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另一座城
阮禾溪的大学就在紧邻着f城的t市。原先从省会到t大坐火车要五六个小时，如今盛淮安从f城走，打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周六一早，盛淮安就从宿舍里走了出来。
阮禾溪当初报志愿的时候其实很纠结。她成绩不像盛淮安一样大起大落，反而是一直很平稳的保持着中上的水准。
高中毕业以后，她为了本科学校好看点，和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报了偏远地区的211。
后来询问盛淮安的时候，才知道两个人都报了一个省。
只是不一个市。
十一点到t大后门的时候，阮禾溪正站在树荫下面等着。
女生留的长头发，并没有烫头。
在盛淮安的印象里，阮禾溪偶尔会编麻花辫。她会学着上个世纪的人，用红色的宽头绳系在发尾的地方。长长的辫子打在背上，随着脑袋的晃动，就像是不断扭动的蛇。
如果仪态再淑女些，就更像七八十年代的小姑娘了。
只是，阮禾溪的性子总是要“残暴”些——她向来直来直往，从来不懂得婉转为何物。
喜欢她的把她熨帖地放在心上，不喜欢她的暗戳戳地捅刀子。
从小到大，一直如是。
盛淮安抬头看向女生的时候，她正小跑着往这边赶。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然到了盛淮安的面前。
二人对视半晌。
阮禾溪双手按住女生的肩膀，前后仔细看了两眼，确定女生是完好无损的后，一把抱住了她。
“你妈的。”
盛淮安看着人影少得可怜的街道，唇角勾了勾：“怎么还说脏话呢？”
阮禾溪没说话。
却加重了抱盛淮安的力气。
她本身就不是纤细的瘦弱姑娘，如今用了报复仇家一般的气力，简直要把盛淮安的骨架给捏散。
女生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尖尖地戳着她的骨头，跟全身被抱紧的疼痛混在一起。本该是无法忍受，盛淮安却感觉到了来f城以后，第一次的心安。
良久，阮禾溪才说道：“我怕你死了。”
“怎么可能？”盛淮安的眸色暗了暗，“当时都没死，现在怎么可能死呢？”
阮禾溪撇了撇嘴：“滚。”
然而抱着发小的手却是半点没松开。
盛淮安低声笑着。
抬起眼帘的时候，正好和小门旁边的一个男生的视线对上。
男生见她望过来，微微点了下头。
她思索了片刻，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是谁：“差不多得了。再不松手你对象的眼神就杀死我了。”
阮禾溪一滞。
然后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树下的男生。
等再把下巴搭盛淮安肩膀上的时候，女生撅着嘴，眼里都是娇气：“让他等着。”
盛淮安歉意地看了男生一眼。
她竟然还有印象，阮禾溪的对象名叫邓辰。
她们两个打电话的时候，女生经常吐槽自己男朋友。最常说的几句话盛淮安都背了下来。
如今她看着男生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树荫下面，莫名想到阮禾溪曾经有一次跟她说过的话。
“要不是他个子太高了，我蹦起来都看不清他的脸，当初我会那么轻易答应跟他在一起？”
虽然是在吐槽男生不好看，但如今盛淮安第一次见到真人，不得不说，他个子真的高。
后来女生终于放了手。
三个人也终于站到了一起。
“那，”盛淮安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对情侣，“接下来怎么办？”
阮禾溪抱住她的胳膊：“反正我肯定要跟你在一起的。”
说罢，她恶狠狠地看向男生，中气十足地冲他说道：“去给她办住宿。”等说完以后，拉着盛淮安就想拽着走，“咱俩去吃饭。走。”
她带着盛淮安刚转过身子，男生就在身后老神在在地喊了一声：“站住。”
盛淮安叹了口气。
她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阮禾溪顿住的背影。
果然，上一秒还底气十足的身影，在男生话音落地以后，瞬间就瘪了下来。
盛淮安抿着嘴，从鼻腔里呼了一股浊气。
她早该料到的。
毕竟，也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了。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从过往的屏幕里，也足够她窥见一二。
她不该对阮禾溪抱有太大期望。
阮禾溪眨了眨眼睛。
“我让你走了吗？”男生再次开了口。
盛淮安松开了抓着女生的手。
邓辰往前走了几步，正好停在阮禾溪的身边：“转过来。”
阮禾溪停了一会儿，老实地转过了身。她低着头，从盛淮安的角度看，女生乱动的手指头极不服气。
“你朋友一来，连跟我好好说句话都成问题了是吗？嫌我多余了是吗？大早上把我叫起来，专门腾出来一天跟你见你朋友，结果朋友到手了以后就把我甩了是吗？”
三个连在一起的“是吗”，压迫感扑面而来。
盛淮安默默后退了一步，远离了这种压迫感。
没记错的话，阮禾溪和她对象应该是同一届的。上次盛淮安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
用阮禾溪的话说，邓辰是个天才。
明明大家年岁一样。但就是有人早早地就有了参加全国性竞赛拿奖的经历。各种各样的一等奖，奖杯，金牌，拿到手软。
上次盛淮安和阮禾溪打电话的时候，女生还说起男生最近在搞一个科研的创新项目。阮禾溪在电话里学了学男生的原话：“不太想弄，太麻烦了。而且还没什么价值。”
暴躁的女生当时一句脏话骂出来：“我想，我想！你他么让给我也行啊。”
邓辰凡尔赛大师了属于是。
最开始确实是男生跟她告白的。
用阮禾溪的话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好，怎么就被这个神仙给看上了。
电话里女生总是把男生贬的一文不值，如今见到了真人，盛淮安作为旁观者，倒也看出了两个人各自的小心思。
她有些无所适从地退到了墙边，然后看向对峙的两人。
阮禾溪一直低着头，等男生说完了，才试探地抬起头来。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怎么了嘛。我也跟你说明白了，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迎接我朋友。你说我们俩在一起聊天，你跟在边上合适吗？”
“不合适。”
“那就是了。”阮禾溪一听有戏，眼睛都亮了起来，“我把你叫起来也是为了帮我们去办个住宿嘛。再说了，你不是每天早上八点半就起来了。”
“所以今天的邓辰就是个工具人，是吗？”
阮禾溪笑得异常乖巧：“嗨呀，怎么能这么说呢？这叫组织需要你，你应该感到荣幸。”
男生上手揉了一把女生的脑袋。
盛淮安在一边看着两个人打情骂俏，神色有些复杂。
其实邓辰并不难看。
虽然电话里阮禾溪把这人的面貌贬的一文不值，但就像她描述的那样，邓辰能够在一众男生中脱颖而出，收到不少女生的情书，肯定也是有些底子的。
等两个人腻歪够了，男生抬头看向了盛淮安。
“你好。”
盛淮安点了一下头：“你好。”
“我叫邓辰。”
“盛淮安。”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男生终于放了阮禾溪离开。
等摆脱了男生的视线，阮禾溪一把搂在了盛淮安的肩膀，凑在她耳朵边上小声抱怨：“你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什么吗？咱俩去吃饭还得给他打电话。”
盛淮安抓着她乱晃的手，叹了口气：“这说明他喜欢你。”
“废话。”女生把手抽了回来，“我是在说这件事吗？我是在说他真的是管的太宽了。”
阮禾溪一边带着盛淮安往前走，一边说道：“我真的。你别看我总是跟你抱怨他怎么怎么样，其实我跟他在一起可自卑了。”
“嗯。”
“你也知道我这人的德行。什么都会一点，什么又都不擅长。人还懒，又喜欢摆烂躺平。结果呢，我又向往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我也知道我不配。”
“嗯。”
“所以，跟这种传奇的人在一起就是真的容易让自己很自卑啊。”
“嗯。”
“但是，我跟你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我虽然自卑，但是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旁人若说我些什么，我肯定是不依的。”
“嗯。”盛淮安点头，“但是我可没自卑过。”
“是是是，从来都是别人羡慕你，哪有你自卑的事儿。”
阮禾溪见好朋友的情绪又低落下去，叹了口气：“嗐算了，该跟你说的也都基本上说完了。你就是把自己活得太累了。看似什么都看透了，实际上什么都没看透。”
她一把搭在女生的另一侧肩膀上，撒开了步子大步往前走：“走了，姐姐今天请你吃t市最好吃的麻辣烫。”
……
两个人坐着公交车，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市中心。
还在麻辣烫的店里选菜的时候，邓辰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
等二人坐下等饭，阮禾溪又是哼唧又是撒娇的对着手机做尽了表情。盛淮安看着她的样子，摇了摇头。
她低头喝了一口水。
看着自己小小的倒影被水波打破。
她很喜欢阮禾溪的性子——从小就喜欢。
那样直来直往的，大大咧咧的，阳光活泼的，却又有着很细腻的情感的，传奇。
是的，就像阮禾溪把邓辰看做天才一样，盛淮安也把阮禾溪当做了传奇。
阮禾溪因为自己的性子吃了很多亏。然而那么多的痛苦和不满，似乎在第二天都会消失不见。
她不像盛淮安，会把事情留在心里。在她的观念里，不记得就是不记得，没放眼里就是没放眼里。
但是又记仇。
报复从开始当头棒喝，从未背地里做什么手脚。
光明磊落。
敢爱，又敢恨。
就像是灯火之于飞蛾，就像是血肉之于猛虎，就像是她之于她。
就像是，长久地在黑夜里行走，突然见到了一盏安全的灯。
盛淮安是如此地，如此地向往。
所以被阮禾溪接纳的那一刻，她就像是捧起了一束光，周身都被那束光照亮。
也很幸运，后面发生那些很不好的事情的时候，那束光一直都在。
她离不开阮禾溪。
所以这么多年，她懊恼又欣慰。
盛淮安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莫名而来的烦躁感，将杯子里的水喝得一干二净。
还没到饭点，这家店的人还不是很多。
盛淮安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如今二人坐在角落里，颇为自在。
她看了一眼正和男朋友撒娇的女生，也低头打开了手机。
习惯性打开b站，她刷到了少爷半个小时前发的一条动态。
“明天晚上歌会，今天可能会晚点播。”
她打开标记着红色小一的微信——就在那个时间点前后，邵熠然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今天能找你玩吗？”
盛淮安先是关了屏幕。
她抬头看了眼正和对象撒娇的女生，靠在了椅子背上。
又抱着臂低头坐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重新拿起手机，发过去了两个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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