的没边了。不过既是在家中，我这院子里也不兴什么主仆规矩。各人各司其职就好。”

        芸其一面听着许南枝说，一面头点的同个拨浪鼓一般。

        “姑娘这话说的其实不对。”陈妈妈对着许南枝行了一礼，又转身过去看着芸其道。

        “芸其姑娘，你同姑娘自小一起长大，姑娘对你亲厚，这原也没什么的。只是姑娘可以同你亲厚，你却不能忘了自己做下人的本分。”她还没等芸其开口又接着道：“老奴听说您是姑娘心腹，是最忠心得力的，今日却也少不得托大说上两句，还要你莫要见怪。姑娘是世家贵族的小姐，日后也是要去各位大人家中走动的。若是姑娘带着你去，你却行动坐卧一切如在这鹿鸣轩中一般。你想外人会怎么看你，又会怎么看姑娘。你心下愿意如此么？”

        芸其脸色一变，分明开始沉思。

        “姑娘平日里待你如亲姊妹一般，也不叫你守着这府里森严规矩，这是姑娘的慈悲。可芸其姑娘你却不得不替姑娘考虑一些。今日你在这院子之中没规矩惯了，日后若是出去了，一时间没缓过神来，岂不是叫姑娘丢脸。因此说，这规矩还得从日常点滴之中开始学。”陈妈妈一双眼鹰眼似地朝着芸其打量，见着芸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知道芸其听进去了一些，故而又略略放柔了语气：“你也莫怪，我们都是为着姑娘好。譬如这会儿姑娘牵着你的手，若是放在外头，其实也是十分的不妥当了。”

        芸其脸一白，倏地将手从许南枝手中抽出来。随后退了一步，规规矩矩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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